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街,松花酿,临窗雅间。
柳浪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金风,眼角跳了又跳,没好气道:“不是说案子破了之后才来么?”
金风:“你不还是跟来了么。”
柳浪:“???不是你请(逼)我来的?还有,起初你不是说不来?”
金风看都不看他一眼,将温酒握于掌中,却不急着喝。他偏头看向探入窗内的一截松枝,冷漠道:“你可以走。”
柳浪:“???”
他不由叹气,到底哪里又惹这家伙不高兴了,真是令人费解又心累。
柳浪拿过酒杯,道:“来都来了,至少把酒喝了再走。”
一杯饮下,初觉淡然无味,待酒入喉头后突觉辛辣异常,连着喉咙与肠道有如烈火滚灼过一般刺痛。
柳浪虽也跟着嗜酒如命的丹舟喝过,但总觉没了从前少年时的酣畅,再烈的酒入喉也是化作一腔清愁,了无意趣。便渐渐淡了心思,丹舟若不喝,他就极少去碰这壶中物。
但此酒不同,入喉许久,依然是火辣辣的刺感,后劲十足,柳浪忍不住咳了好几声,皱眉向金风道:“这什么酒这么辣?”
金风举杯饮尽,面色如常:“此酒名‘恨’。”
“恨?”柳浪摸了摸被灼烧发痛的喉咙,嘶声道:“看来掌柜怨念挺深。”
金风道:“不是仇恨之恨。此恨,是遗憾之意。”
柳浪笑:“如此说来,饮下此酒,等同于饮尽了昔年抱憾之事,便是所谓‘饮恨’?”
金风低声道:“若真能饮尽,那倒好了。”
柳浪没放在心上,撑头看了看外头的景色。
只见漫天金丝细网,铃铎摇曳,然此景却只有此间二人能够看见。
他盯着一只铃铎凝视了半晌,见金风不言不语,便稍稍壮了胆子,打算试探一下。
“金兄?”柳浪筹划了一下语言。
“做什么?”
柳浪小心道:“我瞧这金铃阵,想起今早阿越说的事情,有些问题想不通,想问一问金兄。”
金风看他一眼,似乎略有诧异之色:“你问。”
柳浪谨慎措辞:“我听那些小道长说起那位剑道双绝的道长,心里很是困惑,所以——金兄你在听么?”
金风似是发怔时被人突然唤醒,手心一抖,乘着恨的酒盏“咯哒”一声落在桌上,所幸没有溅洒出来。
他扶起酒盏,神色平静:“无事,继续。”
柳浪接着道:“据小道长们所说,这位聂道长似乎是当年妙光学宫内出类拔萃的风云人物,金兄可识得?”
金风:“听说过。”
柳浪:“他既剑道双绝,又有如此尊贵的身份,为何不在妙光学宫继任,要外出云游?”
金风道:“不知道。”
柳浪有些失望,他原以为亲历过当年事的金风或许会比那些小道士们多知道些内情,但没想到他也是一句“不知道”。
又或许是不想说?
柳浪摇摇头,心想这位故人从前跟自己也不怎么对付,如今本着那么点微薄的情分多关心几句,也算尽了本分。
反正小千岁就算是独身云游也没什么危险,估计是想摆脱母家束缚,自己跑出去闯天下了罢。
唔,想也像是聂冲会做出来的事。
他正胡思乱想之间,忽听见金风道:“你问他做什么?”
柳浪搪塞:“哎,没什么,我见识浅,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仙君,想着问一问他的去路,要是半道遇上了,还能提前躲避躲避。”
金风默了默,道:“不必躲避,你遇不上。”
柳浪:“难道金兄知道他的去处?”
金风:“不知道。”
柳浪只觉他今日莫名其妙,便随口顺着话说下去:“那便算了,我还想着金兄既是他后辈,多半也跟那些小道长一般对他敬重有加,兴许会特意留心这位聂道长的行踪——”
不料,金风道:“我讨厌他。”
柳浪一愣:“什么?”
金风转脸看向外头的千座铃铎:“无用之人,有什么可敬重的。”
柳浪:“哈?”
他呆了一呆,心里盘算着,莫非金风之前跟小郡王有什么过节不成?
嗐,就冲这两人的臭脾气,若是凑到一块,想让他们之间没过节都不可能吧。
但本着公道在人心的原则,柳浪还是为这位昔日同门说了句好话:“虽说这位聂道长目前没什么名气,但也……不完全称得上是无用吧?”
金风回头,脸色漠然:“知而不为,事后悔之。不是无用是什么。”
什么鬼?
柳浪讪笑,心道他们之间的恩怨自己还是不要插手为好,看金风这架势,估计跟小千岁结怨不浅。
他决定转移话题,赶紧拿正事遮掩:“话说金兄喊我到这里来,也不单单是为了喝酒吧?”
柳浪望向楼下五十步之外,依稀可以看见灯火通明、满院人来人往的守丞府:“难道不是为了在这方便盯着他么?
金风不答,忽而站起,向柳浪道:“你先盯紧,我稍后回。”
说完便掀起珠串绣帘,快步走了出去。
柳浪歪着半个身子探出帘外:“上哪儿去?”
金风的声音远远传来:“透气。”
柳浪看着大开的木窗,心里寻思着,透气?难道这窗子是假的不成?
就这样等了半天,金风却连个影子都见不到,柳浪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柳浪百无聊赖地站起身,逛到隔壁间找阿越等人玩耍。
他们俩面对面坐着,桌上两个大酒壶,两大盘花生米,见柳浪来了,都站起身来让座。
柳浪揭开盖子一闻——
无色无味,这哪里是酒,分明就是一壶白水。
掀开另一个,也是一壶白水。
见柳浪面露疑色,阿越立刻做出解释道:“师叔说我们道龄尚短,喝酒会耽误事,这才只给我们上了白水,也是为了我们着想。”
柳浪:“理他作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小二,上酒来!”
此刻已是宵禁,理论上不许在外游荡,但掌柜眼见这些年少有为的名门仙君们亲临小馆,恨不得扑上来给他们挨个敬酒,最好能顺便摸一摸他们的衣裳沾点仙气,哪还顾得上什么宵不宵禁。
因而整个酒馆内只有他们四个人。
果然,柳浪刚呼唤完小二,店掌柜就提着两壶酒屁颠屁颠地冲了进来,一边尽心尽力地给他们每人斟了一盅,一边絮絮叨叨地表达着不胜荣幸。
柳浪撑着桌子站着,抿一口,惊讶道:“这酒怎么跟刚刚我们那桌的不一样?”
掌柜:“仙君不知,这是咱们雁丘时下卖得最好的桂花酒,名曰‘心悄’,用去年的桂花和年初的雪水酿的,前几日刚刚出窖。仙君之前喝的那酒太烈,小仙君们怕是喝不惯。诶,那位黑衣服仙君到哪里去了?”
柳浪道:“他出去散心,一会就回来。多谢掌柜费心。”
掌柜连着说了三遍“不敢不敢”,这才弓着身子慢慢退出去。
柳浪见身边二人只拿眼睛巴巴地望着他,手里迟疑地端着酒盅,没一个敢喝的。
“喝啊,怕什么,他若问起来,我替你们担着!”
二人听到这话,这才勉勉强强举起来,壮着胆子一饮而尽。
然后咳成一片。
柳浪笑了起来:“真没用,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
他闭了口。
阿越一边咳嗽着,一边还给咳得最死去活来的阿恕拍背,断断续续地问道:“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咳咳……丹先生便背着爹娘偷偷买酒喝了吗?”
柳浪含糊道:“差不多吧。总之比你们出息许多。”
阿恕表示不满,趴在桌上气喘吁吁道:“喝酒跟出息有什么关系……”
柳浪刚要跟他掰扯,忽然想起一事,向阿越道:“对了,你们师父有没有说他明日具体几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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