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路上,严静沉安静地靠着窗,回味从周素素那里听来的往事。
她遗憾错过的青年时代的沈行远,在一件件往事中变得生动形象,触手可及。
女朋友的沉默反常得令沈行远忐忑,余光时不时瞥她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困了?”
“有点儿。”
“那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严静沉却又摇头,她其实不困,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比如他和他的母亲。
又比如乔灵。
虽然周素素刻意模糊了与乔灵相关的内容,但她心里一点也不模糊。他与乔灵相伴十年,从相识相知到恋爱结婚,一起经营家庭、生养孩子,一起走过人生中最难忘的岁月,这个分量太重太重,不容忽视。
而她与他之间的一切,都过于贫瘠。
“沈行远,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小姑娘语气严肃,沈行远不由得挺直腰背,“你问。”
“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要是没有跟乔灵在一起,会不会接受我?”
闻言,沈行远不由得笑了下,他曾无数次做过这样的假设,得到的结论却只有一个,“很难。”
严静沉眼刀往他身上扎,“为什么?”
“你那时才多大?心智都还没成熟,我跟你在一起就是欺负你。”
“我那会儿十七岁半,四舍五入都成年了,不是随便让人骗的小孩儿,好吗!”
“我们小严聪明得要死,谁敢骗你?”他笑着打趣,然后一板一眼地回答,“就算你已经成年,对我来说,也还是太年轻。那年我已经三十岁,上岗工作都八年了,而你还是个学生,正因为足够欣赏你,我才不会贸然去打乱你的人生。”
“如果我年长几岁呢?”
“那我……大概会追你吧!”他目视前方,嘴角轻快地扬起。
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在拉萨车站的某家便利店外,一个年轻女人闯入眼帘的情景。
那时的他,心里在期待什么呢?
其实在那之后不久,他就已经反省并找到了答案。
他明白自己对待感情总是习惯回避,或处于被动,他不希望成为被告白的一方,所以宁愿那些所谓的“暗恋者”永远守口如瓶,就像2013年的那个夏天,严静沉才开始向他靠近,他就残忍地将她抹杀。而那天清晨,在那个“陌生女人”目标明确地朝他走过来的几秒钟里,他竟然破天荒地希望,她是来泡自己的,她是来拯救自己的,就算当着守守的面,他也一定不会拒绝。
可是,可是,她怎么会是严大小姐,那个他看着长大的他的老师的女儿?
他感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最终落荒而逃。
时隔一年,他终于自洽,接受了那个脆弱的、别扭的、孤立无援的自己,也想给那时愚蠢又可怜的自己一点安慰、一些指引——
你喜欢她,这很好,你要主动去争取!
严静沉满心甜蜜地笑起来,倾身向他靠过去,脑袋枕在他肩上,夸赞道:“满分答案!”
他低低笑了声,一只手握住她的左手放在腿上,与她十指紧扣。
过了一会儿,严静沉抬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在拉萨的时候。”他如实道。
“这么早啊?”她半信半疑,“我们三年没见,那天你都没认出我,怎么就喜欢我了?”
“你变化很大。”
“废话,女大十八变好吧!”
“那你估计是孙悟空,七十二变。”
“您还挺会贫的——你倒是说说看,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沈行远回忆着往事,娓娓道来:“像一只天鹅,高冷、成熟、专注,一点都不像天真活泼的青春期少女。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我都算有话语权,自然而然就习惯了让别人做倾听者,但是面对你,每句话我都要考虑很久才敢开口。”
“你怕我?”
“怕你不高兴,会偷偷骂我有病。”
严静沉若有所思:“你别说,我好像真的骂过你……”
他的疏远和拒绝,曾无数次让她心生不满。她用心回忆,每一次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时,自己心里是何感受。
委屈、愤怒、酸涩、无力……
只不过负面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就消散,相比之下,喜欢之情则一发不可收拾,始终蓬勃发展。
难怪张疏寒常常骂她是恋爱脑。
沈行远对此毫不意外,笑问:“你以前都怎么骂我的?”
“谁还记得这种事?”严静沉心虚不已,转头看向窗外。
就算记得,她也不会承认。
路边的大排档宾客盈门,人声鼎沸,严静沉摸着自己鼓鼓的肚子,想到家里那位勤奋且孤寡的室友冯骁骁——自她决定考公以来,业余时间都泡在申论和行测教材里,这会儿想必还在挑灯夜读。
严静沉于是转头对沈行远道:“哥,靠边停个车吧,我给骁骁买份夜宵。”
沈行远颔首:“好。”
一推开车门,整个人便被潮湿热风裹挟住,空气里飘满烤串的罪恶香味。
严静沉快步跑进大排档,对收银员道:”两斤麻辣小龙虾!”
收银员是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周末不上学,来父母的店里帮忙,正摸鱼打手机游戏,听见这么一道清脆的话音,猛然抬起头来,对上那张巧笑倩兮双颊粉红的脸庞,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了,“在,在这里吃,还是,打包……”
“打包。”
男孩手忙脚乱地打了单,压着声音冲后厨嚎一嗓子,然后对漂亮姐姐微笑道:“里面坐一下,马上就好。”
严静沉打开微信,一边问:“多少钱呀?”
男孩连忙低头去看显示屏,报价,“我扫你。”
话音未落,视线里伸过来一只执着手机的手,那手骨节分明,白皙干净,隐约可见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主人想必也惯常养尊处优。男孩抬头一看,是那位跟在漂亮姐姐身后进来的男人,他正看着自己,说:“我帮她付。”
同为男人,男孩能感觉到对方视线里不算友好的意味。
果然,下一刻,漂亮姐姐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
她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双眸含笑,似星河闪亮,说出的话却很傲娇,“我请骁骁,你付什么钱?”
沈行远:“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
哎,失恋来得猝不及防……
严静沉带着夜宵回到住处,敲开冯骁骁的房门,她果然还在刷题。
冯骁骁戴着粉嫩的兔耳朵发圈,看见严静沉,兔耳朵弹了两下,厚厚的镜片下,一双眼睛瞪成铜铃,“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早八人,不得不回啊,给你带了小龙虾。”
面对免费的晚餐,冯骁骁表现出一身正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哪儿能啊?我猜你看了一晚上书,肯定很饿,就顺手给你带回来,哦,对了,沈行远付的钱。”
“他为什么请我???”
“因为他跟负责收钱的男高中生争风吃醋。”甚至,后来拉着她在车里缠绵半天才放她离开。
“?????”
“别纠结啦姐妹,两杯奶茶钱而已。”
“好吧,谢了,正好看书看得好烦。”冯骁骁接过购物袋,“钱微信转你。”
严静沉蹙眉:“要不要这么见外啊?!”
“要的,无功不受禄。”冯骁骁态度坚决,“而且,我这不是跟你见外,我要是见外,就不会接受它。”
“既然如此,你请我喝奶茶好了。”
“OK,我现在就点,吃小龙虾怎么能不配点好喝的呢!”冯骁骁兴奋得跺脚,“你想喝什么?”
严静沉:“……”
很好,压力现在给到了胃……
“异地恋”最难熬,电话粥不足以诉相思。
终于熬到月底,严静沉迎来调休,兴冲冲向沈行远问起是否可以见面。
离职在即,沈机长对于工作的积极性实在不高,在家陪女朋友正合他意。
沈行远死皮赖脸地找同事换了班,冲到城北接女朋友回家。
“这不是欠人家人情了么?”严静沉得知他的骚操作,哭笑不得,“您以后别再因为我改行程了,不见就不见呗,我没关系的。”
“可是我想陪你。”
“你也太任性了。大家都说我恋爱脑,我怎么觉得你比我严重?”
“那就是吧。”沈行远坦然接受,毕竟,人情欠了可以还,工作辞了能再找,钱少赚一点不影响温饱,但是他想要携手余生的人只有小姑娘一个,对待她,分秒不可怠慢。
“假期有没有别的安排?”沈行远问。
“过儿童节算不算?”
“算,但是现在只能跟我过了。”
“怎么过?”
“跟我回家,怎么样?”
“看在你抛开工作来找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晚饭后,严静沉回出租屋收拾行李。
得知小白花室友又将夜不归宿,冯骁骁幽幽提醒:“记得戴套。”
严静沉听了又羞又恼:“我知道!”
严静沉本以为他们两个是**,一点即燃,然而第二日醒来才知道其实是睡神和“忍者神龟”。
此前半个多月,严静沉一直处于连轴转的状态,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疲倦立即反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坐在车里,闻着熟悉的气味,听着心仪的音乐,靠着柔软的椅背,她全程睡得天昏地暗,最后是沈行远将她抱下车,送进房间。
上午,沈行远敲了三次门没喊动她,最后亲手掀了她的被子,把她捞进洗手间。
“早知道您这么严格,我就不过来了!”严静沉一边对镜刷牙一边抱怨,“我每个月就这么三天能睡懒觉,你还非要坏我好事!你说,我大老远跑过来图啥?图您像家长一样监督我早睡早起么?”
傍晚睡,晌午起,若算早睡早起,用的一定是极昼极夜地区人民的作息表。
沈行远却只是说:“把早饭吃了你可以继续睡。”
“真的?”
“骗你做什么?”
严静沉立即加快刷牙速度,“麻烦您帮我梳两下头发!”
沈行远于是原地变身梳头小工。
梳头小工业务不熟练,不小心扯到大小姐的头皮,她急得嗷嗷叫:“轻点儿!头发要掉光了!”
但凡画机械制图的牛马,没有不秃头者,严静沉也不例外,入行不到一年,发缝线的壮观程度直追东非大裂谷。
沈行远笑:“我们小严光头也漂亮。”
油腔滑调,严静沉眯眼瞪他。
沈行远乖乖调整动作和力道,理顺头发,扎了两束低马尾,待她漱完口抬头照镜子,邀功道:“好不好看?”
“好看,梦回学生时代!”严静沉简直热泪盈眶。
“晚上睡得好不好?”
“好。”
“那就好。房间呢,有没有哪里不满意?”
“没有。”但也算不上完全满意,房间里明显缺了什么,她又无法准确描述出来。
“我没白忙活。”
“辛苦了宝宝!”严静沉仰头吻一下他的唇,轻盈跑开,“吃早饭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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