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的突然拜访,让楚时心中的疑云更加密布。
她拿着一把不适合她的折扇,上面题了几行字,一轮弯月挂于树梢之上,角落写有一个笔迹潇洒的“月”字。
沈菱微笑地看着楚时,声音不似先前那样轻灵,甚至带了一丝冷意:“月十一,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楚时:“?”
请问这秦府上下还有一个正常人吗?秦亦对他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就算了,连跟他从未有过半分瓜葛的沈大小姐也如此不待见他。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从前真是我小看了你。”沈菱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神情冰冷,“月十一,你可知秦亦为何会险些丧命?”
“?”他该知道吗?
楚时有很多话想问沈菱,可他没办法开口说话,急得只差没上蹿下跳。此时阿意又不知道去哪里勾搭小野猫了,孤立无援的无助感瞬间袭遍他全身。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菱大笑着离去。
沈菱脸上的讽刺太过明显,让他想忽视都做不到。
和沈菱一别后,楚时变得闷闷不乐起来,房门也不大爱出了,见到秦亦的次数自然也变得屈指可数。
若不是大丫鬟鸳鸯的几番劝说,楚时断然是不会出现在秦府的秋猎场上的。
秦亦骑着一匹黑马,马儿毛色乌金发亮,身姿俊逸,一看就是难得的好马。楚时深信不疑他是最优秀的,他将会是这场狩猎游戏中的佼佼者。
他不过是来凑个人头罢了,马术一般般,骑术一般般,最后拎只野兔就差不多算交差了。
林子很茂密,杂草丛生下,野兔是再常见不过的猎物。楚时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转悠着,心想着打两只野兔过过瘾。才刚搭上弓,他就察觉身后一支冷箭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飞来,不等他翻身躲开,又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抱着他滚下了马。
他本是信马由缰,随意走动,不想此时正好徘徊到了悬崖边上。待他看清救自己的人是秦亦后已经来不及了,由于冲力和惯性,秦亦滚下了山崖,他连对方的衣角都抓不住。
不!
楚时在心里大喊出声,心脏也在这时剧烈地疼了起来。
再醒来的时候,楚时发现自己正趴在秦亦身上,吓得立刻弹了起来。
他轻轻地推了推秦亦,对方却紧闭双眼。
看着秦亦一动不动的样子,他不禁寒从脚起,这家伙该不会被他压死了吧?
楚时回忆起坠崖的瞬间,秦亦从他面前坠下后,他亦飞身追随,但他在人间逗留太久,灵力消散得厉害,连追上他都做不到,更遑论接住他,最后才会双双坠落在这个山谷。
眼看着天就要擦黑,谷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秦亦身上有明显的擦伤,有些伤口甚至渗出了骇人的红色。楚时尝试着背起他,却发现根本背不动。
他没想到自己竟变得这样虚弱了。
他不甘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远处有一棵歪脖子树,眼下只有那里比较适合作为暂时的落脚处。
打定主意后,他半拖半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秦亦安置在树下。看着靠着树干的秦亦,他的鼻尖不由有一些发酸。
秦亦的双目依然紧闭,眉头却微微皱着,高挺的鼻梁还是那样好看……
他突然怕秦亦就这样一睡不醒。
山风吹过,楚时感觉到了一丝冷意,可月光族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冷。而秦亦不同,他除了是个普通人,还是个病人。
楚时琢磨了片刻,将身上的红色披风解下来,盖在了他身上。
他在四周捡了一些干树枝,生火的灵力他还是有的。很快,火光映照在秦亦瓷白如玉的脸庞上,生出了几分不真实的美。
他生得可真好看啊。
楚时一时竟有些看呆。
可他忘了今日是本月的最后一天。
月圆之时,月光族人的灵力达到鼎盛,月末之时,则最为虚弱。
等他感慨完“秦亦怎么可以生得这样好看”,又或许还没有感慨完,他就已经不省人事。
将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红颜鹤发的仙人朝自己伸出手,掌心温暖,笑容和煦……于是他便放心地闭上眼,沉沉睡去。
秦亦是被刺目的阳光晃醒的。
他记得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温柔地拍着自己的脸,可他怎么都睁不开双眼。等视线适应光线后,他发现身上盖着衣物,他认得,那是秋猎之日月十一身上穿的红色披风。
披风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松香味,四周却见不到月十一的影子。
秦府派出来的家丁在谷底搜寻了一整夜,找来时看到自家少爷安然无恙后才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从谷底回秦府的路上,秦亦一言不发,一张脸仿佛结了冰。
月十一那个小骗子又跑了。
就该让他被那支寻仇的箭刺死,就不该救他。
只是那些人到底是冲着秦府来的,他堂堂秦家大少爷怎么会让一个无辜之人替他去送死?
秦亦在心里不断地为自己辩驳着,一张脸更加冰冷了几分,吓得家丁半句话都不敢说。
月十一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月上婆婆近在咫尺的脸。
他被吓了一跳,月上婆婆也被吓了一跳。
原来他晕过去之前看到的仙人是月上婆婆啊。
他心里没来由有些失落。
“秦……秦公子呢?”和月上婆婆大眼瞪小眼之际,他终于想起心中牵挂。
月上婆婆伸出手弹了两下月十一的额头:“你个小没良心的,本仙姑千辛万苦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月十一瞅了瞅四周,熟悉的屋顶,熟悉的柱子,熟悉的墙壁……这里是月光族的领域月光谷没错了,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自由地开口说话。
月光谷,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其实这么说也不妥。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应该是秦亦书房里的……窗户。
不等他思考更多,他脑子里突然涌进了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继而慢慢地重合,随后往事清晰地浮现在脑中。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望着月上婆婆:“月上婆婆,你骗了我……”
“看样子你都想起来了。”月上婆婆摇头叹息,“你知不知道,这是你最后一条命了,要不是天帝仁慈,等待你的就是灰飞烟灭。”
月十一什么都记起来了。
他第一次以人类的模样出现在秦亦面前是在一个月圆之夜,他初涉人间,对人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那日,秦亦夜归时,看到楚时坐在自家院子的高墙之上,晃悠着腿,对着半空之中的圆月挤眉弄眼的样子逗乐了他。
怕不是个傻子吧?
“姑娘,坐那么高很危险的。”觉得有趣之余,秦亦还是好心地出声提醒。
“姑娘?”楚时闻声回头,月华淡淡,少年眉目清秀,乌发白衣,笑意盈盈。
秦亦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子,可那人明明是男子。
“抱歉,恕在下眼拙。”秦亦懊恼自己怎会将一个男子看作女子。
楚时见他看自己看得痴呆的模样,忍不住轻轻一笑:“多谢公子,公子可否走近些,帮我一个忙?”
秦亦不疑有诈,依言靠近墙角。等他站定后,楚时小心地站了起来,随后张开双手,放任自己向下倒去。
“你不要命了吗?!”秦亦手疾眼快地伸手去接,楚时也稳稳地落入了他怀中。
“我是故意的。”楚时调皮地朝秦亦眨了眨眼,清脆的笑声坠入他的心坎,撩起了一阵酥酥麻麻的异样感。
他从未遇见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跳如擂鼓。
他又哪里会知道,这人是故意在这高墙之上等他的。
他只知道,初遇美好得像春日的兰花,甜丝丝的,又香气袭人。
只有楚时清楚,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他啊,已经见过秦亦很多很多次了。
在楚时的请求下,秦亦答应让他暂且住下,等寻到他的亲人后再离去。
所谓的寻亲,自然是楚时捏造的说辞。他谎称自己是月姓人士,逃难来到京城,与家人失去了联系。
“放心吧,我不会白吃白住的!”在秦府那么多年,楚时多少知道一些人间的规矩,“公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秦亦顽劣地笑着。
看到楚时点头后,秦亦突然靠近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没来由让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逃。
“本公子要你……”秦亦顿了顿,嘴角挑起玩味的笑。
在楚时紧张到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的时候,才听得他又补充道:“帮本公子研墨。”
看着秦亦不怀好意的笑,楚时才知道自己被他耍了,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瞪他一眼,不料又引得他一阵哈哈大笑。
秦亦擅画,他是知道的。
自打楚时的原身第一次落入人间,见到第一世的他时,便是他低头认真作画的模样。偏巧他又爱极了画月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楚时将这种巧合定义为缘分。
他和秦亦,因缘而相遇。
一世又一世,他在秦府大少爷的窗前看着他画了一张又一张的月光图。
万物皆有灵,楚时每日吸取画中月光的精华,自此越发离不开秦亦的小小书房。
也许是秦亦爱月光如命感化了上天,也许是楚时想要见他一面的心得到了回应,到了第七世,楚时终于得以化作人形,出现在他面前。
第七世的秦府已经过了鼎盛时期,但和朝廷的关系依然密切,依旧是京城里的名门,商贾贵胄中,巴结者有之,眼红者亦有之。
楚时来到秦府的第五个月圆夜,秦府夜里遭了一次暗杀。来人穷凶极恶,不难猜出是江湖上奔走卖命的杀手,他们个个黑衣蒙面,刀刀致命,毫不留情。
如果不是担心被月光族发现他化人形却迟迟未回族报到,这些人根本奈何不了他。
为了不领罚,楚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方厮杀。
但刀剑到底无眼,为首的杀手剑刃直指楚时的喉咙而来,他还来不及闪躲,便听得金属与血肉交融的声音,刀尖没入了秦亦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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