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浪提着美人头,和聂冲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他见聂冲一言不发,面色苍白,几次想要上去搀扶,都被一把推开。
柳浪摇头无奈:这人真是无药可救。
走出不姜山绵延虬曲、盘旋数十里的山道,结界外众人见到他们,纷纷站了起来,发出激动的叫声。
一个道:“厉害呀!真看不出来柳闻莺这么厉害!”
又一个道:“是啊,你们看他后面,小郡王都受了那么重的伤,可他柳闻莺竟能做到毫发无损的将妖首砍下!”
“郡王殿下……竟然输给了他???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真是太丢人了,只修道一年的都能得第一,我等不如死了算了!”
这些人中有的是见也未曾见到那女妖,便被满地尸首吓得退出了比试,也有的见到了女妖没打几下便惜命逃跑,回来路上还要广而告之沿途遇上的道友,添油加醋地向他们描述这个妖精的可怕,相约一起逃跑。
几乎没有人同那女妖堂堂正正过上三招以上的。
之前被吓得魂飞魄散夺路而逃、连妖精都没见到的林穹三人,看见竟是柳浪斩下妖首一举夺魁,顿时七窍生烟。林穹翻了个白眼:“瞎猫撞上死耗子,便宜他了!”
孟迢:“那可不!想来一定是小郡王殿下已将妖怪伤的七七八八不能动弹,那不要脸的柳浪趁机上去抢功的罢!不然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杀得了这么厉害的妖精!他可真是太太太不要脸了!”
没料到林穹也不爱听人夸聂冲,孟迢的马屁拍在马腿上,加吃了一记白眼。
在一片敬佩声中,柳浪提着妖精的头,正要上去递给在那里等待多时的崔翥。崔翥此刻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尚未从柳浪夺魁这一事对他的打击中缓冲过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是你??!”
这时,坐在首座的靖惠长公主骤然起身,一言不发便拂袖而去,身后婢子太监急忙跟上,下头的小道士们亦赶紧行礼,道一声:“恭送长公主殿下。”
柳浪看着那公主面无表情,根本瞧不出任何情绪,从头到尾看也未看过此刻正站在柳浪身后、浑身是伤的聂冲一眼。
柳浪再回头看看聂冲,只见他垂着头,也是一言不发,柳浪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注意到聂冲的肩头微微颤抖,按住伤口的左手亦垂了下来,任凭鲜血从袖口恣意流淌至手背,滴落在地面上。
柳浪忽然明白了为何他要那样拼命去杀那个女妖,即便是明知性命不保,也一定要一次又一次冲上去送死。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打定了主意。
柳浪:“崔师兄误会,是殿下赢了,我在半山腰上闲逛,偶然与殿下相遇,见他身负重伤便帮他代拿,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说着,将人头塞到崔翥手里,转过身向聂冲行了个礼,说道:“恭喜殿下了!”
聂冲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柳浪。
其他人被这变故惊得呆了片刻,随即欢腾起来。
有的说:“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柳闻莺!肯定是小郡王殿下夺魁啊!”
也有人说:“就是就是,这柳闻莺才修行了一年,怎么可能杀得了这么穷凶极恶的妖精!真要是他赢了,我等也不必修道了,只管找个地洞藏起来罢!”
还有人骂柳浪道:“这厮不早点说,真叫我以为是他胜了,白白敬佩他一场,可恨可恨!”
崔翥点一点头,宣布道:“既如此,这场围猎比试,获胜者便是聂战危。待回到妙光,师尊会亲自将名剑觅晴授予你。”
数步之外,已经背过身去的长公主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素来没有表情的面孔上隐约浮出一丝笑意,却又立刻消失不见。
她平静地说道:“我儿辛苦了。”
说罢,又转头指示身侧的太监:“回宫罢。”
聂冲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死死盯住柳浪不放,面上微微泛红,嘴唇翕动着,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柳浪转过头去跟萧恬聊天,假装没看见。
————
回到妙光后,柳浪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向萧恬抱怨道:“这姓崔的也忒不通情理!妖精都打完了怎么就不能让我饶个路去买完糖人再回来?我再怎么也是个第二名,他倒好,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坐在案前看书的萧恬放下书来,微笑道:“可不是第二,你分明是第一。”
柳浪一个打滚坐起身来,打了个哈哈,道:“你看出来了?”
萧恬:“傻子都能看出来。”
柳浪心想这话说的就很不对,岂不是明摆着说那长公主和一众师兄弟都是傻子?
柳浪:“贬损皇室,诋毁同门,该打该打!”
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柳浪跑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脸生的小道,年不过十岁,嗓子却粗:“谁是柳闻莺?”
柳浪笑了:“正是在下,不知小兄弟有何贵干呀?”
小道挑起眉,粗声粗气道:“别叫我小兄弟!要叫我辛错大人!”
柳浪:“什,什么玩意?”
小道:“正殿前溪桥,溪桥下枫林,有人在那里等你!”说完转身要跑。
柳浪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把他扯住:“谁在等我?等我干什么??”
小道:“我怎么知道等你干什么,你自己去了就知道了,你放开我!”
他甩一甩袖子却发现甩不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反而不想走了,扬声问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在不姜山围猎拿了第二名的那个柳闻莺?”
屋内已经放下书册、开始看好戏的萧恬替他回答:“就是他。”
那小道一把扭住柳浪的袖子,有板有眼道:“真乃天赐良机,既然如此,我们便就地切磋一番!输了的人……”
他想了想,想出一个极妙的主意,接下去说道:“输了的人就罚给赢了的人倒一个月洗脚水!”
柳浪:“……我为什么要跟你比啊小兄弟,啊不,辛错大人?”
他忽觉辛错这名字有些耳熟,在脑海中搜寻一阵,才想起这人应是当朝太傅辛渐鸿的第四子,他娘跟冯夫人关系不错,常常约在一起打麻将。
柳浪思忖间,听见那叫辛错的小道正色道:“道门传统便是同宗比试,胜者为王败者寇,我是觉得你拿了第二应该有些水平,这才向你下战书。见你还比我年长个几岁,怎么胆子这么小!”
柳浪:“你方才不是说有人在溪桥下枫林等我吗?我现在急着去,没时间跟你切磋,来日再战来日再战!”
辛错道:“来日是哪一日,你先给我说清楚免得到时候耍赖。这月十五如何?”
“不行,我要听天师讲学,没时间。”
“这月十六呢?”
“也不行,崔师兄命我下山巡防,没时间。”
“十七呢?”
“也不行……”
没等他编好理由,小道不耐烦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什么时候有空比试!”
柳浪心生一计,俯身贴向那小道说道:“其实今晚也不是不行。”
他伸出手指向萧恬:“你看屋内那人,他是这次围猎的第三名,你要是能先打赢了他,我就来跟你比!”
说着,趁辛错一个分神去看萧恬之时,柳浪一把将衣袖从他手里拔了出来,撒腿就跑。
身后远远传来那小道气若洪钟的声音:“在下乐康辛错,辛子乌。不知阁下何人?烦请一战!”
萧恬:“………………”
————
一路闲逛到溪桥前,柳浪远远瞧见一人背身站在赤色枫林之中,月光洒在那人的道袍上,漾出金色的微光。
柳浪叹了口气,果然是这个祖宗。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聂冲转过身,见到柳浪一步三停向他挪过来,冷笑一声道:“那么多人面前说谎都不怕,现在反倒怕我了?”
柳浪装傻:“说什么谎?”
聂冲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推到一棵枫树的树干上,咬牙道:“为什么?”
柳浪:“什么为什么?大半夜你把我喊道这里来又问我为什么,我哪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片枫叶落到柳浪脸上,毛茸茸的,拂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聂冲看起来十分恼火,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不姜山下,为什么说是我?”
柳浪道:“我见你打得那样辛苦那样想赢,就顺水推舟了呗,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问……”
不料聂冲断喝:“谁要你让给我?”震的满树红枫飘落大半。
柳浪觉得十分冤屈,他名也让了剑也不要了,就换来大半夜被喊出来一通质问,他无奈地耸一耸肩,说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先前豁出命来也要争第一名,现在我让你给你,你反倒不要了?罢了罢了,全当我自作多情行了吧。”
也许是这个耸肩的动作激怒了聂冲,让他更加生气,他攥紧柳浪的衣领,道:“你让给我,是因为可怜我?你凭什么可怜我??”
他再咬牙切齿重复了一遍:“你凭什么??”
柳浪心道,看来谦让反倒是触犯了小千岁高傲的自尊心了,这可真要命。
他只得打个哈哈,两手一摊,说道:“失敬失敬,这次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了,但我柳闻莺对天发誓,我只是一时多管闲事,绝没有殿下说的那些意思。”
说完,他生怕聂冲不信,要在这里跟他再争高下,于是岔开话题道:“你看这天色已晚,小千岁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免得明日早课起不来,跟在下一起罚站。”
“别叫我小千岁!”
柳浪忙不迭应声:“是是是再也不叫了。”
聂冲冷冷地盯着柳浪看了许久,看的他心里发毛,这才放开了他的衣领,背过身去,说道:“你走罢。”
柳浪赶紧:“是是是这便走。”
但他走之前忍不住还要再皮一下,笑嘻嘻道:“在下记住了,下次比试打败小殿下之时,一定要广而告之整个学宫是我胜了!”
聂冲:“……滚。”
柳浪:“这就滚这就滚!”
脚底抹油迅速逃走。
待他回到寝室,只见里头灯火通明,不再有辛错的声音,便轻轻推开一条缝,探头向里面张望,只见室内只有萧恬一人,端坐在案前看经。
柳浪放下心来,推门进去,问道:“那小子走了?”
“走了。”
“你不会真的跟他比试了吧???”
萧恬扶额:“我没跟他比。他吵了我半天,反把崔师兄吵醒,被人强行拖走了。”
柳浪嘿嘿一笑:“挺好挺好。”
次日清晨,柳浪起了个大早。
打开房门,只见地上静静躺着一个狭长的剑匣,旁边还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柳浪奇了,他转头到处看看,确实是四下无人,便拿起剑匣打了开来。
名剑觅晴静卧匣中。
他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又弯腰拾起那个包袱,打开一看,不由得笑了。
包袱里塞满了糖人,挤得满满当当,足足有五六十个。
不,准确来说应当是——糖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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