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浪：“我出什么头？”
聂冲：“他们目的是我，并无伤你之意，你何必主动送出来。”
柳浪：“你是我朋友，也是我同窗，我不救你难道看着你被他们推下去淹死？”
聂冲沉默了，过了半晌，他低声喃喃道：“朋友……？”
柳浪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聂冲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去，柳浪径自说道：“那是当然，两回了已经，生死之交都算得上了吧？再说，我们四个人既是分到一组，哪有弃之不顾的道理？啊对了，我已想好，待我们回到乐康，就起一个名号，就叫——妙光四圣怎么样？”
聂冲：“颇不要脸。”
柳浪笑：“殿下过誉。”
聂冲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道：“怪人。”
柳浪：“我怪？聂兄说笑呢？你且去这一届妙光弟子里随便逮几个人问一问，看看是说你怪的同门多还是说我的多？”
聂冲不语。
柳浪：“我忘了，你是金枝玉叶的小千岁，他们自然不敢说你了。”
他想起自己又好死不死触了这小殿下的禁忌，忙抬眼去看聂冲的反应，但这次聂冲并未像从前一样立刻翻脸，而是半转过身，直直对上他的目光，道：“你可知……我为何不许别人喊我小千岁？”
柳浪老老实实答道：“不知道。”
聂冲垂眼：“我觉得他们在咒我。”
他说“他们”，不是“你们”。
柳浪：“咒……？”
聂冲低声道：“只有凡人才想活到千岁万岁，我是修道之人，若我能活一千岁还未飞升……”
他没有说下去，柳浪却完全明白了。
二人相对静默。
柳浪亦压低了声音：“你别多心，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聂冲转过身去，低道：“你……”
柳浪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聂冲把这话说完。
————
次日清早。
经过昨天相处，柳浪总觉得这个聂冲与之前妙光那位永宁郡王似乎有些不同，但究竟是哪里不同，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
照旧与萧恬通完讯息，得知天师正在弗州捉拿虎妖，须得半个月才能返回妙光，柳浪的心情跌落谷底。他沿着江岸一路走走踢踢，想着到底如何才能脱离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又好奇起昨日聂冲是如何在这汹涌江水中捞到鱼的。
他眼前蓦的出现一片茂密的竹林。
柳浪赶回洞内，是一簇崭新的火堆，两条鲫鱼正在呲溜呲溜地冒着热气。他也顾不得批评聂冲为什么又带伤下水，便语速飞快地说明了想法。
“……竹筏？”聂冲迟疑道：“你会吗？”
柳浪：“我会啊！顺便一提，我还在竹林后找到一棵三人高的老柳，刚好可以折下来当做藤条用。”
他顿了顿，又道：“萧忘言连我们身在何地都不清楚，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带人来？总不能你每日都下水捕鱼吧。”
聂冲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饱餐过后，便即刻出发赶往那一片竹林。以掌代刀，硬生生劈断了十几根竹子，柳浪试了硬度后，表示可行。
于是，便以柳浪为主，聂冲为辅，二人在这竹林中造起竹筏来。起初聂冲只是站在一边，看柳浪将毛竹一只一只的编排好，然后在折下的一大团柳条中挑拣出长度韧性皆适宜的，一圈一圈扎紧绑牢，没过多久，他也蹲下身来帮忙，柳浪负责捆，他就默默地束紧毛竹，防止乱滚。
如此这般，忙乱到黄昏时分，完成了七成。
柳浪站起身来，跺了跺蹲麻的腿脚，长吁一口气：“先回去吧，明日一早再接着做，中午左右就能下水了。”
次日，如柳浪所言，他们亲手制作的竹筏顺利完工。
这是一艘大筏，统共用了十六根毛竹，足以容纳他们两个人在上面平躺。
下水前，柳浪向聂冲先申明：“要是这竹筏临阵散架了……”
聂冲扫他一眼：“我无所谓。我会水。”
柳浪：“……”
思前想后，他还是回竹林里砍了两根新竹来，递了一根到聂冲手里，道：“若这竹筏在水里停滞不前，这个大约可以派上些用场。”
聂冲似乎不很想要，但还是接了过来。
所幸这竹筏还算牢靠，载着他们顺江水一路漂行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出现要原地瓦解的征兆。但这一路放眼望去，唯有茫茫江水，半个人影都见不到，柳浪：可别随沧水一路东流入海了。
终于，在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碰上了一座正要收工返回的渔船，船老大跳出船舱，见到两名得道仙君落魄至此，不禁张大了嘴巴，忙把这两位仙君扶进船篷中。
船老大告诉他们，这里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青州地界，而是在沧水上游的忘忧郡。
柳浪大为震惊，他没想到那片鱼鳞竟然负着他们逆流而上，难怪萧恬在青州根本找不到。得知了渔船停泊的具体城镇后，他立刻用传音术向远在乐康的萧恬传递了这一消息。
于是，在聂冲柳浪二人登岸时，便看见一身妙光道袍的萧恬、祁眷和孙停正立在码头，含笑地看着他们。但下一刻，萧恬的笑就凝固在了脸上。
“阿恬快看！他们来了！”封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咋呼。
码头上的渔人纷纷探出头来，好奇地向这里看过来。
“王爷，在外人面前，能不能收敛些，不要这么叫我。”萧恬叹气。
封和摇着扇子便凑到聂冲跟前去，伸手摸了摸他手里那根细长竹竿，笑眯眯道：“几日不见，外甥何时变成渔翁了？”
经过陆文昶的事，柳浪现在对“外甥”这个称谓都产生了心理阴影，听封和这么一喊，本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聂冲将竹竿递给匆匆迎上来的小厮，向他行礼：“七皇叔。”
封和用扇子打掉礼数，一手环住他的肩，另一手挽起萧恬的胳膊，虽然被他强行绊住的二人都表现得极不情愿，但他就是装作什么也看不见，兴高采烈地往前走去，口中道：“走走走！本王给你们设宴压惊！”
一路上，孙停急急忙忙地询问起他离队这些日子的各种细节，虽然萧恬已经向他陈述过一遍，但他总是要听柳浪再讲一遍才定心。
柳浪向祁眷道：“我们掉下水后，他们中有人再为难你么？”
祁眷摇了摇头，但脸色却不大好看，甚至称得上忧心忡忡：“但是……城楼塌了……”
柳浪：“我猜到了。”
萧恬回身道：“我回来的时候，恰好有数十名怀恩观的弟子也奉命前来救人，于是我们合力将落水百姓运起，分别送到闳城、雁丘等地了。”
祁眷叹气：“到底还是死了不少人……”
聂冲问萧恬：“元贞观那两名道士，如何处置？”
萧恬道：“年长的那个，在我们赶到时已经溺毙，剩下年纪小的侥幸逃生，鉴于他对周蕊的混账事确实不知情，且此番家破人亡，也是可怜，我将他送到了雁丘的娑罗观，往后是否继续修道，全看他自己意愿。”
孙停义愤填膺：“道士混账还倒也罢了，这陆守丞身为父母官，怎能这般昏聩无道！连修堤坝、建城楼的钱也敢贪？要是还活着，可不得五马分尸！”
封和摇着扇子：“我就知道他陆文昶不是什么好人，上回，阿恬你爹，也是我爹——咱爹上疏弹劾他身为永宁太守却尸位素餐、贪污朝廷饷银，母后和长姐还替他求情，我那时就看出，除非彻底革了陆文昶的职，赶回乐康养老去，否则只要身居要职一日，就要贪一日，你瞧，我是不是说中了？”
萧恬：“……我记得你那时候来找我，是求我去找我爹说情，放你表兄一马。”
封和困惑道：“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
萧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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