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悄悄地溜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八月中旬，又是一年开学季。
一大早，周行一就叫醒她，让她赶紧起床洗漱，“马上车就到楼下了，再不起来等下又要堵车了，今天带你去学校。”
在这一个月里，周行一试了好几处地方试图让妹妹入学。先找了在外县一所高中当老师的初中同学，简单的聊了两句后，他就明白根本没有机会，一个刚刚入职没两年的年轻老师哪里有什么话语权让别人入学呢。紧接着找了几个在锡无时的朋友，不过都表示无能为力，是啊，都是外地人在锡无，自己的孩子上个学都要到处装孙子，哪有能力帮忙呢。甚至，到了最后他都想过让立春帮忙，可是他又想到她的家在浙江，实在是太远了，来来去去的不方便，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他实在是不想麻烦吴浩波，虽然两人关系很好，可毕竟是老板儿子与打工仔的关系。他是个十分好面子的人，今年跟着老吴一起来上海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公司里的有些同事都说他是想曲线救国，借机攀上高枝。
虽然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对这些偶尔从同事的嘴里漂到他耳朵的讥讽声不屑一顾，但心里个中滋味也就他自己知道了。
但到了最后，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吴浩波了。于是在某一天，他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他忐忑的盯着微信，不知道这次是否又是失望。可是直到他睡着了也没有回应，也许确实是无能为力吧，只能用沉默回应，他如此宽慰自己，看来只能送去高考培训机构了。
结果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吴浩波让他去他的办公室一趟。一进门，吴浩波就把手机递给了他，示意他接听。
“喂，小周，听得到吗？”电话那头传来吴浩波的老婆的声音，“我上午去问过了，可是可以，不过要用其他学生的名额入读，还有……”
听到能够解决妹妹学习的难题，他哪里还需要考虑其他的问题，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困扰了他整整两个月的老大难的问题就这样很是轻松的解决了。还是有钱好啊，他不由得发出如此感叹，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一个不容回避的社会现实。
“吴哥好！”一上车，石兰就冲着驾驶座的吴浩波打招呼。
“别吴哥好了，等下还吴哥哭呢。换个称呼，最好显得年轻一点的。”吴浩波笑着答应着，他最讨厌别人叫他吴哥了，搞得他好像很老一样，况且‘吴哥’这两个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吴哥窟。
她转动眼珠，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对**哥？她试探性的问，波哥？浩哥？
她没等到他的肯定的回答，只听到前面两个男人的偷笑声。待笑声停止，她才听到吴浩波对她说到，“行了行了，你以后还是跟你哥一样叫我老吴吧。”
这奇奇怪怪的称呼让她感觉匪夷所思，“那不是更显老吗？况且我看你就比我哥大个一两岁，叫你老吴不那个啊。”
周行一看了眼车机上的时间，已经快要八点半了，再不出发就得堵在路上了，赶忙催促道，“路上再说吧，别笑了。”
路上，石兰才知道哥哥与老吴交情的始末，她也对哥哥的过去了解了些许。
那还是三年前，二零一二年的下半年。周行一到兆邦的法务岗位实习，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业务部，而吴浩波是老板儿子，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也在业务部工作。虽然都是在业务部，不过一个是南美地区事业部，一个是在东南亚与大洋洲事业部，二人并不相识。后来周行一接下了一个大单，而吴浩波他们部门南美之行不仅一无所获，人还差点死在南美，回国后二人在庆功宴上才正式认识。后来周行一对业务员的工作渐渐产生了厌恶感，而吴浩波南美之劫后心里大彻大悟，想趁着年轻把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做完。于是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上海，进入了游戏公司。当然，一个是父亲投钱让其追梦，另一个则完完全全的因为听说工资高而被忽悠过来的苦逼打工仔。
开了快三个小时，车子才到了学校门口。
吴浩波看了看手上的表，发现时间已经快要到中午了，“早就叫你们早点下来咯，你看一个小时的车程我这样左右飘移都还是开了三个小时。”
周行一早就对他疯疯癫癫的话唠性格免疫了，看着时间确实比较晚了，赶紧催促到，“行了，快走吧，不然就真的晚了。”
因为今天只是高三的学生开学，高一高二的还要再等两周，三人逆着人流就能到高三的教学楼。看着身边叽叽喳喳的一群学生，两个中年人对望着，不由得发出年轻真好的感慨。
是啊，年轻真好。
“如果回到高中，你会干什么，小周？”
周行一倒是不用想，因为他对高中生涯是一点都没有怀念的感觉，那里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痛苦，“我不太想回去，也许能做的只有数学最后一个选择题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选A，那样我就会读土木工程了，而不是滑到第二志愿读这个破烂专业。”
吴浩波倒是看的很开，劝导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现在赚的钱够多了，何必呢。”
“那波哥你呢，你回到高中最想做什么？”
他在车上教了好几次，可石兰一直觉的叫他老吴实在是叫不出口，不仅显得他太老了，要是有其他人在场，也显得自己没大没小的。最后他终于妥协了，选了一个听起来不是那么别扭的波哥让她叫。
“没什么多想做的，我当时读的是国际高中，挺圆满的，该做的想做的能做的似乎都已经做过了，应该算是没留遗憾。其实我觉得，只要认真了，就算最后得到的结果不是那么满意，也值一回票价了。”
是啊，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当然可以这样说，但是，对于周行一这样的普普通通的在生存和生活之间徘徊挣扎的人来说，似乎就没有一件事是没有遗憾的，可能青春本身就是遗憾的同义词吧。真回到那时候，他怎么会没有想做的事情呢，他想做的可太多了。
穿过人流，吴浩波领着两人来到了副校长办公室。他分管着这一届高三，此时正跟年级主任在办公室里谈事情，见到吴浩波的到来，连忙起身一边打招呼一边指着旁边的会客区的沙发说到，“小波你来啦，快快快，过来这边坐。”然后就跟年级主任交代了几句就让他离开了。
等到门被关上后，陈校长才起身走向沙发这边，吴浩波正想起身，校长就挥手示意他不用客套。周行一见他走过来连忙起身向他伸出手，点头微笑着说到，“校长好。”
陈校长扶了下眼镜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在他身后站着的石兰，才伸出手简单的握了握，“坐吧。”接着倒了两杯茶递给了两人。
陈校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后便坐了下来，“小星难得找我们这些亲戚帮个忙，受宠若惊啊，平时呢都是我们找你们家帮忙，正愁没法感谢呢。事情呢还是比较简单的，直接找个借口说是上一届复读的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刚刚那副腔调让他以为要么是一个一本正经的人，不会同意借读的事情，要么就是要钱才能办事的。不过现在好了，至少不是第一种。
他又抬头看了下石兰，“小星都跟我说了，成绩嘛确实不太好看，依我看还是先去平行班，后面稳定了之后再去实验班吧。”
吴浩波还想说什么，周行一微微摇了摇头，让他不要说话，“行，我觉得也是，直接去实验班的话确实不太好，总不能一口吃成胖子。”见他自己都同意了，吴浩波也就不再好说什么。
“那就先去七班吧，七上八下，有个好的开头才有好的结束嘛，明年去十班那个实验班。”见三人都同意了后，陈校长就打了个电话，过了一阵，就听见有人在敲门，随后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大概四十来岁，带着一个厚厚的黑框眼镜。
校长指着站着的石兰说到，“这是石兰，我的一个朋友的妹妹。”又指着那女人对着三人说到，“这是七班的班主任，姓王。”
“王老师，石兰今年的高考成绩不太好，又不想回到原来的学校复读，所以呢找到这里来，我看你们七班就不错，我相信在你们班肯定成绩要比今年的好。”
王老师已经从教二十多年了，对这些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了，也不多问就简单的回应了一声，“好的校长。”
吴浩波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很晚了已经到了吃饭时间，就对众人提议到，“行吧，时候也不早了，还有一分钟就十二点了，我们还是各忙各的吧，石兰，你跟王老师认识一下，我们去车里把行李拿过来。”于是刚刚还热闹的办公室瞬间就只有校长一个人了。
走在通往校门口的道路上，周行一想起刚刚的画面，心里还是有些不太痛快，“这个校长感觉不太待见我们的样子啊，装都不带装一下的，还七上八下，唬谁呢。”
对于老婆的这个亲戚，吴浩波可是一点都没什么好脸色，当初结婚的时候就他们家蹦的最高，上窜下跳的。要不是看在老婆的面子上，这些年过年送礼的时候早就赶他们出去了，没想到今天让他扬眉吐气一回，找回点场子，“那可不，都说了让你准备点硬货。不是看在我们家的面子上，早就把你赶出来了。”
“她在电话里说的天花乱坠的，我还真信了，看来还是太年轻了。”他看向身旁的吴浩波，他能体会到他内心的无语。
吴浩波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到，“醒醒吧，年轻人，学着点。至少现在总算有个书读。对了，你后面千万别去送钱，搞得我们上赶着求他一样。我倒要看看下个月我岳父生日他见到我又是什么样的表情，是不是还想今天这样硬气。”
听到这副教训的语气，周行一都无语了，小声嘟囔着，“就比我大两岁，装什么大尾巴狼。”
终于一切都安顿好了，结束这受气的一天。
十月末的一天，有一辆车在高速上飞驰，转向灯熄了几秒就再次亮起，超过了一辆又一辆的车。突然，它的刹车灯毫无征兆地亮了，把刚被超过的司机吓了一跳，以为遇到碰瓷的，连忙也踩到底然后猛打方向。到了超车道才发现右车道前面还有一百多米才有车，气的直接开骂，“神经病啊！”
那台车的车窗适时的降了下来，里面的人满脸歉意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有个电话打进来了，吓我一跳，条件反射就踩刹车了。”刚刚还在国骂的司机瞬间就哑火了，刚想打招呼，就见那车子升起了车窗，又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知道了，你把地址发给我，叫石兰是吧，嗯，好好好。”
“对，老婆，叫石兰，你接到之后就带她回家，我跟行一两个也到那里，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回家。”
半个小时前，周行一接到一个来电显示地址为锡无的电话，他以为是以前哪个朋友换了电话号码呢，接通之后那边先是一阵沉默，正当他以为对面打错电话的时候，就出现了石兰的声音，她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小声说道，“哥，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回来的路费不够了。”
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见那边似乎有另外的声音说到，“好了吗？”然后他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没办法，他没有给妹妹配一个电话，只好准备去接她。而吴浩波听到他又要早早下班的理由之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还有这种事情啊，你给了多少钱啊，不会一点多余的钱都没有吧？算了，我跟老婆说一下，她应该才下班，今天要来上海，她能带上的话就带过来就行了，省的你也跑一趟。”
他看了看窗外，自己现在出发似乎真的晚了，况且自己也没有车，只能打车过去再打车回来，就同意了老吴的建议，“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于是就有了高速上的那一幕。
又隔了半个小时，吴浩波来到了周行一的工位上，把手机递给了他。“你在笑什么？颠啊。”
接过手机，才发现是嫂子是跟微信聊天页面，一张照片，下面是一段语音，“老吴，这个在校门口面壁思过的是不是就是小周的妹妹？”
点开照片，空荡荡的校门口只有穿着校服的石兰正对着校门口的石壁发呆，不知道看着什么。
他都被气笑了，“真是幽默呢。”然后就把手机还给了老吴。
“老婆，你拍的太远了，挺模糊的，你喊她一下就知道了。”
于是詹星把车开到校门口停下，“石兰？”就见石兰回过头，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确定除了校门口的保卫亭的保安之外就只有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正当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时候，那车子的人又喊出她的名字。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就看见主驾驶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而后座则坐着一个似乎正在睡觉的小男孩。
“你哥加班呢，没时间过来了正好我也要去上海，就顺带把你带过去，上车吧。”一边说着，她就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锁，指了指副驾驶，示意她到副驾驶坐。见她有些犹豫，詹星就笑着说到，“怎么了？住着我们家的房子都可以，坐我的车还扭扭捏捏的啊，这学校还是我帮你找的呢。”
听到这里，石兰才确定面前的就是波哥的媳妇，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于是打开车门上了车，“嫂子好，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了。刚刚我……”
“想谢我啊，你回去在你你哥的微信里面通过一下我的添加申请。”詹星随口说了一句，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加上了也会被悄悄删除，她已经试了两三次了，结果都是这样。
石兰听到这些话只感觉不可思议，“不会吧，我觉得我哥人挺好的呀，再说他跟波哥一起工作，你们以前也是同事，怎么会连他微信都没有？”
“以前一起工作的时候倒是有，不过自从他们两个前后脚去上海后，有一天我想问他点事情，结果怎么也找不到，开始我以为是他换头像了，也就没在意，后面跟立春聊天的时候才知道我被删了，我让立春给他传话，结果你知道你哥说什么吗？他跟立春说马上就要换号了，到时候又得加一遍，就先不加了，结果换号换到现在还没有换好。”
她已经不知道她还说了什么，只觉的天旋地转，刚刚还有些笑容的脸渐渐阴郁起来，“立春谁啊？姐。”
开车就已经花去了詹星大半的注意力，没有听出来旁边的人的声音已经不似先前那样绵柔，“你哥的女朋友啊，以前在我们公司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后面又回去念书了。”
听到又回去念书了，石兰还以为是跟家乡那里的学生一样利用假期去厂里打两个月的工赚学费呢，“都出来工作了还回去念书吗？打暑假工是吧。”
“不是，她大一完了休学了一年，可能家里有点困难吧，然后就到兆邦工作了。后面跟你哥恋爱了，再然后我们才认识的，她明年就要毕业了，我问她去哪里实习，她说还在考虑。”
好一会，她才努力的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安，“好吧，我想我以后会见到她的。”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把回去的路费弄没的，浩波说你哥给你的钱还是比较多的，我是没想明白。”随后，她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原因。
“体育课的时候有点口渴，我们就去学校的小超市买水喝，因为上次别人请我喝水过了，我本来都没去超市的，结果她们带了一瓶给我。我想着还人情，就请他们几个到超市里买水喝，谁知道里面的那么贵，矿泉水又不好意思，就让她们自己拿。最后一看价格我就知道闯祸了，又想着总不能让她们放回去吧，就付款了，然后就这样了……”
詹星听完都惊呆了，“你是真的牛，我已经能想象的出你哥会怎么骂你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只能安慰自己，“骂就骂吧，我认了。”说着，低下头一言不发。
等她们三人到了周行一家的小区门口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了，而天也将要完全黑下来，“周行一，人给你带回来了。”
他看见妹妹从副驾驶下来走向自己，一边走着一边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赶忙低着头继续走着。“谢了。”目送着车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往家里走去，身后的石兰紧紧地跟着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自己说说吧，路费怎么不见了？”然后她就将刚刚在车上跟詹星说的复述了一遍，她以为真的会得到一顿骂，不过奇怪的是并没有，他只是用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语气简单地说了两句。
“脸皮这么薄，以后可怎么办呐。”
“看来下周开始我还是给你多一点钱吧，免得再遇见这种事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