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恬点头道：“适逢雨夜，土地湿软，蛇妖想遁地逃走也不是难事。还可以避人耳目，绕过城门守卫，逃出城外。”
常宁想了想，道：“那贺师兄是追着那妖精一起出城了么？可是，我们都问过值夜的守卫了，那天夜里无人出城，贺师兄又不会遁地，他是怎么出去的呢？”
沉默许久的聂冲忽然开口，道：“官府受道门指令，若要出城必得事先通报。第一种可能，他已追至城门下，等不了那么久，只能御剑越城。第二种，他那时无还手之力，被蛇妖卷挟，一道遁地而出。”
柳浪点点头，道：“如果是第二种，你师兄多半已经……”
常宁顿时脸色煞白。
张景急切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即刻出城，去大漠里找他们！”
常宁叹了口气，道：“可是上回找过……根本无迹可寻啊……”
张景：“没有踪迹也要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漠无边，我们上回只是摸索了临近区域，到了那些外邦的地界，就没再往里走，说不定蛇妖就藏身在我们没去的地方呢？”
他一刻也不想多等，向聂冲萧恬拱手，言辞恳切地请求：“此处既已调查清楚，还请两位道友与我折返紫台，做些准备，尽早同去大漠，说不定还能挽救我同门性命！”
话到了这个地步，哪有不允之理。一行六人别了李家人后，便即刻往回赶。
众人走后，岳兰姝站在院子里，李家那个年仅十岁、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孩站在她身边。
许是觉得好玩，男孩趁她抬头望天的时候，攥住她落在肩头的一大绺黑发，用力往下扯，力道大到她整个身体向后仰去，不知道该有多疼。
男孩似乎很喜欢看人出洋相，指着她嘻嘻哈哈。
少女不气不恼，也不恨。那枚雕刻着兰花纹样的简陋木簪跌到地上，骨碌碌滚到出去老远，她就披头散发弯下身子去捡。
破旧的灰布衫子下露出一截细瘦的腰，紫红色瘀痕触目惊心。
回到紫台观，张景携常宁去顾邈处禀报所见所闻，不多时便回来传话道，主持吩咐，今日且先在观内为他们准备深入大漠所需的水囊干粮等，明日一早，协同观内十名弟子，一起出发。
萧恬聂冲皆已度化元婴，可辟谷数十日不用进食，但随行的紫台观弟子中，还有不少是尚未度化的，仍是**凡胎，因此食物多少还得带上些。
天色尚早，聂冲、萧恬各自回房打坐自修，丹舟不敢和道士多有接触，一入紫台观立刻像个缩头乌龟似的逃回房里，不敢出门。
柳浪胆子大，索性无事可做，就在紫台观里四处溜达，半道遇见了常宁，顺便也陪着一路溜达。
没走几步，迎面跑来一名小道士，与他们撞了个满怀。常宁眼疾手快，拉住那险些跌倒的小道，皱眉道：“子桓？你不去做晚课，在这里跑什么？”
小道急道：“师兄！他们来了！”
“谁来了？”
“就是之前，写信来说要帮忙，被师父回绝后再无音讯的，那，那叫什么来着……逸……逸清观！他们主持连带着六七个弟子，此刻已经聚集在角门外了！！！”
柳浪的笑容僵在脸上。
常宁道：“都回绝了，还来做什么？”
他皱起眉头：“名声那么差，还总爱抢功……谁要他们帮忙。”
子桓道：“怎么办啊师兄，要请他们进来吗？毕竟……主持林道长都来了，把他们搁在门外不理不睬，会不会显得我们紫台观缺乏气度……”
常宁生气：“跟狗皮膏药似的撵都撵不走，真是烦人……你等在这里，我去通报师父，若师父准许，再放他们进来。”
“师兄快去，现下只有琅风一人守在门外，我怕拖得久了他应付不来……”
常宁点头，向柳浪抱歉表示他有事先行。
柳浪保持微笑，道：“……无妨，刚好我也累了，我……回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柳浪心里犹如擂鼓。
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离了江都、离了雁丘，这逸清观，这林盛荫，还是阴魂不散地跟着他。即便他跑到了端朝西北一隅的小城碎叶，也能在这见到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
两年前，他在辞云山丹舟的老巢里醒来时，就发誓不再去理会从前种种恩怨，权当这世上从来没有柳闻莺。
他欠那些人的，都以命还清，而那些人欠他的，他也不想再计较。
而在这里遇上林葳，实属意料之外，虽然天火焚城时林葳也在场，但柳浪知道他绝不会对自己抱有半分好感。
这次狭路相逢，必定会有你死我活的惨烈场面。
不管是因为林穹的惨死，还是因为他柳浪，确确实实就是个妖精。
既然知道要死，还不快逃！？
柳浪一溜烟跑回小院，和丹舟当起了缩头乌龟，希冀顾邈一定要秉公办事，将那些不请自来的紫袍道士打出门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听见有人打开了院门，过了一会，他的房门被人敲响。
丹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起身去开门：“送晚饭的来了，让爷瞧瞧有什么好吃的？”
柳浪：“……”
打开门，是萧恬，他神情有些复杂，柳浪顿时感到不妙。
萧恬开门见山：“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柳浪：“林葳来了？”
萧恬诧然：“你怎么知道？”
他见柳浪一脸生无可恋，安抚道：“殿下去截他了，不必担心，就算被他发现，我与殿下也预备了说辞糊弄他。”
柳浪心道：林盛荫好歹修了快四十年，要是连他的真身都无所察觉，那还炼什么道修什么玄。再说，顶着这张脸，想不让他生疑都难。
他拍了拍愣住的丹舟，道：“劳驾，快给我换一张脸，越普通越好，最好是一看就是淳朴憨厚、呆头呆脑的老实人。”
丹舟：“……哈？”
萧恬道：“这倒不必，此刻施法，咒法气息必会有所残留，要是被人察觉出来，就更说不清了。”
他顿了顿，笃定道：“你放心，若他欲行不轨，殿下必会抢先一步——”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柳浪：“……”
这时，院外传来闹哄哄的人声，萧恬皱眉：“这么快？”
一群人蓦然出现在院门处，只有领头的两人踏了进来，其中一人是满面怒色的聂冲，而另一人，身着紫衣轻袍，腰环玉带，眉眼间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刻薄之意。
在一众紫衣弟子的簇拥下，林子昂将这小小院落环视一圈，笑：“多年未见，还以为郡王殿下会在什么名山仙观里炼道修玄，不想竟在这里遇见，真是我等累世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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