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萧岁起床去医院上班，等季清和醒来那会，阳光照到了床尾，枕边已然冰凉。
她缩在被子里，想到昨夜她试探性询问萧岁的心情，萧岁冷淡的态度，便失去了返校前再去医院找她的勇气。
萧岁家里整洁干净，冰箱里整齐地摆着昨天买的矿泉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食物。她洗漱好后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晒太阳，猫见了跑过来蹭她。
她安静地抱着膝盖不动，小猫挨在她脚边躺下，也不闹腾。一猫一人互相依靠，两道影子融合成一片不规则的阴影。
后面两天，季清和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作息，基本是实验室、食堂和宿舍三点一线。
中秋节前一天晚上，赵星繁发消息问她中秋那天打算做什么，真的不跟她们一起过吗。为了诱惑她过去，赵星繁又说萧岁今年会来她们家，还会亲自下厨，如果她来，她们有机会独处。
她几次拿起手机打字，但最后都删了没有回复。
她心知赵星繁是好心，不愿让她一个人度过阖家团圆的节日。但相较于早已习惯的孤独，看着别人家庭幸福美满，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的场面更让她不适。
就在她不知道如何拒绝好友的心意时，施予邀请她明天一起去探店看电影。为了有理由推脱赵星繁的劝说，她选择答应施予的邀约。
对于她的行为，赵星繁疑惑道:你喜欢上学妹了？
她哭笑不得地解释，赵星繁听罢，不甘心地接着问:你不想见萧姐姐嘛？
她当然想，但她更不想因为畏惧别人的幸福而在喜欢的人面前露怯。有时候她也庆幸，她们始终不曾走到恋人那一步，否则她实在不好意思告诉萧岁自己的家庭支离破碎，与幸福毫无关系可言。
夜里睡不着时，她打开手机里的私密相册，里边存着这些年她收集到的关于萧岁的照片，大多数是赵星繁分享的，其中有一张是她们几个家庭的合照。
萧岁跟父母站在边上，她的父母着装得体，笑容温煦，透出知识分子的风骨和气质。
据赵星繁所言，萧岁的父母皆是高知，主要从事航天航空领域的研究设计工作。虽然他们在外工作不常回来，但对萧岁的生活很是关心，并在萧岁人生的重要阶段都给予了无量的支持和帮助，且尊重萧岁个人的选择，包括在萧岁性取向方面也是接受良好。
季清和看着照片里的一家人，生出深刻的无力感，无论她如何努力，取得多好的成绩，她与萧岁的差距天然存在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中秋节当天也是国庆第一天，科大的学生多数离校，昔日热闹的校园变得冷清。
季清和照常八点起床，吃过早饭到实验室做事。十点左右，同组的师兄穿着白T大裤衩，眼睛迷瞪地踏进屋内。
他拉开椅子，瘫坐在上边，边打哈欠边问:“你咋不出去玩啊？”
她正在写代码，头也不抬地反问:“你呢？”
“要毕业了，玩不得。”他说话的同时，打开手机，不久传出痴呆的笑声。她对此漠不关心，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
下午四点，她跟撑着脑袋看文献的师兄打了声招呼后离开。
4:10，她准时抵达南门，远远地就看见施予站在保安亭附近。
施予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改良旗袍，收身，盘发上插了根带玉坠的簪子，整个人看起来又古典又精致。
反观季清和，黑T配牛仔，随意扎了个低马尾，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扮相朴素。
施予大老远看见她，拎着手提包小跑过去，最后刹不住脚步，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她顿在原地，两只手始终垂在身侧，即使被人撞了个满怀，身体也没有要伸手接触对方的意思。
“学姐，中秋快乐！”
施予很快松手，改为抱住她的手臂，笑得很矜持。
“中秋快乐。”
“走吗？我已经订好位置。”
她随施予往校内的停车点走去，到了地方，施予打开副驾，从里面抱出一束低饱和色系的玫瑰花束。
“这是中秋礼物。”
季清和愣了一会儿，接过花束，上车后尴尬道歉:“我忘记给你准备礼物了。”
“那学姐有空请我吃饭怎样？”
“好。”
她们去了一家位于市区知名商场顶层的西餐厅，电影院就在楼下。用餐结束，时间尚早，季清和陪施予去一二层的服饰店逛了一圈。
八点左右，她们回到电影院所在楼层，座位是施予订的，票也是施予主动去取。她坐在电影院入口处的假樱花树下，望着商场来来往往的人群，数蚂蚁一样默默数着人头。
“清和！”
爽朗欢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循声望去，赵星繁牵着封辞正冲她招手示意。
她们站在扶梯上，自上而下，萧岁位于赵星繁身后，戴了一顶鸭青色的棒球帽，长发别在耳后，露出清晰利落的下颌线，眸色晦暗不明。
一行五人，除了她们还有赵可歆和吴东虞。
下了扶梯，赵星繁快步走近，萧岁落在她们后面，帽檐下的眼睛远远地与季清和对视须臾，便错开与身旁的人交谈。
不知道萧岁说了什么，赵可歆看向了季清和所在的位置。她们径直走来，萧岁神情淡然，彼此擦肩而过的刹那，季清和欲伸出的手慢慢蜷紧。
与此同时，施予拿着两杯果茶回来了。
不等她介绍双方，赵星繁率先发问:“她是谁？”
施予轻轻叫道:“学姐？”
她夹在中间，无奈解释:“学妹，施予；这我朋友，赵星繁。”
赵星繁换上笑脸:“学妹好呀。”
她听出赵星繁的调侃之意，但没当施予的面解释，而是转向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封辞颔首示意:“好久不见。”
对方回道:“好巧。上次没看见你。”
上次指的是赵星繁生日当晚，封辞当时在外地录制歌曲mv，赶回来那会她已经坐在里厅休息，她们全程不曾碰面。
赵星繁插话问道:“你们也来看电影吗？”
季清和点头，赵星繁又问:“看什么呀？”
施予主动接话回道:“一部外语片，《女帝秘闻》。”
赵星繁噢声，显然不了解这部电影，她说起她们准备看的影片，还没说完，季清和身后响起了赵星繁的名字——赵可歆在问赵星繁喝什么。
她下意识回头，并从昏暗的环境里一眼锁定萧岁的身影。
萧岁手上拿着菜单，同时看向了她，目光沉沉，这一刹那犹如万年光景。
她匆匆瞥了眼，便垂低眼帘转头面向赵星繁。赵星繁歉意道:“我们电影快开始了，先走啦。”
这话是对施予说的，施予笑着说了声“再见”。
她们走后，季清和捧着冰凉的果茶随施予找位置坐下，施予在旁似叹似羡:“学姐的朋友长得都好好看，各有各的特点。”
她嗯声回应，一开始没在意，随着施予变得沉默，她后知后觉想起对方曾向她透露整容一事，内心隐隐不安。
她不清楚该如何安慰眼前自卑敏感的小女孩，即使那句“你很好看”说烂了，也无济于事。
良久，施予脸上重新出现了笑意:“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学姐的长相。”
她平视眼前人，认真道:“可你不会仅仅因为我的样子而喜欢我，我也不会因为你长得好看而优待你，真正能影响他人看法的因素是综合性的，外貌只占一小部分。况且你本身聪明又知情达理，我相信无论你长得好看与否，大多数人都会喜欢你。”
施予的声音卡顿了一秒:“学……姐呢？”
“什么？”
“学姐也会喜欢我吗？”
季清和谨慎道:“我觉得你就像妹妹一样。”
“因为我比学姐小吗？”
“嗯。我记得认识你那会，你才高二。”
她印象中最初的施予圆嘟嘟的，像瓷白的胖娃娃人偶，性格比现在腼腆内敛，说话轻声细语，让人不忍苛责。
那时她感受到了施予的不安，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没有底气，脆弱到随时会破裂消失。所以补习时她把施予当成妹妹一样关心，尽己所能帮助对方理解学习应试知识和技巧。
闲聊了一会，她们的电影广播开始检票。
季清和跟着施予，进入播放厅途中有一小段路几乎无光，于是施予牵住她的手，提醒她注意台阶。
她心生异样，到位置上坐好后收回手，拘谨地坐着。前后左右皆空座，直至电影拉开序幕场内也没多少人。
“这是什么类型的电影？”她低声问。
“爱情类型。”
她看向银幕，电影开场是一阵悠扬的音乐，接着是有序的马蹄声。马车进入视野，停在荧幕中央，身着华丽古典欧式长裙的女人在女仆的注视下登场。
女仆开口，说的是英语，翻译过来是:女王陛下，哈利首相已经恭候多时。
镜头转到女王身上，她提起裙摆，神采飞扬地走向宫殿。
前半段的剧情主要围绕女王继位初期发生的事来展开，剧情颇为乏味无趣。季清和看着看着，眼皮子开始打架。
她往后靠上座椅，眼睛看着银幕，眼前浮现的却是站在服务台旁边看菜单的萧岁。
萧岁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紧身包臀短裙，腰肢纤细，凹凸有致的身材显露无疑，昔日温和近人的气质因妆发的改变而变得火辣性感，完全颠覆以往休闲随意的风格。
她又想到萧岁看她的眼神，深沉如海，好似永别前最后时刻的对视。
她想着事，便垂低了眼帘，目光落在交握的双手上。
在一片寂静中，施予轻声叫她。
她无意识嗯了声，电影里主角的交谈声重新响起，伴随一阵低沉的大提琴声。
她抬高视线，正前方屏幕上的两个女人挨得极近，眼神暧昧。她内心忽然起了一丝波澜，直觉她们将会亲吻彼此。
果然，镜头缓缓拉近，她们一前一后合眼，一厚一薄的两张嘴唇互相交叠、碾压，吞咽的细微声响被立体环绕的音箱播出来变得极其清晰。
稍后，镜头摇远，位于上方的女人将手背到身后解开了束缚。场面越发失控，喘.息声声不止，直接炸聋了季清和的耳朵。
季清和略微惊讶，不确定施予是不是发现她装直了，可她从未向施予透露过任何性取向方面的信息。
她侧脸朝向施予那边，打算观察对方表情，结果对方恰巧提前凑了过来，她的脸颊直接碰到了施予的唇瓣。
她迅速反应过来，扭头转向反方向。
施予小声道歉:“对不起学姐，我是想跟你说话来着。”
“没关系。”她抿了抿唇，心里一团乱麻。
一分钟过去，电影里的香艳画面已经结束，两女主穿戴整齐，面对面坐在马车上。同车的还有一位男爵，他开朗地笑着，经常说些笑话逗两位女士。
她们都同他说话，但眼神常常碰到一块，像拉丝一样，互相暗送秋波。
季清和再次问道:“这是什么电影？”
施予:“同□□情片，学姐之前看过这种题材的影视剧吗？”
季清和捏紧手，尴尬得不知如何回复。
她自然是看过片的，比这更没剧情，但她不能承认，一承认就出柜了。虽然出柜不会影响她的生活，但她不喜欢向不信任的人袒露真实的自我。
影片快要结束那阵又是一场激情戏，她实在坐不住，借口上厕所，外出躲到了厕所里。
洗手池正面装了一墙的镜子，她站在靠近门口那块地方打字，打算向赵星繁复述一遍遭遇。即将发送的前一秒，她恍然想起赵星繁应当在观影，随即删掉了对话内容。
她将手机放回兜里，弯腰接水往脸上泼。清凉的水镇住了混乱的思绪，她重新睁眼时，也恢复了平静。
无论施予出于何种原因选择同□□情影片，她们依然是也只会是关系略好的学姐学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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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中秋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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