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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青刀的最后一招

九皋城外,西边大山深处。

雾气越发浓重,瘦高的杉树在山间沉默着,树尖尽数消失在那片白色中不见,只剩一片嶙峋树干立于寒枝间,偶有乌鹊惊啼、振翅而飞,意境高古幽远,倒是颇似文人笔墨间描绘的冬日林深雾重之景。

只不过今日不会有人在此洗竹制箫、寒潭润笔,只有看不见的杀机和等待被触发的入阵曲。

突然间,有什么打破了寂静,似是受惊的鹿群,但却比鹿更轻、更快、更捉摸不定,紧随其后的猎杀者们犹如暗影紧追其后,似是北风入林间,但比风更冷、更急、更带肃杀之气。

猎杀者磨牙利爪、带着一击必杀的决心,他们深谙追踪之术,一路从城外追至这荒山之中,虽有折损但杀心不减。而奔逃者极尽耐心又兼具狡猾,他们显然熟悉这山中小道,时而借助山势草木掩盖足迹,时而利用足迹误导身后之人,直至将那一众江湖杀手引入这迷宫般的山林深处。

逃与追在空山中留下无数交错纵横、无形无色的轨迹,其中最隐秘的一条便属于那个身负使命、从水门逃出的女子。而身为这场猎杀中最关键的猎物,有关她的一切必须要留给最顶尖的猎手来收尾。

九皋城高耸的城墙拦住了几乎所有人,却拦不住这江湖中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从地狱之火中走脱的刀客褪去了最后一层人皮,彻底沦为嗜杀的野兽。他会凭借本能破除一切障眼之法,撕碎所有挡在他身前的人,直到……

壬小寒突然停住脚步,随后向身后望去。

混沌雾气深处什么也没有。

但对于深谙丛林法则、自厮杀中存活下来的野兽来说,远有比眼睛更敏锐的东西,譬如气味、声音、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原来你也并没有那样快。”

少年的声音在那雾气深处响起,身影却寻不到半点踪迹。

壬小寒认得那个声音。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为了杀死对方而存在的。璃心湖上的初次试探带了几分捉弄,此刻的林间相逢将不再留有余地。

只是这一回,两方阵营发生了转换,追杀途中被人拦截的成了他自己,出手之人却换做了甲十三。

原来能飞跃九皋城墙、突破守城士兵之人不止他一个。

青芜刀出鞘的声音顷刻间在他身后响起,将方才在雾中出声的位置瞬间拉近。这种近乎奇门法术般的迅捷除了有雾气的加持,更多是因为伏击之人选择在极其靠近的距离才拔刀的缘故。面对强敌,兵器出鞘在手才有底气,但拔刀声也会暴露伏击者的方位,虽只有短短瞬间的差别,却可能是决定胜败生死的关键。

而对于那圆脸刀客来说,这些困扰从未存在。因为他的刀没有刀鞘。

金铁击鸣的刺耳声响撕破寂静山林的上空,两道身形一致到仿佛对镜起舞,身影却在交错后瞬间分开、各自退隐至雾气中屏息而待。

本就是功力相当、身法相近的顶尖刀客,大雾又无形中增添了这场对决的凶险,但两方无人犹疑退缩,皆已做好奋战至力竭身死的准备。

如果说璃心湖上的初次交手像是对镜挥刀,而洗竹山雾气中的殊死一战则是虚与实、真与假的博弈,只有胜出之人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坚实轮廓,战败者注定沦为散入风中的影子。

啪嗒啪嗒的细响在林间渐起,那是寒气凝结、霰雪落下的声音。

李樵闭上眼、静心聆听,他的呼吸几乎隐入风声,而环境中的一切则被放大开来。细小冰晶落在叶间、泥中的声响都不相同,而细细分辨,这其中还有一种更清脆的声响。

那是冰粒与寒铁相击的声音。

李樵睁开眼,手中青芜刀已瞄准了斜后方,刀光比破空声更快一步到达、切开了那片灰白色。

刀与刀连击的声音接连炸开来,只有耳力极为出众之人才能从那短促间隙中分辨出对刀的次数。

三回合结束,枝头被惊落的冰雪方才落地,在湿冷的山间泥污中画出一条微不可察的细线,又转瞬间消融于泥土之中。

李樵垂下眼,静静盯着那细线消失的地方。

这里就是他要拼尽一切守住的底线,哪怕这个决定会让这条线变成他此生的终点。

“有我在,你休想再出现在她面前。”

“为什么……”

圆脸刀客终于开口出声,声音却变得粗哑可怕、好似吞过铁砂热炭一般。

雾气越发浓重,他就好似从虚无中踏出,那种如细雨般幽微难察的杀气变了,寒气聚拢到了极致,就连雾气也被凝结。

他的半边脸上都被火焰舔舐得血肉模糊,握刀的手仿佛已与手中兵器融为一体,烧焦的痕迹从他的手臂蔓延至半个身体,但他浑然不觉,只用剩下的那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为什么……我没有想要伤害她,从来没有……我只是、只是想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对先生?先生对她那样好,比对小寒还要好……”他口中喃喃重复着那些困惑与不解,烧伤的面孔渐渐因愤恨而扭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突然袭来的风声打断了他的发问,少年的身影鬼魅般缠了上来,青芜刀竖劈下来、与圆脸刀客的横举的刀刃紧咬在一起,尖锐的摩擦声擦着彼此的耳畔而过。

即使已有过无数次交手,他们仍会为每一击所带来的震动而出神。

他们有着相同的斩杀力道、相同的出刀角度、相同的步法身形、以及相同的想要战胜对方的强烈意愿。

越是顶尖武者,人生中能经历的这种时刻便越少。他们本该感到庆幸欣喜,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问候彼此,再许下十年之约、期盼着再见之日。

奈何命运没有这样设计他们交汇的轨迹。

今日走入这林间的足迹有两排,能走出去的却只能有一行。

李樵持刀而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胸前没能愈合的伤口因为方才那一击而崩裂开来,他却浑然不觉,只牢牢握紧了手中长刀。

壬小寒望着对方胸口绽放开来的鲜红色,如实说道。

“我先前那一刀伤了你的心脉,你若强行运功,撑不到一刻钟便会经脉寸断而死。”

李樵缓缓抬起刀尖,青芜刀在他手中,杀气聚拢在他眼底,两点连成一线,尽头直指对方喉颈。

“一刻钟,取你性命足矣。”

有了第一次交手的经验,他已尽量调整自己的身形步法。但一名刀客出手时的轻重缓急、招式间的起承转合,都是深深刻在骨血当中的,就算他变化姿态、打乱节奏,仍有不能摆脱的影子,而对方只需踩中他的影子,便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又是一记凶险对刀,杀气向四周激荡开来,最后一片被碾碎的叶片落下时,对方已击中他三处,他却只划破了对方腰间布料。

先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浮现,他越是被步步克制,心中那份疑虑便越深。除他之外,师父再没收过其他弟子,对方又是为何……

“李青刀确实没有收过其他徒弟。”对方仿佛知晓他在想什么,又或者是因为早有人预告了眼前这一出戏,“先生说过,你定会疑惑。李青刀虽已不在江湖,但与她交过手的人却有无数。先生耗费数年时间将他们抓来、一一与我对阵,直到我能将李青刀的刀法模仿出七八分的相似。除此之外,死于你刀下的江湖客也是我的‘师父’,先生会帮我分析每具尸体上的刀痕深浅、切入方向,研究他们兵器上的缺损。这些年你杀死的人越多,我习得的便越多。”

李樵抬起头来,因失血而开始飘忽的视线勉强追寻着半空中的刀光残影。

“你先生没告诉过你,话说得多的那个,总是要先死的吗?”

壬小寒血肉模糊的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笑。

“我自握刀之日起就没有接触过其他武学,李青刀的刀法总共一十二招,先生已尽数让我参透。先生说过,习武之人以精纯为上佳、以繁复为下乘,我的心比你简单,我的刀比你快,就算告诉你再多,你也永远赢不了我。”

对方话音未落地,寒凉的刀锋已贴着他左肩划过,而下一刻,这刀锋便会以刁钻的角度去斩他握刀的左手,而他迫于对方凌厉的攻势、只能提肘拧腕横刀应对。

从对方起手的那一刻,他便认出了这一招。

当初在璃心湖上,对方就是用这一招斩断了那把他随身带了七年的锈刀,而后将他一击打落湖中。

这一回,对方要斩断的不止是青芜刀,还有他握刀的手、好不容易能够挺直的背脊、以及她亲手帮他拾起的身为武者的尊严。

对方算计好了他出刀的轨迹、攻防轮转的间隙,甚至是他呼吸吐纳的气口,他无法破解、只能拼尽全力推挡。

一切似乎都在重演。

他几乎能看到对方刀樋中嵌顿凝结的血。那是他的血。

那种记忆深处刺骨的寒冷再次将他包围,疲惫的身体,沉重的喘息,浸透雪水、冰冷如铁的鞋靴,还有没有尽头的绝望。

呼出的白气在虚空中凝结成冰,视线随之坠入一片浊白中,他又被卡在时间的缝隙中挣脱不得。

仍是熟悉的山洞,仍是永不日落的黄昏,仍是哼着曲儿、啃着鸡骨头的女子。

过往与人交手的生死瞬间,他曾无数次回到这个地方,却始终没有得到那个答案。

这一回,他遇到了此生难敌的对手,即将被斩断刀剑、沦为山间无头野鬼、与那个等着他回家的女子阴阳相隔。

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到这里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李青刀的身影在暮光中望向他,只是不同以往无数次回忆,这一幕变得如此清晰,清晰得他几乎能看到她鬓间白发和发间那朵枯萎的黄花。

“若真有一日,教你遇上了,你且记着一句话。”

对了,他遇上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劲敌,为了战胜对方,他怀揣着苦苦求索而不得的疑问,而他的师父早在七年前便曾给过他一个答案。

“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他已做好准备,今日他必须得到那个答案。

女子缓缓伸出三根手指,一字一句道。

“三个字,不怕死。”

他呆立在原地,对方已收起手指、欢快地啃起鸡骨头来。

绝望和荒谬之感一并袭来,他快步上前,对那盘坐在石头上的女子怒目而视。

“贪生恶死才是人之常情,不是所有人都能时刻将义理放在心间、用生死成全一切的。说到底都是求生的本能罢了,哪有什么不怕死之说?”

李青刀叼着骨头、似笑非笑地望向他,显然并不在意他言语中的恼怒。

“青刀的刀法是断腕割肉、绝处逢生的刀法,你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便担不起这刀法中的魂。”

“师父遭李苦泉暗算、痛失一臂的时候,可有开悟新的刀法?”他冷声反问,语气越发急促,“事实是,你如今连刀都不能握起,就连青芜刀都要旁落他人之手。”

“我同你说起过青芜刀从何而来,却没有告诉你,我在山洞中发现的其实是一把被斩断的玉刀。”女子终于丢掉了手中的鸡骨头,带着薄茧的手摸上耳畔那朵已经枯萎的春花,声音也变得轻柔,“春天里第一朵绽放的花注定最先凋零,快一步出鞘的刀剑注定最先被折断。但这就是它们的使命。不过是一朵花、一倏忽的勇气,你却将它看得比磊磊山石还要沉重、比茫茫江海还要难以跨越。你有着砍尽山中林木的肃杀之气,却没有勇气去做这早春之景里的第一朵花。”

枯萎的花瓣落下、轻轻点在他眉心,于他而言却似有千钧之力、令他不由得跪倒在地。

“可我要如何才能比一个穷途末路、无法感知疼痛的怪物还不怕死?他没有弱点、不怕失去,可我不是如此……”

“这世间踏上武学最高峰的武者也不过是肉胎凡身,他们有弱点、有瑕疵,会痛、会累、会放弃。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需要更坚不可摧的意念来支撑我们手中的刀剑。这种意念,才是这世间最坚硬的东西。这种意念,就是你能胜出的最后一招。”

“至刚至强的意念究竟是什么?”他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恳切的声音中几乎带了几分颤抖,“师父,告诉我吧。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请您将那个答案告诉我……”

“小十三,你怎么糊涂了?那答案不是早就在你心底了吗?”

李青刀的声音在山洞间回荡散去、再没有响起,他怔然抬起头,冰冷的洞窟中只剩下了他一人。

手心中突然传来一点异样的感觉,他低下头去,只见一只毛茸茸的雏燕正团在他掌心,尖尖的尾巴一翘一翘,歪着脑袋、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向他。

他手一颤,那燕子便振翅飞起,在空中翻了个身后停在一个瘦小背影的肩头。

那人没回头,就只坐在洞口旁,悬空的两条腿晃啊晃,风吹起她肩头碎发,带起一股熟悉的薄荷香气。

他怔然望着那个身影,半晌才拖着脚步走上前,从背后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她任他环抱着,抬手轻轻拍着他颤抖的手臂。

“我给你的信,你到底看没看?”

李樵,见字如晤。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们终究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城门前生离的一幕骤然浮现,残忍的信中独白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脑海。

“那晚我没有同意留在丁翁村、而是执意要回城中,你心中想必有些怨恨和遗憾。当初你买下铜镜的那晚便曾在河边问我,这一切是否值得,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那日我拉着你坐在钵钵街吃白糖糕的时候,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那时我还不能十分确信地将它说出来。”

“李樵,我从来没有圣人觉悟,我的离开是为了我们能够永远在名为家的屋檐下相守一生。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自己。刀要归鞘,人要回家,但不是几个人聚在一起、永远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将一切排除在外才叫家人。因为有丁翁村和九皋城的存在,果然居才会是我们的避风港,因为有那些来去匆匆的人生过客,你和我之间的相守才可算是长久。因为有外面的世界,家才能称之为家。如果有一日,外面的世界不复存在,果然居的四壁也将荡然无存。生死攸关、海誓山盟的时刻不是人生的意义,那些填满我们生活缝隙的路边风景、缓慢时光才有意义。”

“早前承诺过你,要教你何为人心,但如今细细想来,我亦曾将人心看得狭隘浅薄,不过是自负长你几岁、多尝几年人生滋味,便觉得自己可以洞察一切。”

“你活在江湖中,我活在尘世里。我想我们其实有很多不同之处,但也有些东西是相通的。我们总觉得自己的心不够强大,想要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去弥补上面的缺损。但须知人心本就不是圆满无暇的。正是因为有所缺损,才会懂得要变强大的道理。正是因为渺小而脆弱,才会懂得生的可贵。正是因为出身卑贱,才更明白苦难的含义。”

“我想以我从前的理想标准来衡量,我的人生是如此充满缺憾。我没能攒够银钱、没能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庇身屋瓦、没能守住身边的人。但当我想起你的时候,我的心却又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面对这些缺憾的勇气。或许你也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勇气。”

臂弯中的女子扭头望向他,目光轻柔地在他眉眼间徘徊。

“如果有一天,命运要我们分离,我也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切。只有这样,你与我同在的这些时光才不算白白度过。若你在想起我时,能变得比从前更坚定无畏,我想我答应过你的事便算是有了最好的答案。”

她的手与他牢牢相扣,声音却在远去。

“不要惧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是生是死,我们的未来都会牢牢绑在一起……”

落于残布上的笔迹越发潦草,直至最后一个字收笔,已经有些凌乱不可分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眼睛酸涩难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手心一空、怀中之人已经不在,连同她的文字一起无处可循,唯有那只雏燕还停在他膝头。

这一回,那燕子不再徘徊,而是轻盈跃上他的刀鞘,化作细细密密的纹路刻进那把刀的筋骨里、刻进他的灵魂深处。

勇气……她说她会成为他的勇气。

他是靠贪生的本能才活到现在的,所以他从不相信所谓勇气,认为那是愚者的遮羞布。

勇气是什么形状的?什么味道的?看得见吗?摸得着吗?生死关头会跳出来为他挡刀子吗?

多么荒谬的设想,他原本是一辈子也不会相信的。

但当她从很遥远的地方呼唤他的名字时,他好像一瞬间便懂得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勇气是干枯而瘦弱的,有着淡淡的薄荷香气的,你想它的时候它便会进到梦里驱走阴霾,亲吻它的时候它便会成为这世界上最柔软细腻的东西,到了生死关头它又能变得那样坚硬顽强,不仅永远站在他身边、还带领他穿越了生与死的考验。

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带着畏惧前行。

勇气不是屹立不倒,而是满身泥泞地站起身来。

勇气不是生来伟大,而是每一个平凡细弱之人做出的艰难选择。

她就是他的勇气。

血红色的迷雾在眼前散开来,泪水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滚落,落在刀尖之上,世间最为炽热与最为寒凉之物相碰撞,于极细微中激发出无穷尽的力量。

如果她和她想要守护的一切就在他身后,那他永不畏惧成为那个先站出来的人,哪怕这意味着他要最先死去。

李樵持刀的左手一松、青芜刀失去平衡的瞬间,右手却抓住腰间刀鞘抹出。李青刀的刀法急攻不退、青芜刀的刀身刚直不折,然而此刻那少年手中的刀却绕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紧随其后的刀鞘击在壬小寒那把长刀腰身处,清脆击鸣声荡开来,刀尖也凶险地擦着他的肋下而过。

圆脸刀客显然没有料到这一遭,他所习得的有关李青刀的一切中显然也并没有这一招,愣怔间,对方已摆脱杀招、反客为主地攻了上来。

伤痛是一名武者最好的老师。被击中的每一刀,身体都会比头脑记得更清楚,以至能在生死关头激发出潜能,在下一回合以更快、更准、更稳的方式去应对。

壬小寒察觉到了对手的变化,却并没有因此大乱阵脚。李青刀的刀法凝练至简,统共也只有一十二招,眼下对方一十二招已经用尽,生死一线将两人之间拉近到了前所未有的距离,他们几乎能从彼此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感受到彼此鼻息间白气的温度。

一念之差,寒光乍现,狡猾的刀锋终究还是刺中少年的身体、将他抵在了树干上。

“甲十三,结束了。”

壬小寒空洞的声音响起,鲜血随之从李樵嘴角溢出,却无法掩盖他灵魂深处透出的笑。

“你错了,还有最后一招。”

这第十三招,是师父教给他的,也是秦九叶教给他的。

他或许此生只能用这一次,但对于这场此生只有一次的交锋来说是值得的。

他的视线落在胸前那把寒铁之上,那是一把从未拥有过刀鞘的刀,但今日,他要用自己的身体作鞘、使之归鞘。

漆木夹纻刀鞘纤细轻薄,却在这个生死一线的瞬间挡在了他的胸口,与青芜刀一起横在敌人的刀口和他的血肉之间,对方越是用力、越是抱着要杀死他的心,手中的刀便会在其中卡得越紧。

对于一个此生都没有使用过刀鞘、对“出鞘”和“归鞘”都十分陌生的人来说,他永远不会知晓这一切的意义。

壬小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尽全身力气将刀拔出,血花飞溅、刀鞘应声碎裂开来的瞬间,青芜刀也清啸一声而出。

生死关头,两方拼杀的速度都被拉到了极致,原本是分不出快慢急缓的。然而“鞘”的加入使得这某种平衡被打破了,细微的差别犹如冰山上的裂痕迅速生长,随着刀锋前进的距离而变得越发明显。

李青刀的刀法锐不可当,世人便道其能斩重、斩坚、斩磅礴之物,却不知其刀法深奥处是能斩轻、斩软、斩细若无物。

壬小寒瞪大了眼睛向后退去,空洞的瞳仁如同冬日结冰的湖面,漆黑、寂静、荒凉,当中唯一映出的东西只有那些从天而落的霰雪,他的视线像是一根向前而去的细线,穿过无数细碎白色,直至到达寒凉的终点。沉默的刀尖从迷雾深处走出,每一粒落在那刀锋前的细小冰晶都被切割开来,发出细微叮咚声,一切似乎都变得如飘雪般轻缓,一切又实实在在只发生在千分之霎间。

壬小寒眨了眨眼,那条看不见的细线随之断开来。

半空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若有似无得白烟,那是被破开切碎的霰雪留下的轨迹,一端仍在雾气深处,一端已逼近到他眼前。

他低下头去,青芜刀的刀柄就牢牢抵在他的胸口、一丝缝隙也没有留下,刀锋消失在了他的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中扩散开来,有些凉、有些沉、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因为他从出生起就从未感受过那样东西。

“原来这里还是会痛的……”

李樵缓缓扭转手腕,青芜刀从血肉中退出。

滴答、滴答,像是早春坚冰融化的声音。

红色与白色交织在一起,渐渐模糊了边际。

“若你不曾要取她性命,或许我们还可做对手。”

“我从来、从来没想过要取她性命……”

细小坚硬的冰粒渐渐化作大片大片的白色、鹅毛般纷纷落下,圆脸刀客仰面栽倒在了地上,却觉得身体就如同那些“羽毛”般、前所未有的轻盈。

天下第一庄壬字营最后一个弟子将在九皋那场初雪中彻底消逝。

他的一生极为短暂,所拥有的一切都很短暂,雪花般凝结后便即刻消融。从未有人真心对过他,只除了他入城门那日清晨遇到的人。

“她是除先生之外,唯一给过我吃食的人……”壬小寒的眼睛瞪得很大,说话间,血从他的口中流出,但他全然未觉,“……因为她是个好人。先生说过,愿意给我吃食的人都是好人……”

他那双从来不会颤抖的手,眼下只是想要打开腰间那只烧焦布袋都那样艰难,一点米锅巴碎屑从那只袋子里撒了出来,瞬间和地上的泥土灰尘混在了一起,他仿佛瞧不见一般,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手、胡乱一起抓进嘴中,和着他口中鲜血一起咀嚼,又咕咚一声咽进肚里。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这一刻回到了他的身体中。

不知为何,那女子给他的这袋东西总让他觉得有种从内到外的温暖。虽然他也并不知道那种温暖的感觉是什么。

现在不知道,以后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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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青刀的最后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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