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朝阳未升,微光才出,晨露慢慢划过绿叶,浸入尘土。
镇国公府大小四个主人齐齐出现在演武场。
今日开始,陆文安要开始跟着陆长野习武。说是习武,不过就是扎马步半个时辰,练练拳脚功夫。
陆长野和陆文安叔侄两个穿着紧身窄腰的练功服,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处。宁清则陪着陆老夫人站在廊下,关切地盯着陆文安的神情,就怕他不适应。
哪怕太医诊断过陆文安的身子学些简单拳脚没事,但是头一天,陆老夫人还是很担心。宁清也忧心,所以两人才要看着。
陆长野在边上看得清楚,祖母和夫人眼睛都不眨盯着身边的小不点,眼风都不扫自己这边一下,不满地开口道:“祖母,清儿,我是有分寸的,半个时辰而已,文安还没这么弱!”
一炷香的时间,陆文安额头出现细汗,双腿逐渐止不住的颤抖,依然咬牙坚持,仰头坚定地望向祖母和婶婶的方向,“小叔叔说得对,文安可以的。”
孩童嗓音软糯,但是态度坚决,他自小身体不好,他不喜欢。只要习好武艺,身体就能变得健健康康,力气也会变大,就和小叔叔一样。这样,曾祖母就再也不用在夜里哭,担心他活不长了。
陆文安自幼聪颖,刚懂事就敏锐察觉到身边人对自己的小心翼翼。盛嬷嬷和琥珀姐姐说过,曾祖母很怕自己夭折。
陆老夫人一脸欣慰,陆长野和陆文安叔侄和睦,再顺心不过了。就盼着陆文安长大,渐渐去了早产带来的体弱。不要求他习多少武艺,只要能和平常人一样就行了。
天色尚黑,宁清分心留意照顾陆老夫人,笑道:“祖母,这下您能放心了。”
陆老夫人呵呵笑,一大一小的身影那样熟悉,回忆起往昔,“要说当年,他大哥也是小小年纪跟着他父亲练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到了长野这里,他五岁那年,祖父和父亲都在外征战,还是皇上抱去刺史府亲自启蒙。”
宁清想象年幼陆长野习武的场景,问道:“和皇长孙一起吗?”
陆老夫人摇摇头,“不是,长野大一岁,先学一年。第二年皇长孙才开始学。”
难怪满朝都知说陆长野是皇上亲手教导出来的,宁清还以为是夸大的说法。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亲手教养。皇上对陆长野,如君如父。
“那日长野特别高兴,一瘸一拐地回来收拾行李,还怕我不让他跟着陛下住,还故意挑我出门的时候才回家。”
陆老夫人越说越起劲,仿佛又回到当年的时光。陆家没人牺牲的往日生活。
宁清头一次听陆老夫人说起往事,安静地听着,扶着陆老夫人坐下,等叔侄两个结束。
三月初的天气还有些寒凉,演武场内很温馨祥和。
辰末,宁清正在屋内查账,陈嬷嬷忽然来禀:“夫人,陆雅陆娴两位小姐来了。”
宁清欣喜抬头,“快请进来。”
“嫂子,我们来了!”陆娴兴高采烈的冲进门,陆雅走在她身后,同样笑颜如花,看见宁清身前的账册,温声说:“打扰堂嫂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宁清合上账册,让雪影收好,吩咐碧影上茶果点心,柔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陆雅和陆娴两姐妹的笑脸挡都挡不住。宁清心里有了猜测。
“嫂子我跟你说,是雅姐姐和襄阳伯府的婚事成了!”陆娴说起这个兴奋的不得了,“昨天,三皇子府长史来我家说亲,说襄阳伯府和陆家早有婚事约定,特来询问请期的日子。还说三皇子妃盼着会娘家喝一杯喜酒呢。”
“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那场面!听我兄长说,祖父和二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堵的说不出来话,只能点头应下。哈哈哈哈,被拖了那么久,未来姐夫还是有手段的嘛。”陆娴俏皮地朝陆雅眨眼,羞得陆雅满脸通红。
陆雅深吸一口气,反击回去:“未来妹夫也不差呀。离京前还给妹妹送信宽慰,哦,听说还有一块祖传的祖母绿玉佩,非范家嫡系儿媳不可得呢。”
这下换陆娴脸红,惊讶看着自己的姐姐,满眼写着姐姐你变了。
宁清扭头在边上笑看这两姐妹互相打趣揭底。
“好姐姐,咱们不说了。”陆娴又对着宁清小声说:“今天伯娘不知又哪里想差了,在家又是摔杯子,又是骂人。我们就来嫂子这边躲个安静。”
宁清笑着接话:“我在家闲着,不知做什么打发时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三人天南海北说了一通,茶水都上过两回。
陆娴忽然提起月底的桃花宴,“嫂子,到时候咱们一块去吧?”
去年陆娴也想和宁清一起去,没能成行。今年应该可以了吧?
“我们一起去,有个照应。”陆雅在一旁接话,“去年妹妹就吹嘘堂嫂貌美,相熟的姐妹终于能一饱眼福。”
宁清不是官家闺秀,没有交好的夫人小姐,陆雅和陆娴却认得许多人,出嫁的手帕交也不少,和宁清往来正好。
“行啊。”
宁清思索片刻就应下,展颜一笑,眼波流转间光华倍生。陆雅陆娴姐妹对视一眼,心生艳羡,又觉得骄傲。
——
不同于镇国公府的欢乐,方宅此时气氛压抑。
方朗的官途冉冉高升,中进士,入翰林,提中书舍郎,和皇帝几乎日日相见,常有出色对答获得赏赐。
在一众进士中脱颖而出,未来前程更是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
凡事有利必有弊。
这不,方朗这颗官场新星就被迫卷入夺嫡之争。今日下值,方朗就在宫门口偶遇二皇子。二皇子言语间流露出结亲之意,想让女儿小郡主下嫁于他。
方朗当场拒绝,直言郡主金枝玉叶,方朗高攀不起。但观二皇子当时神色,面有愠怒,眼中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狠意,想来不会轻易放弃。
方朗垂眸沉思,他不能与小郡主成亲。二皇子看中他天子近臣的地位,可要是二皇子成了他岳父,皇上那边的信任势必减少,他就该换换官位了。
得想个法子打消二皇子的念头。
侍立在一旁的念安急主子所急,咕哝道:“大人一日不成亲,总有人拉纤保媒呀。每个月都有媒婆上门,门房赶都赶不走!”
方朗独居,父母长辈全不在,后宅无人,想要结亲的人家只能遣媒婆上门。偏方朗不想成亲,门房日日都在赶人。
方朗恼怒地看一眼念安,“念安你现在胆子肥了啊。”
“大人您总要成亲的呀,京城官家小姐那么多。”念安自认为方朗年纪轻,前程好,样貌俊,就是配公主都行!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大人难道一个都没看对眼?
不知为何,方朗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人影就是宁清,尤其是她那双清冽的杏眸,清幽婉转,和他记忆中的母亲很像。
心念再起,不查就不会死心。方朗面色平静,沉声下令:“念安,让王虎去查一查陆夫人。”
“哈?”念安震惊抬头,倒吸一口凉气,欲言又止地看着方朗,心砰砰狂跳,他要怎么阻拦大人,窥视他人之妻要不得啊!
“还不去?”
“大人,陆夫人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咱们可惹不起镇国公府!就算王虎武功高,那也打不过陆国公啊!”
念安闭上眼,大声劝言,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方朗一噎,抄起书本就要敲打这胡思乱想的小厮!念安却嗖的一声,跑步去了,嘴里还喊着:“我去叫王虎!”
方朗无奈摇头,他方才也是想到朝中局势,皇上看重皇长孙不假,可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是他儿子。而陆长野是坚定鲜明的皇长孙党。
宁清后半辈子的荣辱全在陆长野的身上。
与方宅同一条巷子的靖海侯府,此刻也在讨论宁清。
“爹,你说陆老夫人不愿意?!”杜金燕两眼冒火,羞愤难当,不敢相信她都这般纡尊降贵了,陆家竟然还要拒绝她!
杜侯爷面色难看的点头,颓丧坐在椅子上,想到这半年多同僚的异样目光,就像一根根刺扎在他心里,不反击回去,他一天都气不顺。
“那老婆子铁了心不和咱们家结亲,长公主去说都不应。婚事又是御赐的,不能和离。”
杜金燕满心不甘,狠狠一拍桌子,“平妻他都不愿意,那就别怪我狠心。”既然陆长野不吃软的,那就来硬的。
不就是仗着八字好吗?我一个侯门嫡女难道还不如宁清那个孤女金贵!
父女两个怒火正旺的当口,杜金恒兴冲冲地捧着一份信进来,“爹,大姐,是祖父和大哥的信。”
他浑身没骨头似的靠着椅背,一手拿起茶杯,一手捻起糕点,等着两人看完信,才凉凉地开口:“看完信了吧?祖父发话了,让你们不准纠缠陆家。要是在京城找不到婆家,就到福建去。”
“诶,祖父和世子大哥的眼光,你们总能相信吧?要我说,不如就去福建得了,轻松又自在。大姐不是想人人都捧着你吗?多合适。”
杜金恒一番话简直火上浇油,杜侯爷怒而奋起,“你个混小子,是不是你跟祖父告状了?今儿不让你尝尝家法,我就不是你爹!”
“切,爹你做错事,还不让我告诉你爹。像话吗?你敢打我,我就让祖父打你!”杜金恒嘴巴硬的很,现在有祖父撑腰,压根不怕杜侯爷。
“不孝子!”
“不知好歹,吃里扒外!你和三皇子凑到一起,让你姑母在二皇子面前丢尽脸面。让你去户部偏不去,私自去京畿大营,那也就罢了,现在又丢官!”
杜侯爷气得两眼冒星,大骂杜金恒,开始数落他种种不是。
杜金燕插话:“还不学无术,京畿大营的官职都折腾没了!”不然她还能找机会去见见陆长野。
杜金恒见他们越说越多,开始还在辩解,后来干脆闭嘴,“和你们说不通,我要告诉祖父去!让他老人家来京城治你。”
话刚落地,就被杜侯爷撵出门去。
双方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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