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
门户高大,御笔赐匾额,内里山水庭院,树木葳蕤,是京城最好的府邸之一。
花园八角亭内,红罗炭缓缓燃烧,毫无烟尘,气氛却有些僵硬。
长公主一身水红锦裙,外罩狐狸毛披风,洁白柔软的绒毛拥到修长的下巴处,温柔的柳叶眼此刻高高上挑,言语透露着不耐烦,“这一年来,我帮了你多少事?可你又做成了多少事?”
长公主重重放下茶杯,斜睨着对面的二皇子。
二皇子冷嗤一声,“皇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除了皇后的事,你可曾做过别的?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也与皇后不和,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三弟那个粗人登基?”
“李灿那小子一回来,你眼里就只有侄子,哪儿还有我这个弟弟?”
原配子女与继母继室子,平常人家争家产,皇家更不和。
二皇子咬着后槽牙,自从皇长孙李灿回京,三皇子就偃旗息鼓,仿佛和自己斗得不分上下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灿自小得父皇喜爱,悉心栽培,刚回来就掌管广储司。谁不知道广储司的油水丰厚,二皇子羡慕的眼红,这不是换个法子给李灿私房钱吗?
果然有了钱,李灿在朝中势力突起。他还有陆长野。在父皇眼里,两个人加起来的分量,谁还能比得过!
可恨他的儿子孙子都不争气,不能入父皇的眼。
长公主气得倒仰,扬声呛回去,“我在父皇面前说你好话还少了?昨日,皇子府抬出去的人,是谁帮着遮掩的?上个月,你门下的长史被弹劾,去乾清宫求情的又是谁?!”
见二皇子面露心虚,长公主也放缓语气:“灿儿是大哥的孩子,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二皇子暗自翻个白眼,幽幽地说:“是一家人不错。可是皇位只有一个。”他喝一口热普洱,才继续道:“皇姐,你想脚踏两条船,我不介意。”
长公主神色一顿,抿唇不语。
“靖海侯嫡女对陆长野有意,两人原就有婚约,本王想成全他们。小外甥从军的时候晚,立功机会少,正好福建海寇滋扰百姓,靖海侯多次上书加援兵。我看是个好机会,皇姐意下如何?”
二皇子胸有成竹,他姐姐有两个儿子,大外甥还有个校尉爵位继承,小外甥文不成,武功一般,军功不易。而靖海侯的海师素有威名,现成的立功机会,皇姐还会放过?
这下果然戳中长公主的软肋,她垂眸思索片刻,摇头低声开口:“陆老夫人对孙媳很满意,又是圣旨赐婚。杜家小姐甘愿做妾室?”
杜家今后还抬得起头在京城交际?
宁清作为国公夫人,不管是待人接物,还是容色性情,皆没有错处。长公主不认为陆家会愿意休妻。
“当然是平妻。”二皇子嘴角勾起,嘲讽道:“陆长野现在的夫人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毫无依仗,有何可惧?杜家可是侯门。”
男人的追求是贤妻美妾。他承认那女子容颜出色,清冷脱俗,但是还不够格做镇国公府的女主人。
宁清的家世确实是短板。陆家和杜家先前能看对眼,现在未必不会动心。长公主思虑片刻,终是点头,“我会找老夫人说说,能不能成就不干本宫的事了。”
“皇姐去做便好。”二皇子冷肃着脸站起身,贴身太监忙跟上伺候。
——
天色将黑未黑,暖阁中间摆着金丝薰笼,丝丝热气飘散出来,屋内始终暖烘烘的。
宁清记挂着不能久睡,睁眼的瞬间,一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俊眉修目,她眼眶盛着泪珠,视线朦胧,宁清抬手揉揉眼睛,见人还在,才确定陆长野的确存在。
“你醒了?起来。”
陆长野伸手将人牵起,宁清顺着男人的力道站好,缩回手去架子上洗脸。
银盆装着温热的清水,碧影在一边递上帕子。
陆长野目光灼灼,眼神跟随宁清而移动,看着宁清洗脸、擦净,抹上珍珠面膏,再抹手,一双柔夷白嫩修长。
檀木椅搭着芥怡紫椅搭,陆长野懒散地往后一靠,定睛去看宁清的肌肤,无奈一笑,暗想这擦不擦没什么区别。只看宁清这样家常忙碌,就觉得这是一个家的模样。
宁清收拾齐整走过来,见陆长野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轻声问道:“怎的这样看我?”又往下审视自己的着装,哪里不对么?
陆长野伸出右手要去抓宁清的手,宁清微微一转身错开他的手,垂眸睨他一眼,好奇道:“夫君今日不是在京畿大营留宿吗?”
宁清坐到陆长野对面椅子上,她手上的珍珠膏子还没干透,并不想被人触碰。今日是十三,每个月逢三的日子,陆长野都要在京畿大营过夜,不会回府。
“今儿没去京畿营,一直在皇长孙府。”陆长野挺直身板,脸上笑意更盛,“下午皇上宣布,季家任吏部郎中,周家填补了礼部侍郎的位置。”
晶莹杏眸一动,宁清了然。季家是皇长孙的外祖家,周家又是皇长孙的妻族,皇上愿意这样安排,扶持之意尽显。
宁清笑着说道:“皇恩浩荡,不枉夫君和皇长孙一番努力。”
陆长野稍稍仰头,对宁清的赞美很受用。这次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有要推举的人,陆长野却能成功推人上位,就是一件喜事。
“皇长孙已经完全接受广储司的差事,权责清晰,条理分明,下一年的考核功绩不会少。”陆长野是真的高兴,皇上和皇长孙之间祖孙情深厚,是件好事。
宁清诧异抬眸,身体僵硬片刻,幸好陆长野正在喝茶没留意到这一瞬间的不自在。
她不知道广储司居然换了主官。之前是随前朝规制,由广储司就是宗人府管理,这段时间忙着南边的事,林掌柜来信没提过这事,宁清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
今后要小心行事。
宁清捏着帕子,心思转过几个弯,耳边还听着陆长野的话语,“明晚就不回来了。”
宁清点点头,“好。”
不知不觉间,陆长野已经走到宁清身边,这下两人衣料贴在一处,等宁清回神时,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人握在手心。
长夜漫漫,良辰不应辜负。
守在门外的陈嬷嬷和碧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移开双眼,各有思量。碧影心中欢喜,国公爷和夫人如此恩爱,想必很快就有小世子了。
陈嬷嬷内心又喜又愁,宁清夫妻恩爱固然好,但底下藏着事,就怕哪天被揭出来。今儿晚上还没备好避子汤,后半夜要去小厨房煮一份。
三月里,春意悄然而至,人们逐渐收起厚实的夹袄和斗篷,轻便的锦衣纱裙挂满衣裳铺子。
国公府里的管事在宁清手下做事将近一年,现下各个服帖,做事认真谨慎。宁清料理家事轻松许多,从花厅议事回来,宁清面色红润,悠然回到正院。
陈嬷嬷就神色焦急地冲进来,“夫人,不好了,观山庵出事了!”
闻言,宁清当即放下手中的茶盏,顾不得再喝,站起身询问:“出了什么事?嬷嬷快说。”
观山庵对宁清、陈嬷嬷的意义不一般,宁清一直暗里照顾观山庵。资助慈幼院后,又利用观山庵的女医优势,帮着观山庵在百姓中做善事扬名。
一切都很顺利。
“回夫人,才刚无愁师太来侧门寻我,说有百姓上门闹事,控诉观山庵药不对症,吃死人了!”
宁清深深吸一口气,嗓音轻抖,“说详细些?观山庵主持师太怎么回应的?”
她不相信,她在观山庵生活十几年,自认对观山庵还算了解。再者观山庵的药材来源她看过,成药她也知道,都是寻常的药物,怎么会吃死人。
宁清拉住陈嬷嬷的手,她们要去现场瞧瞧,快速说道:“嬷嬷,我们路上说。”
“碧影,去备车!”
镇国公府在城东,观山庵在京郊,国公府的马车宽大经震,宁清下令车夫走快些,一路晃晃悠悠,等到观山庵的时候,还能听见粗矿浑厚的叫嚷声,和观山庵女尼的辩解话语。
“你们别想赖账!”粗布麻衣,衣衫褶皱的黝黑男人吼道,“乡里乡亲们快来看啊,尼姑庵丧良心了!吃了她们的药,小病成大病,看看我老娘的肚子,大的能塞下两个大瓜!医不好人,还要人命!”
“这破庵还有脸教人学医!依我看,就该打死你们,省得祸害我们几条村的人!”
围观的村民男女老少都有,好奇的眼神朝地上的女人看去。只见一位农村妇人侧身躺着,四十左右的年纪,头发黝黑,掺杂着几缕白发,不时做出呕吐状,旁边有一滩白色的水沫,不断发出呻吟声,一副病恹恹,马上要咽气的模样。
最惹眼的却是她的腹部。
高高肿胀起来,堪比怀胎六七月,难怪他儿子说能塞下大瓜。
零零散散的议论声响起。
“真可怜呐。”
“是哪个药啊?怎么不说清楚。我婆娘拿了不少庵里的药回家。总不能全扔了吧。买药费不少钱。”
旁边的妇女搭腔道:“你急什么?这不还没弄清楚嘛。师太去城里请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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