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时,雁丘城内已落了一场潇潇秋雨。
柳浪坐在驿馆里,看外头淅淅沥沥的雨,目光随着一长串悠然的水珠从檐上滚落。
虽然都已经安排妥当,但他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他们没有思虑到。
若是雁仙祠的妖精所为,它到底如何将那些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地挟走的?
它带她们去的地方,是精怪密布的伏雁山么?
为什么要带她们去那个地方?
山中邪祟可不是好惹的,一旦嗅到一丝活人气息,只怕整座山上的精怪鬼祟都要扑上来抢食,刹那间就会将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吃个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妖精煞费苦心地将人掳来,引得雁丘满城风雨、各郡州道观纷纷瞩目,难道为了转手把她们送进别人腹中?
还有,那妖精燃尽满树姻缘带,唯独剩下的那一条,其中究竟有什么意义?
姜却邪和他死去的孪生弟,与那妖精又是什么关系?
以及最让柳浪在意的,这妖精的妖气……
难道真是……
柳浪尚在沉思,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巴掌,一晃。
熟悉的声音:“神仙大哥哥,发什么愣呢?”
柳浪回过神来,眼前果然是活蹦乱跳的小石榴。
她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且被迫保护她的傅流英此刻正坐在后头那张桌子上,一脸怨愤地盯着她。
柳浪道:“今天又有什么要紧事啊?”
孟石榴往柳浪对面一坐,原本坐在正对面的金风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几寸。
她两只手捧着脸,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柳浪,声音金铃般清脆:“也没什么事儿,爹爹说了,若是两位神仙大哥哥得空,想请你们去我家里坐坐。我就是来传个话,顺便……问问你们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青琐刚收了伞进来,站在小石榴身后,向柳浪投去赧然一笑。
柳浪:“可惜了,我们这些天都忙着捉妖精,没时间去你家里坐坐,等我们把案子破了,再去找你爹喝酒。”
他瞥见一脸怨气的傅流英,坏水一转,又笑道:“我们去不成不要紧,我特地派了一位小道长代替,今天就去。”
孟石榴四下张望了一圈,不解道:“谁啊?”
柳浪伸手一指:“就是那位。”
孟石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与傅流英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处——两人立刻瞪大了眼睛。
孟石榴:“才不要!不许他去!不许去!”
傅流英冷笑道:“你以为我稀罕!要不是师叔逼……要我去,你就是拿八抬大轿来抬我,我也不去!”
孟石榴:“我不管!反正你就是不许去!”
傅流英:“好好好,太好了,那你就等着被妖精剥了皮炸着吃吧,没人管你!”
听到这话,小石榴吓得一怔,脸涨得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这个混蛋,居然咒我!???”
青琐看向柳浪,担忧地问道:“丹先生,这位小道长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家小姐被妖精盯上了不成?”
柳浪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想扩大恐慌情绪,毕竟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于是答道:“没这么严重,只因我们算出这妖精近日可能再次作案,小石榴调皮贪玩,我们担心她会半夜偷跑出去,这才派了傅小道长前去看着,以防万一罢了。”
青琐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我先替老爷夫人谢过诸位仙君了。”
小石榴却十分不悦,她两手按在桌上,探出半个身子前倾,半仰着脸向柳浪质问道:“你这个大哥哥真过分,我不过是跑出来一两次,又没出过什么事,哪就夸张到要让这个混蛋来看着我了?”
被称为“混蛋”的傅流英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再跟她辩斗。
柳浪刚要说话,忽然瞥见她按在桌上的右手,袖口处露出一个朴素的草编镯子。
“这就是你说的,‘姜公子送的信物’?”
小石榴把手一缩,迅速坐回了原处:“是又怎么样,你你你管得着么!”
柳浪笑:“你这姜公子未免也太寒酸了,随便拿个草环就打发了?”
小石榴骂骂咧咧:“什么草环,这明明是个名贵的手镯,你不要眼馋就胡说!”
柳浪举手投降:“好好好,是我胡说。”
他灵机一动,伸手在小石榴面前随意一挥,再摊开时,掌中凭空出现了一束柳条。
小石榴:“咦?”
他握住柳条的一端,三两下便随手编了个柳枝手环,又从桌上的插瓶里摘了几朵木芙蓉点缀在花环上。翠绿的柳条配着浅粉色的木芙蓉,显得格外缤纷。
小石榴:“哇!”
柳浪:“好不好看?”
小石榴:“好看好看!”
“想不想要?”
“想要想要!”
“叫我一声哥哥,我就给你。”
这话一出,柳浪忽而愣住。
他也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个小姑娘有趣,每每她出现在自己眼前,总忍不住想逗弄她一回。
恍惚之间,脑中不自觉想起一段熟悉的稚嫩童音:
“哥哥,我的糖人呢?
……啊!给我给我!哥哥好哥哥,莺哥哥,闻莺哥哥,柳浪哥哥……
……你耍赖,我都叫哥哥了,你,你还不把糖人给我,呜呜呜我找娘亲来打你!”
小石榴清脆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扯了回来:“我叫过了啊,神仙大哥哥,我不是叫过了吗?”
柳浪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把小石榴空着的左手轻轻拿过来,将手环给她套进去,端详一回,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比旁边那个好看多了。”
抬眼,见金风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柳浪笑道:“怎么,金兄也想要?”
金风扭头,不理会。
小石榴得了手环,珍宝的跟什么似的,来回拨弄着花环上的木芙蓉。
阿越发愣:“这柳条是从哪里来的啊……”
他趴到桌子底下查看了一回,确认没有机关在下面。
柳浪信口道:“回来路上摘的。”
哪是摘的,分明就是他自己折了自己一枝。
阿越喃喃自语:“这季节有这么绿的柳条么……”
柳浪装作没听见。
傅流英看见小石榴欢快的样子就莫名来气,粗声粗气道:“磨磨蹭蹭的还不走?恩公和金师叔有要事在身,哪能整天跟你浪费时间。”
小石榴高兴,不屑跟他计较,眉眼弯弯:“我先走了,两位大哥哥只要得空,就一定要来呀,爹爹和娘亲都盼着见你们呢!”
柳浪笑:“一定来一定来!”
青琐牵过小石榴的手,撑起素色的油纸伞,向众人道别,便带着小石榴消失在了雨幕之中,而傅流英则一脸不快地撑开伞,不情不愿地跟在她们身后走了。
柳浪看着她们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视线尚未移回来,便听见金风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也不知能否兑现就随口许诺……一点没变。”
柳浪行云流水往他身边一坐,顺手端起了自己刚刚用过的茶碗,里头不知何时被人添上了新茶,团团水汽升腾而起。
他啜饮一口:“怎就随口许诺了,我们也算是她爹的救命恩人,待事情了结之后,去找他喝一杯有什么不可以?”
金风正持着茶壶添茶,听到这话,动作微微一顿,倏而声音极低地自语道:“……之前也这么说。”
柳浪:“什么?什么之前?”
金风冷漠道:“没什么。”
柳浪撇嘴:“没劲。”
金风默了默,随即站起身来,侧目向柳浪道:“你不是说要喝一杯么,去不去。”
柳浪呛了一口:“去,去哪儿?”
金风道:“云水街头,松花酿。”
“这又是什么地方?我几时说过要去?”
一旁的阿越贴心地送上提示:“这是云水街最有名的酒家,就在守丞府对面,大约嗯……五十步的距离。”
柳浪:“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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