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的时节。
琏州城内金鼎茶楼,二层雅间。
久未露面的泽兰公子悠闲架起烤盘,在煮茶的炉子上热起了枇杷。青黄的枇杷皮上薄薄覆着一层绒毛,被炉火烤得缩成一团。
“殿下,你我匆忙赶赴南辛,就为带回几个枇杷不成?”藏纳立于一旁,双手环胸面露不满。
他摸不清殿下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只道是突然想吃枇杷便拉着他连夜南下。
又道藏纳远道而来十分辛苦,不便再度飞行。于是乎两个大男人租辆马车,晃悠数日方至南辛,刚巧当地枇杷上市。
买了几筐子新鲜枇杷后,泽兰在南辛境内逛了两日方才启程折返。
“是呀,瓜果自是新鲜的好吃,来一个?”说着,他抛给藏纳一只温热过的枇杷,面上笑盈盈的,真诚得很。
藏纳接住又抛回去:“殿下,切勿耽搁要事。”说完,便如鬼魅般消失在他身后。
泽兰剥着枇杷,并不理会。
片刻工夫,楼梯口传来咋呼动静:“臭小子,你倒逍遥,这些日子跑哪里去了!”
闻言,他不由轻笑一声:“怎么,这么想我?”
抬眼时羽睫轻颤,少年嘴角已弯起清浅弧度,笑意便不可藏地从眼中漾出,一层一层宛若涟漪。
对望的刹那,他眼前掠过那夜井下她撩拨他肩下绳结的画面,手里的枇杷便无端沉了几分。
连日来,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画面,想起她温热的指腹擦过他的面颊与颈侧,想起她说话时巧笑倩兮的模样……以至于梦中见她时,她甚至贴上来抵住他的唇道:“这个,看起来也很好吃。”
惊醒,泽兰猛地坐起身。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唇,好似梦中的柔软触感仍停留在唇上——真是疯了,这妖猫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
“可不是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小公子。”白檀已走上前,脚尖勾出茶桌下的圆凳落座道,“哪儿来的枇杷,这时节有枇杷吗?”
“再过几日入了夏,琏州城便有了。这些是南辛的枇杷,尝尝?”泽兰面色如常,随手将手里剥好的枇杷递过去。
对面那人却已从烤盘上捡起一只,还真是不客气。
“南辛?”
“知道?”
白檀摇头,她对此地并无概念,隐约晓得位于中原以南:“我没去过南方,只知道南边海上有座宝岛,岛上有仙山岱舆。”
“还知道岱舆山呢?有点见识。”
“那当然。”
剥起热乎的枇杷,白檀脑海中浮现出雪地里围炉煮茶的渺远画面,不禁喃喃道:“你也爱煮茶时热果子。”
也?
泽兰掀眸,见她认真地剥着手里枇杷,手法生涩得紧。
“瞧你就没剥过枇杷,我来吧。”他接过枇杷帮她剥掉余下的薄皮,再递回去道,“还有谁爱这么做?”
“嗯?”白檀刚把枇杷囫囵塞进嘴里,吐出两颗黑亮的核后才道,“没有啊,我是说都快入夏了,你怎么还烤果子?吃不了凉的,身子虚呀?”
“……你才虚!”泽兰反驳,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腕上银铃,又道,“喂,可还记得欠我一样东西?”
“记得记得。”白檀又摸起一只枇杷,这次连皮也不剥,袖子上蹭一蹭就想往嘴里塞,“反正欠了,不如你再借我些银两?下次一起还……诶诶,我枇杷!”
泽兰从她嘴边夺下那只枇杷道:“先剥皮,傻猫。借钱作甚?”
“就……想替柳绿赎身。”白檀言简意赅地讲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又道,“连周昀都觉着金惜玉不好对付,柳绿若继续留在寻笑坊,肯定要吃苦头!”
哟,赌娘子近来这般无聊?
这点规模的伶楼生意,她岂会看得上眼?
想来定是梁四娘出言不逊惹她不快,于是遭其兴起耍弄罢了。至于寻笑坊,她恐怕压根不与打理,最后要么改成赌坊,要么任其衰败。
如此想着,泽兰笑问:“那犬妖不是想赎她吗?你何必……咦,你方才说金惜玉让周昀去见她?呵,要说这赌娘子口味还真是多变,莫不是瞧上他了。”
“那更不行!”白檀猛然拍桌,“哎呀,你就说借不借我钱吧!”
泽兰被她这举动惊到,不禁打量起她来。
何事值得她这样激动?
赌娘子瞧上犬妖?不至于吧!
“借……多少?”
“不知道,你同我一起去赎,赎金多少我就借多少。”
见泽兰轻“呵”一声不作回应,白檀以为他担心自己借钱不还,便道:“我可以写借条,还可以给利息!我近来在坊中跳舞挣钱,你放心,早晚能上的!”
“跳舞挣钱?你一只妖猫,倒规规矩矩过起人的日子。”
“灵猫!”
“好,灵猫。”泽兰又递给她一只剥好的枇杷,继而指指她的手腕道,“不过我不缺钱,我瞧你戴的银铃颇为精巧,拿它抵债如何?”
白檀神色一滞,随他指的方向看向自己手腕。
红绳坠着两只银色铃铛,时不时反射出冷凌凌的寒光。说起来,铛铛好像许久没同她说话了,也不知是不是气她过于多管闲事。
“这个不行,贵着呢。”白檀应得坚决。
忽注意到泽兰左手中指多了枚戒指,半甲宽的戒环上缀了一圈莹蓝色的宝石,隐隐亮着一团光晕很是漂亮,想来定是价值不菲的宝物,她便道:“除非你用你那宝石戒指同我换!”
这次轮到泽兰微怔。
这枚缚灵戒离身多时,好不容易物归原主,他还没戴多少时日就被人惦记上了?想想觉得好笑,他摆摆手道:“想得美,是你欠我债,谁要跟你换。你爱借不借!”
“借借借,当然要借!”白檀哭丧着脸,“可这铃铛我自小戴着,你换个别的呗。”
自小戴着?
瞎话真是张嘴就来呢。
“换不了,就喜欢这个。”泽兰早猜到她会拒绝,话锋一转道,“若你不给,那你就遵守承诺做我的猫宠好了。”
见她撅起嘴一声不吭瞪着他,泽兰又道:“做本公子的猫宠就让你这么委屈?你可知,我老家有不少中原吃不到的美食,随我归家你不亏。”
白檀无端拿过少年面前的茶盏。
“哎,那茶!”
他想拦,她却已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那茶盏他用过,她怎么就——却见那粉嫩舌尖灵活钻出,舔掉她下唇沾染的茶水——少年不得已又想起那场梦,梦境旖旎几可乱真。
喉结滚落,他急忙将目光从她唇上移开。
“你就做梦吧,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聘我。本君发过誓,余生绝不再认谁为主。”白檀说得斩钉截铁,又摊开手掌道,“你到底借不借我钱?不借算了。”
这年头,借钱的都这么嚣张?
泽兰取回那只茶盏,落目于杯缘若隐若现的口脂,忽然转移话题道:“此前偷袭你的虐猫贼可抓着了?”
“没。”白檀垂下手,嘴角也跟着下垂。
近些日子,城中虐猫事件偶有发生。
但那小贼明显比之前谨慎许多,虐杀狸奴后不再抛尸河上。每每发现猫尸时,事情都已过去数日。好在白檀多番提醒城中狸奴,少在夜间独自走动,这才减少许多意外。
“我有线索。”
泽兰一手托腮,另一手指头敲着桌面,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意思。
“什么线索?”
“给你线索,铃铛送我。”
“不行,当我傻啊?”怎么又绕回来了。
“帮你捉到偷袭小贼,铃铛送我。”
“不行!”
“帮你捉到那贼,赎出柳绿,铃铛送我~此前欠我的也一笔勾销。”
“……”
白檀顿觉莫名其妙,她晃晃腕上铃铛,这俩银铃瞧着并无特别之处,泽兰究竟看上它什么了?
论个头,远不及周昀那只铜铃大个。小摊上买一对雷同的,也用不了几个铜板。
白檀将手腕缩进衣袖:“你先同我说说线索,我考虑考虑。”
泽兰也不藏着掖着:“入春后,南辛境内也发生多起狸奴被杀事件,只不过,杀猫手法与此地不同——只杀不虐,且南辛被杀狸奴均为白猫,濒死剖心。”
濒死,剖心?
听得白檀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摸摸左胸膛,心头莫名后怕。
泽兰见状,刻意压着嗓子道:“你猜,偷袭者是不是也想一箭射穿你的心脏?”
“什,什么啊!”白檀着急反驳道,“才没有,况且手法不一说明不是一人作案啊!”
“嗯,不是同一人~却不见得不是一伙人,又或者他们目的一致?”
泽兰另沏了杯茶,推过去给她道,“你可知,琏州城被虐杀致死的白猫,同样被剖走了心脏。奇怪的是,其它毛色被虐杀致死的狸奴却没有。你说,这是为什么?”
白檀不再言语,握着茶盏沉闷坐着,双眉紧蹙。
她想,或许她知道原因。
茶烟袅袅,楼下茶客聊着城中异闻,其中亦有杀猫之事。台上说书人悠悠啜了口茶汤,一拍醒木引得众人相看,接着便以苍凉嗓音说起那遥远的传说。
“话说大荒之隅有山不合……”
泽兰:克制克制克制(目光再度落向那沾有口脂的茶盏[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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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口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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