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壑刮起了白雾，天边不透着光，顾亭风寻不到方向，跌进大坑里，肮脏腐烂的尸.体，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出现在他的面前，弥漫在他的鼻尖。
顾亭风在噩梦里不断挣扎不断往上攀爬，后背全是冷汗，喉间的一甜，猛咳嗽出一大口血，见状，大夫试图给顾亭风灌药，顾亭风靠着薄弱的意识将药带血全吐了出去。
锦衣大牢内，火光通天，整个牢房内都围绕着压抑氛围
大夫满头冷汗跟旁边的大人说：“大人，不成了，药喂不进去，人铁定熬不过今晚了，快准备草席吧。”
锦衣卫询问道：“气绝了吗？”
大夫声音发抖回答道：“活不过今晚。”
锦衣卫吩咐道：“下去吧。”转身又吩咐其余锦衣卫：“按大夫所说去准备草席，你去如实禀告指挥使大人。”
见人都被他支走了，锦衣卫蹲下身，手里握着一个药瓶，压低声音说：“公子，一切都准备就绪，郡主让我把药给你，并让我带句话给公子，吃了药可就不再是顾氏余孽，醒来后便是入了奴籍的怜人，你自己选择的路就算是爬着也要爬完。”
顾亭风自嘲笑笑，乔湘依还真是多心，他还有得选吗？横竖都是死，那还有什么回旋余地，不过前者是顾氏余孽，是千古罪人，后者是披着一层顾氏余孽死皮的戏子 。
不管是哪个，都是要与顾平嵩、黔西战败脱离不干净，他顾亭风活着一天，这罪名他就得背一天，如果他想要光明正大地活着，就得洗脱这罪名，给顾平嵩证明，给他自己证明。
顾亭风意识蒙眬地接过药瓶，没有丝毫犹豫地灌进嘴里，紧接着猛咳大口大口呕血，感觉体内的温度逐渐流失，躯体变得僵化，他趴在草堆上，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霍聿修闻着味过来了，鹰在他肩上一直在嘶吼，他俯视着顾亭风 ，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后背的骨头都凸出来了，手腕上基本没肉，只剩下点骨头。
顾亭风昏迷不醒，鼻息间没有气息，浑身僵化体温降低，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但顾亭风的深层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动弹不。
顾亭风听到了鹰叫声，他知道那个人来了，霍聿修这疑心病真的很重，还特意来看看他死没死透。
霍聿修观察了一阵，看样子是确定顾亭风死没死透了，才走。
锦衣卫用草席将他的身体潦草卷了一圈后，几个人把他扛走，他被放在马上走了一个时辰，扔到郊外的乱葬岗后，独留他一个人跟尸体做伴。
顾亭风等了一个时辰左右，他感觉到身体在被拖动，另一行人把他从乱葬弄了出去，放在一旁，片刻后，听他们说：“那具替死鬼的尸体摆好了吗？再去确认一遍，此事一定要万无一失。”
“放心吧，他那脸跟公子有几分像，只不过公子这体型可真不好找替死鬼，要不是有个十岁的乞丐饿死在街头，恰好能替，说不准还得等上几天。”
“行，别啰唆了，公子这身体可等不起，按照郡主交代的去郊外的庄子休养着。”
与此同时槐京举办着宴会，隔着亭台，隐隐听见管弦丝竹声，巍峨的殿宇如倒伏的巨兽，吞噬下沉。
大殿内的宴会一片其乐融融，百官相谈甚欢，好似黔西兵败是天上某位神仙打了个喷嚏，无事发生。
景绍安开口赞赏道：“楚越，此次带领燕北虎豹骑千里奔袭拦截瓦刺骑兵，你功不可没，该赏！”
霍楚越站起身来到殿中央单膝跪地行礼，说：“都是身为臣子的本分，楚越又岂敢邀功。”
景绍安朗声笑道：“我大景就缺像楚越这样的良将之才，燕北王四个儿子各各都是好样的，说来惭愧，朕该向他讨教讨教怎么教育儿子。”
霍楚越双膝跪地沉声说：“臣替父惶恐，幼弟年幼，父亲病弱，我这个做兄长的平日又多忙于军务，疏于管教，才养成了如今这顽劣的性子，让陛下看了笑话，属实罪过。”
景绍安摆手，说：“楚越，快些起来，今儿是家宴，无须拘谨，朕瞧着无漾很是上进，你也不必太过严苛，无漾的性子虽然顽劣了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少年郎，多点傲性与脾气才是应该的，况且，朕甚是欢喜无漾，想留他在槐京做个锦衣卫指挥同知，如何？”
霍楚越试探性说道：“陛下，万万不可，他尚未建功立业，又怎可受着如天之福。”
景绍安笑说：“楚越，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得问问无漾的意思。”转头看向霍聿修，说：“无漾，你觉得呢？”
霍聿修单膝跪地行礼，说：“无漾自是愿意，在家里三个哥哥轮番管教我，马鞭都抽断不知道少根了，现下留在槐京无人管，又有小曲听，只会乐不思蜀，流连忘返！”
景绍安大笑：“马鞭都抽断好几根，也不见你稳重些，这话要让你爹听到肯定得抽你。”
霍聿修小声嘀咕反驳道：“我稳重些，也没见他少抽我。”
霍楚越扭头看向霍聿修小声轻斥：“阿漾。”随即面向景绍安，说：“孩子话，让陛下见笑了。”
景绍安笑了笑，说：“无碍，无漾过两日就去锦衣领同知腰牌，当差吧。”
而另一边，顾亭风的身体被人抬起，一前一后颠的他想吐，好不容易到庄子，大夫急急忙忙地先消毒上药包扎，再喂的解药。
顾亭风吃了药后，没到一刻钟就没意识，昏迷过去了，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干涸上锈的喉咙艰难涩动：“渴...水...”
一直守在床榻旁的男人听闻，便起身给顾亭倒了杯温水，喂进去。
顾亭风接连喝了三杯后，才缓过劲，想睁眼去看，却见一片黑暗，他意识到眼睛被遮住，试探性出声询问道：“你是谁？我现在在哪里？”
男人轻笑开口调侃道：“现在记得问我了，我以为你把这当成自己家了，你现在在我的庄子上，是我救了你。”
“让我算算啊，你吃我的住我的喝我的，再算上诊钱，你倒欠我一千八文。”
顾亭风听着声音很儒雅随和，带了一点年纪感，他很没有安全感地往床榻里挪挪，小声反驳道：“你骗人，我记得我是怎么来到这里。”
男人察觉顾亭风的动作，出声调侃道：“挺好，看着还没傻，不然我就要犯愁怎么教你唱曲儿读书了。”
顾亭风未吭声，想了半天询问道：“您是我...母亲派过来的？”
男人像是故意逗顾亭风一样，说：“是也不是，不是也是，这件事关键看我怎么想，也看你怎么想。”
闻言，顾亭风心下有数，小声慢慢说道：“我父亲死了，三城火光冲天，现在都被烧成灰了，连块骨头渣都没剩，现在还被人唾骂，我母亲也死了，她是为了救我而死，我不想要她死的，可我没有办法...我现在活着其实已经死了...我没有选择，我只能报仇，我活着一天身上就留着顾平嵩的血，他死后被人戳脊梁骨，我也不会安生，而且我不相信我父亲是卖国贼，这件事肯定是污蔑，是有人构陷的，我要为他证明...老师，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我现在无法起身给先生磕头，愿先生谅解。”
“无论先生有着怎样的过去，但从现在开始，您就是我的先生，只要先生愿意授我诗书，我愿为先生鞍前马后。”
男人语气温和道：“我这辈子没收过学生，此次前来也是受故人之托，但先生喜欢你的性子，好好养病，得有时间先生给你讲讲我的过去，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是元光年间的三元榜首 ，先生会将毕生所学交给你，但最后能走多远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五年后的槐京，新开了一家藕花阁，是西街最大的销金窟，它的深处，是围绕中心莲花池建起的曲水流觞，专门用来招待那些非富即贵的公子们，而莲花池的中心是一个圆形的展台，专门是给爱听曲的贵族准备。
而这圆形展台上站着一人，他身量高挑，姿态曼妙，半遮半掩唱着小曲，随着他的动作，偶然间能见到一抹白皙，却又很快被长袖遮掩住。
碧色的眼眸格外动人，温柔与缠绵都藏在其中，婉转间皆带含情。
他轻轻唱着：“应是看惯着粉墨花脸，早知是曲终人散，却扔舍不得虚幻，该笑我多纠缠爱贪欢，戏台上几尺宽，离合难岂由我说的算～（1）”
贵公子们纷纷叫好，银钱撒满地，而台上的人儿，黑色的睫毛轻轻颤动，狐狸眼里满是含情，方瞳微微朝着地面的鞋尖瞧，眸子微微上扬又瞧了看台一眼，随后撇下一旁，又转了回来，唇齿相依，微微勾唇，小舌轻起，缓缓吐出：“该笑我多纠缠爱贪欢～”
“奴的戏唱完了。”转身之际他用自己的长袖扫了一下看台上那个看起来就很凶的公子。
长袖带起一阵花香，从男人的脸颊滑过，男人伸手想去摸，却没摸到，滑腻的触感在手心中一阵轻拂，久久不能散去。
旁边的众人调侃道：“无漾，难得，真难得，会有小美人看上你。”
霍聿修摸索了一下指尖，喉结轻轻滚动，淡定地将手指收回，微微勾唇，眸色带着些欲.念，说：“是吗？他胆子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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