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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秦迪进入办公室后,拉过来一把办公椅推到王玉儒面前:“坐下说。”

王玉儒不知道在老师办公室里居然还有坐着的权利,他犹豫了两秒,以很拘谨板正的姿势坐下。

邻座的老师正厉声厉色地批评他的学生,秦迪却完全没有架子,在堆砌的打草纸上搓出来一张,边画边写,把遗留的难题同王玉儒细细讲解。

王玉儒挺着腰听完,大受点拨。

“谢谢老师。”王玉儒说。要谢的很多,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没关系,做学术就是这样,一起探讨,”秦迪把写的几张稿纸推到他面前,“你有兴趣做这个课题的话可以试试,如果需要实验,就联系桑臾,哦,就是刚刚在实验基地和我说话的女孩子,我的大弟子。”

王玉儒有点恍惚,面前这根橄榄枝太致命了,那么美好,却又那么危险——这个课题由秦老师率先破解,那必定要带着秦老师的名字,但马允森嫉贤傲士,不仅不会允许他发表,说不定还会再给他冠上一个“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罪名。

再三犹豫过后,王玉儒开口:“秦老师,我不太方便,这个课题要不就给您的学生做吧。”

秦老师偏着头看他:“你就不能是我的学生吗?”

王玉儒脸上的笑再也自如不了了,他平下来嘴角,难以置信地看了秦迪一眼。

秦迪的眼神在隔壁训话的老师身上短暂地停了一下,再回来时眼里写着的期许与默示不像是假的,饶是如此,王玉儒也不敢放任自己的猜测,命运向来不会眷顾他,他宁愿相信那是带着打趣意味的玩笑。

“回去考虑一下呢?”秦迪微笑着说,“这两天实验基地的机器人都闲着,想做的话,随时都可以联系桑臾去基地做实验。”

零距离接触机器人,并操纵它。

这个念头在王玉儒心头点起了一些遥远的热望,复苏的声音像与春天撞了个满怀的寒冰,他不知道错过这次还要等多久才能再看到花开了,纠结别扭中,还是不甘心地应了下来:“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秦老师。”

从机器人中心回来,王玉儒都还有种与机遇周旋的眩晕感。

但桌角的大合照晃进视野里,提醒他不要做一些不现实春秋大梦。

他把照片关进抽屉里,定了定神,打开其他论文继续审核。

可人总有些赔钱也愿意做的事情,像是爱好,或是梦想。王玉儒也不清楚机器人于他究竟算做什么,但在审稿的两天内,硬是把自己培养成了重在参与的心态,哪怕只是去扮演一个志愿者也好,他不求回报,至于课题成果,花落谁家都无所谓。

王玉儒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态联系的杜桑臾。

师姐说目前机器人正在使用中,一旦空闲下来就会立马告诉他。

看着师姐的回复,他心底有了着落,踏实了一点。

刚想收起手机整理一下秦老师给的手稿,翟悉的消息蹦了出来。

-翟悉:哥,在你们楼下,没人带进不去。

-王玉儒:辅导班不忙?

-翟悉:张纯惠没事过来玩,就让她给我看店了。

王玉儒笑了笑,翟悉也是个小老板了。

他边往外走边回复:好,我下去接你。

刚走出实验大楼,就看到了站在花坛旁侧半靠着的翟悉。他今天穿了修长的休闲裤,搭一件明黄色短衬,手里还拎着个不透明的塑料袋,显然不是来打球的。

还不及打招呼,少年就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了过来。

“我本来想偷摸混上去的,等半天都没人,”翟悉唏嘘道,“你们这儿的人可都真坐得住啊。”

“这个点基本没有人出来。”王玉儒笑了笑,刷脸带翟悉走进大厦。

平常在学校手机全天静音,乘电梯期间,王玉儒习惯性地低头查看手机消息。

-杜桑臾:他们刚做完实验,我收拾一下,你可以直接过来了。

王玉儒回说马上到。

电梯在九层缓慢地敞开了门,他跟翟悉依次走出,走廊里流淌着静谧和神圣的气息,王玉儒走到实验室门口,目光在三楼的实验平台前一扫而过。

王玉儒拉开实验室的门,翟悉在他背后探头往里瞅,或许是格子间的班味太浓,翟悉只是嘶了一声,没有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王玉儒只身走到周梓甄旁边,用不打扰其他人的音量说道:“师哥,我弟来了。”

“哟,好久没见了——”周梓甄摘下耳机,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挣开一缕兴致盎然,他往后躺在靠椅上,远远地冲翟悉弹了个舌,“找我的嘛。”

“应该是,我还有点事要忙,”王玉儒看了眼手机时间,“就先把他带过来了。”

周梓甄关上电脑起身:“懂,你去忙你的吧。”

和周梓甄前后脚从实验室走出来,王玉儒看到翟悉突然变得很茫然的样子,眼睛雾雾的,头顶的碎发在干燥的环境里静电似地爆炸着。

“我去和师姐讨论问题。”王玉儒感觉他的表情很奇怪,但做实验的心着实急切,没时间细想便扭头走了。

再次来到实验基地,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又亲切。杜桑臾引他到机器人面前,掖了掖头发,开始介绍即将被操纵的机器——Sunrise。

虽然Sunrise只及跨高,但四肢俱全,精神抖擞,人模人样。王玉儒将自己的代码传到控制台上,Sunrise就可以按照他的指令做出相应的动作了。

王玉儒运行了一段鞠躬和敬礼的指令。

Sunrise变身为礼貌大使,向他致敬。

王玉儒又运行了一段原地转圈的命令。

Sunrise就像企鹅一样摇摆着转起圈圈。

从理论仿真到实践落地居然没有任何报错一次成功,杜桑臾惊叹于面前这个后辈完美的编程能力,忍不住打听:“你还打算继续读博吗?”

王玉儒周身一顿。

读研就已经够苦涩的了,至于读博——他不敢想。

心中有打算的这时候往往已经坚定地给出回答了,见他踟蹰不语,杜桑臾就知道他还在徘徊中,于是说:“你有这个天赋,可别浪费了,对机器人感兴趣的话,到时候也考虑考虑我们这儿,过来和我做师弟呀。”

她言语间尽是求贤若渴的盛情,使得这些乍一听很像场面话的邀请格外真挚。

但王玉儒怕自己担不起这份重量,还是给婉拒了:“谢谢师姐,我还没怎么想过读博。”

“你现在是研——”杜桑臾朝他看过来。

“过了暑假研二。”

“那还不急,”杜桑臾微微笑着,“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考虑。”

王玉儒没再答话了,他也确实没法答话,将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他给不出目之所及时间戳之外的答案。

实验顺利落地,王玉儒采集完相关数据后就不再过多打扰,与杜桑臾再次道谢后,就立刻赶回了实验室。

刚进实验室,他就被蹲坐在工位上的周梓甄吓了一跳。

周梓甄正托着脸,思考人生状。

王玉儒走过去,小声低问:“师哥,我弟呢?”

“走了。”周梓甄说。

王玉儒略微有些错愕:“走了?”

“哎,你弟到底啥意思啊,怪神经的,”周梓甄控诉说,“问他什么都摆着个臭脸,一句话也不吭声,最后啥也没说,把蛋糕往我身上一甩就走了。”

王玉儒刚想给翟悉找几句理由来开脱,却在听到最后这个结局时发了懵:“蛋糕?”

“就这个,”周梓甄扒拉开桌上的塑料袋,“唉,我也不喜欢吃甜的啊,要不你帮我还给他吧。”

塑料袋里的东西终于显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

只是刚看到的第一眼,王玉儒就被过于熟悉的款型样式给镇住了。

和那晚翟悉送他的生日蛋糕一模一样,就连粗糙的制作手法都那么相似,花瓣形状的奶油图案还是歪歪扭扭地排成一条不流畅的曲线。

若不是多出来一块印有卡通男孩的双人巧克力,王玉儒几乎要怀疑这就是那天摔死的蛋糕意外重生了。

王玉儒盯着它。意识有点僵化。

实验室里杂乱的鼠标与键盘敲击声,以及翟悉那天晚上哭着说再做一个的声音,如同狂风裹挟般旋转着充斥在耳朵里。

掀起一片五荤六素的思绪。

他愣了几秒,接过周梓甄推辞的蛋糕,转身离开实验室。

发给翟悉的消息石沉大海,王玉儒确信他是已读不回,就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十几秒才终于接通。

王玉儒刚跑出实验楼,气息正波澜起伏,他缓了口气,对着电话那边问:“你去哪了?”

“你管我,”翟悉语气里埋着毫无缘由的死倔,他闷了两声,说,“跟周梓甄约会去了。”

王玉儒听到球鞋在橡胶上摩擦的声音,于是问:“操场?我去找你。”

翟悉嘁了一声:“你找你的师姐去呗,找我干什么。”

王玉儒皱了皱眉:“师哥让我把蛋糕还给你。”

电话那边沉静了很久,最后才哽着声,喃出一个“哦”字。

然后翟悉就没有再说话了。

他罐子打翻一样的情绪实在是太过明显,委屈在沉默里喧嚣,明明安静无声的通话却好像写满了潮湿的落寞。

王玉儒没挂断电话,随着他向操场走近,手机内外的声音逐渐重叠,他看到了站在看台高处的翟悉。

远远看着他弟撑靠在栏杆边的身型,是少年人最贴近朝阳的模样,亮眼得就像另一个明媚世纪在向他倾斜,仿佛靠近了就能忘记不幸。

他朝翟悉走过去:“我在跑道上。”

“看到了,”电话里的翟悉说,“你很显眼。”

“下来吧,”王玉儒顺着跑道走,到翟悉正前方才停下来,仰起头看他,“今天误会你了。”

“我不下去,”声音已经很清楚了,翟悉却依旧对着手机说,“谁知道你有没有再给我设陷阱,好好地去找你,转头就直接把我扔给别人了。”

“我刚好有点事。”王玉儒看着他,仰角偏大,脖子微微有点不适。

“那我可以等你啊,”翟悉的眼神和情绪一起低低地往下坠,“凭什么就这么一声不吭把我丢给周梓甄了。”

王玉儒顿了一下,说:“你不是在追他吗。”

看台上的少年懵住了,像是被万箭破击了防守似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几秒后他的嘴唇才稍有蠕动,王玉儒没听到面前的声音,只有手机里传来一句轻到几乎要湮灭在刺啦电音之下的——“不是他啊。”

然后电话就被掐断了。

夏天的空气被翻涌成一阵阵热浪,吹响树梢的叶。翟悉就是在这样的背景音乐烘衬下,从看台上一层层慢慢走下来。

他走到离王玉儒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揣着兜,像是在审视一位远道而来的故人。

王玉儒站在原地,分毫未动。隔了小会,他说:“蛋糕。”

“不用还给我,”翟悉低下头,目光落在地面上,“是给你的。”

种种迹象都浮在表面,王玉儒很难不猜到蛋糕是生日的赔礼,他迟了几秒才说:“谢谢。”

“你也不用摆出一副得了便宜就买乖的模样,”翟悉从他身前走过去,“我反正是不会再给你送蛋糕了,我再送你蛋糕我就是狗。”

王玉儒闻言笑了,跟上他:“发这么毒的誓。”

“不发毒誓我怕我又忍不住。”翟悉闷头往前走。

王玉儒脚下顿了顿,看着翟悉的背影皱起了眉。

翟悉看着那个仿佛被抽帧了的影子,也跟着放轻脚步,他等王玉儒再次跟上来,才云淡风轻地说:“哥,你不是很聪明吗。”

王玉儒没有应声。

翟悉又说:“所以,你难道就一直以为我是真的喜欢周梓甄吗。”

前面的影子停下来,回身与另一只相对着。

王玉儒抬了抬眼,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弱得像是在投降:“之前以为是,”他顿了顿,“你自己也这样说。”

“我说你就真信啊,”翟悉变脸堪比翻书,莫名其妙就兀自笑起来,“好吧——的确也有我诱导的成分在。”

“你提过他很多次。”王玉儒说。

“也没有很多吧,”翟悉看起来有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一定是你记错了。”

从年初要微信,到临高考前信誓旦旦说要开展疯狂攻势,再到不久前的收买,这些王玉儒都还历历在目,如果这些都不是真的那什么是真的。他心情有点复杂,多看了翟悉两眼,最后说:“可能吧。”

翟悉没有再说话,双手依然藏在裤兜里,打量了他几秒,突然撤开腿,倒退着往后走。

王玉儒凌着眉看翟悉,等翟悉把距离撑到两米宽,他才抬腿跟上。

眼前的翟悉就像个中学时喜欢吊着女孩的高人气校草,一双细长的眼睛在阳光下暗昧似地睁不开,脚步也是慢悠悠的,每退后一步都建立在确信你会前进一步的基础上。

灵魂好像腾出躯壳,视线的落点忽然变为广角,画面里他和翟悉面对着面,走在无人的跑道上,以不近不远的距离悠闲地散着步。

——不是他啊。

王玉儒又想起了那句在电话里一闪而过的辩解。

被否定的不是动词,而是人称代词。

那么取而代之的,又会是他的第几人称呢。

想到这里,王玉儒突然像触底反弹一般从全景视角抽回,并及时放空了大脑。他习惯如此,避开所有危险选项后剩下的那个不一定会是最好的,但一定安全。

“高考志愿考虑好了吗?”他开始找话题。

翟悉笑了笑:“这就不是一个需要考虑的事,我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以后的就业方向都有了解了?”王玉儒问。

“进银行,卖保险,当会计,”翟悉掰着手指列举了几个,又摆摆手,无所谓道,“干什么都行,我就是想进乔天财经大学。”

“乔财挺好的,这两年发展不错。”

“离你也近,”翟悉笑得很开心,“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了,平时来東大找你也方便。”

王玉儒不动声色地笑笑,话锋一转去和他聊起开辅导班的事情。

辅导班难得有人看班,翟悉偷得浮生半日闲,王玉儒就陪他聊了两圈,因为怕太阳底下蛋糕会热坏,四点左右王玉儒就说该回去了,翟悉搓搓裤缝说好吧,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挥手说拜拜。

王玉儒把他送到校门口,看着翟悉进地铁站,麻痹的神经才开始像酒后清晨一样逐步苏醒。

他甩了甩头。

也许是天太热了,希望不要是中暑。

回到实验室,在空调房的抚慰下他镇定了许多。周梓甄瞧见去而折返的蛋糕,歪过头来问他咋回事,王玉儒思忖两秒,说:“我弟不想要了,就给我了。”

“还是小屁孩呐,”周梓甄摇摇头,“感觉跟咱这个年龄都有代沟了,我就单纯想认他当弟弟,他给我整的,莫名其妙,我都看不懂他到底想干嘛。”

翟悉想干什么王玉儒看得也不是很懂,但周梓甄的意图还比较显见,用弟弟的名义存备胎,以便在无聊时可以有人陪着消遣时光。

王玉儒端正地笑了笑,及时终止这个话题。

实验获得的数据还没处理,王玉儒把蛋糕放在柜子里,就回到电脑前办理正事了。

漫长的毕业季终于转到了终点,毕业生们开始陆续离校,实验室和宿舍楼里四处都是收拾东西的声音,给平静单调的生活撕开了一点裂口,一贯稳坐疾风中的科研牲们都像是回到了周五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堂上,急躁又期待地强撑着。

天色还暗暗地阴着,暴雨的征兆,加剧了浮躁。

最先坐不住的是周梓甄,不知从哪找了个人一起去爬泰山,买上火车票就背包走了。

王玉儒也想回宿舍休息会,这两天整理实验数据盯电脑盯得视物都重影了,但刚到宿舍楼下,就被拢不住的乓啷声劝退,正是收拾行李的高峰期,一时半会肯定安静不下来。

这时候在本地上大学的好处就被充分体现了出来——他乘地铁到家时,雨才刚冒出势头,没淋湿分毫。

胡润妮坐在沙发上刷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了,很寂然,很符合王玉儒的预期。

他把雨伞挂在阳台,进屋后往翟悉房间瞥了眼,黑漆漆的,没有人。

“妈,”王玉儒倒了两杯热水,给胡润妮挪过去一杯,“翟悉还没回来?”

“哼,鼓捣他那辅导班呢。”胡润妮面色不虞道。

王玉儒不清楚胡润妮如何知晓的,愣了愣,决定装傻:“什么辅导班?”

“你还不知道吗?”胡润妮好似平衡了一些,“他现在真是胆子肥了,弄个辅导班还背着我弄,要不是纯惠她妈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他还这么敢。”

“挺勇敢的,”王玉儒小心地说,“也是锻炼锻炼他。”

“有他这么锻炼的吗,”胡润妮把手机摔在沙发上,“他做这些事考虑过我没有?考虑过以后带来的影响没有?一声不吭就自作主张,而且外面邻里邻舍的全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

“我也是才知道。”王玉儒说。

“你那是见不着他,我天天在家里弄这吃的弄那吃的伺候他,他还骗我说是兼职加班,”胡润妮很擅长自己把自己说气,说着说着就已经是火冒三丈,她灌下去王玉儒送来的水,啪一声把水杯拍在桌面,“我看他简直是没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现在就敢瞒着我挣钱了,那以后岂不是什么事都能骗我了!”

王玉儒看着她,心想,掌权者面临失控时的焦虑是这样的。

“亏我还想着他这两天加班怪累,给他做了红烧肉,”说到这她终于唤醒了一点本真的母性,起身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唉呀,他早上走的时候没带伞,这回来要淋着了可咋办。”

“我去接他吧,”王玉儒站起来,“他辅导班在哪?”

“在文谭路上,靠着一家药店,”胡润妮急得在原地打转,“你快去,这个点他也该回来了。”

王玉儒说“好”,拎了两把雨伞准备出门,推开听到骤然倾泻进来的雨声,他想了想,又退回去,换了双洞洞鞋。

找了个袋子把翟悉那双也捎上,他才在胡润妮焦躁的催撵中走出家门。

风裹着雨砸下来,迸入积水里,溅湿了王玉儒的裤脚。

高中三年,他给翟悉送过很多东西,不愿意张口问胡润妮要的,翟悉都会来找他。高中生相对没有自由,时间不太好匹对,有时候他去早了还要等——等翟悉的脑袋从南墙上冒出来,然后一声惊喜的“哥”自墙头坠落。

他送过很多,零食、衣物、作业、或是校规里明令禁止的违禁品。

但送伞还是第一次。

拐进文谭路,就能从落雨的缝隙里看到站在辅导班门外张望的翟悉。

王玉儒撑着伞朝他走去。

“你不来帮我看班就算了,”雨水模糊了一点翟悉的声音,依稀能听出来他在通话的内容,“下这么大个雨你都不愿意出来救急!什么——我靠你觉得淋雨痛快那你出来淋啊,正好给我送个伞。”

王玉儒走到他附近。

翟悉没有在意来人,扶着店门仰起头,惆怅地看向夜空:“你得了吧,别拿毛可芯当你懒得出门的理由。”他停了几秒,“哈?笑话,我对你有意思就天打雷劈OK?你赶紧跟她解释清楚,跟她说我喜欢的人其实是我——”

“翟悉。”王玉儒及时地喊住他。

这一声名字像一道禁令,摒去了所有的杂声,只剩下落在两个人中间罄竹难书的过往。

雨势还在加剧,噼里啪啦。

翟悉也许是被这意料之外的呼唤震到了,愣在原地,定定地看了一会,才沉下声来对着手机说“你不用来了”,然后果断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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