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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翟悉被瑜伽垫绊了一跤,他从地上滚起来,挥开碎屑,手忙脚乱把垫子塞到胡润妮身下。

面前躺着软塌塌的胡润妮,他不敢去碰,生怕自己的过错沾污了她。

“哥,”翟悉木头一样看着王玉儒,“该怎么办啊……”

王玉儒把胡润妮扶正,起身之时在翟悉头上拍了拍:“没事,让妈缓一下,我去拿药。”

翟悉愣愣地跪坐在胡润妮身边,直到王玉儒回来,他才想起来眨眼,并看到他哥拿来的小葫芦瓶上写着速效救心丸。

家里什么时候有这种药了,他眼神飘忽地盯着他哥,一派束手无策的模样。

“扶妈坐起来。”王玉儒拔开瓶盖,倒出几粒放在手心。

翟悉已经不会思考了,他哥让他做什么他就立刻去做,拖延一秒都是在犯罪。

离胡润妮近一些,才发现她似乎已经从晕厥状态里走出来了,呼吸依旧很弱,干渴的嘴巴半张着,好似这辈子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与遗憾。

王玉儒把药送到胡润妮舌下,又往里添了点水,帮助药物吸收。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发作,胡润妮躺了三五分钟,慢慢睁开眼,拍开翟悉搀扶的手,捋着胸口哮喘似地大吸大吐。

翟悉的魂就跟丢了似的,剩了个空壳瘫坐在地上。地板砖白瓷透凉,王玉儒走过去,把他拽了起来。

“明天去医院查查吧,”王玉儒面向胡润妮,“我帮你挂个心内科。”

胡润妮照着胸口砸了两拳:“行,你明天陪我一块去吧。”

翟悉散开的瞳孔聚了点:“我也去。”

“你别跟我说话!”胡润妮指着房门大吼,“滚出去!我听见你的声音就生气。”

翟悉犹豫不决地看着他哥,此时此刻除了他哥他没有别的精神支柱了。

王玉儒的表情波澜不惊,他把手搭在翟悉后背上,轻声说:“先出去吧。”

于是翟悉立刻垂着头走了出去。

天翻地覆就在顷刻间,从胡润妮晕倒的那一刻开始,翟悉占的理全都作废,站在赌局顶端的成了他妈。

他坐在沙发上发呆,王玉儒跟胡润妮商定好明天的就医计划,出来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去厨房做饭。

今天的晚餐是分开吃的,家里没人再言语一句。胡润妮看到翟悉就作势一副喘不动气的模样,翟悉本来还想争取一下明天的陪同身份,看到自己沦为过街老鼠也不揭声了,还生怕自己进了胡润妮的眼,临睡前叮嘱王玉儒随时跟他汇报检查结果,翌日一早便惴惴不安地赶去辅导班干活去了。

心里念着胡润妮的身体状况,他这一天都不怎么在状态。他蹲在店外的台阶上想事情,有小孩胆大包天,站在他面前歪着头问他是不是来拉屎的,翟悉也没说话,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下午三点左右,来自王玉儒的电话终于响起。

翟悉手跟着心一起哆嗦,他点了接通,舔着干涩的嘴角:“哥……检查完了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强大:“翟悉,回家。”

“是怎么了?”翟悉颤抖的声音比他先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

电话那边犹豫不过三秒,最终开腔:“冠心病,可能要做个支架手术。”

翟悉对心脏病没有成型的概念,只觉得手术两个字恍如惊天大雷,劈糊了他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志。

泪腺崩溃就在一瞬间,翟悉张张嘴,声音东倒西歪撞得不成样子:“妈……已经……回家了吗?”

“她住院了,”王玉儒平缓道,“回来帮忙收拾东西,给她拿过去。”

“哦,马上。”

翟悉挂了电话,踉跄着走到教室里把杨子烁喊出来,委托对方帮忙盯着辅导班,安排完他直接无视掉杨子烁的关心,急慌慌地夺门而出,红绿灯也不顾,向死而行一般闯回了家。

正在叠被的王玉儒听到摔门声,从胡润妮房间里伸出手来招了招:“来,帮我撑着袋子。”

翟悉憋了一路的悲怆在看到王玉儒的那刻找到了慰藉,他走过去,挣开编织袋的拉链,话还没说一句,眼泪就噼里啪啦地砸进了袋子里。

王玉儒叠好被子,刚举起来,就被眼前沾湿的麻袋惊了回去,他放下被子,从旁抽了两截纸来贴到翟悉脸上,让翟悉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翟悉抽了抽鼻涕,闪躲着往上抬了抬视线。

“是不是吓到你了?”王玉儒勉强一笑,“是我没跟你说清楚。血管堵了百分之八十,医生也只是建议放支架,好预防急性心梗,手术也不大,微创,前前后后走个报销也就一万多,妈还是比较想做的。”

冠心病的名头太抽象,王玉儒这么往具体了一说,翟悉反而没那么恐慌了。

“这样啊,我光听是心脏病吓一跳。”惊惶未定,他擦了把鼻涕,又开始懊恼自己的没见识,他哥怎么就能做到这般沉着冷静。

王玉儒把被子塞进收纳袋,走开一边去收拾其他物品:“她心绞痛有一阵了,怕耽误你高考,大家就都没跟你说。”

“为什么?”翟悉眉头一紧,“我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

“都有各自的顾虑吧,”王玉儒又拣了两件胡润妮居家穿的衣服,最后把编织袋封上口,忽而转调说,“对了,你给爸打个电话,跟他说声。”

翟悉还想问问都有顾虑那你的顾虑是什么,凭什么这么大的事情要瞒着我,但王玉儒动作敏捷,早已扛着行李袋走出了卧室。关门之际,他看到了躺在门缝里的一块碎纸片,心口胀胀酸酸的,慢吞吞地掏出了手机。

点开通讯录,他又开始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妈有事愿意跟王玉儒说,爸也是,和他比他哥更亲近一些。怎么血缘有时不是亲密的纽带,反倒成了逃避的借口,反正走得再远也不会散,矛盾与隔阂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存在。

翟悉拨王宇的号对方手机休眠,只好转给有专用手机的船员,电话响了近半分钟才终于被接通。

“喂!喂!找哪个!”电话那边一片闹哄哄的吵声。

很多交叠的喊声混在一起,其中最整齐的便是“返航”,嘹亮又激烈,其中还有一些不太清晰的嚷声,喊的好像都是些打打杀杀,翟悉懵了几秒,在对方又一次焦躁的催促中回过神来:“啊,我找我爸,哦我爸王宇,他方便接电话吗?”

“行,等着嘞。”

翟悉托着电话屏息静听,又隐约辩别到他们有人说不想去送死,吓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心脏直打晃。

一分钟后,王宇慈蔼的声音盖过了背景的芜杂:“喂——是小悉吗?”

翟悉猛吸一口气,有点心虚地压下了声:“是我,爸,你那边发生什么了,怎么那么吵。”

“没什么事儿,工人们闹罢工,”王宇好像有意隔断背景音,很快就听见关门的咔哒声,海上的那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你们最近怪好吧?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儿呀?”

手指尖拔凉拔凉的,翟悉抬手蹭蹭鼻尖,感觉这个温度不应该出现在燥热的夏天。

他诚然道:“哥今天带妈去做检查了,医生建议放个支架。”

“哦哦,那你妈咋说?”从王宇沉着冷静的反应来看,显然是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翟悉把刚刚王玉儒跟他说的话转述了一遍,王宇并没有很伤感,还安慰翟悉不要太担心,都是老毛病了,让他们手术费用就先刷他放在家里存钱柜里的卡。

“密码是你哥生日。”王宇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翟悉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么多年王玉儒都不过生日,王宇也从没送过生日礼物,亏欠无从言说,化作一缕叹息。

船舱里好像又闯进来别人,王宇说话变得支吾遮掩,收尾之意显而易见:“叫你哥多照顾着你妈点儿……还有什么别的事儿没呀?”

“没了爸,”翟悉下意识地说,“你注意安全。”

“嗯好,那我先挂了哈。”

嘟的一声,翟悉的思绪从蓝天碧海转回空落落的家。

刚被王玉儒平息下去的担惊受怕,加倍加量地重新席卷而来。他模糊地猜到了一些事情,昨天在热搜上挂了一天的#中东战局#像钩子一样刺穿他的脑神经。

他魂不守舍地走出卧室,走到洗手间,帮王玉儒整理洗漱用品。

“爸怎么说?”王玉儒很快又理好了一个收纳包。

翟悉哦啊两声:“他说手术刷他的卡,密码你生日。”

王玉儒浑身一滞,脸上仍是平平淡淡的,眼睛里却明起了一点微光:“是吗。”

“嗯。”翟悉说完就不吱声了,他几乎是不经决策就咽下了关于船员罢工的事情。

而且也是在发现自己隐瞒的同时,突然稍微领悟到了王玉儒所谓的顾虑是什么。

知情权固然体现着身份的重要,但有的情它带尖儿带刺,因为是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就一边做着善意的隐瞒,一边自我安慰地想,工人都罢工示威了,返航应该是十成十的事情,结果是好的,那就不要让他哥体会过程的辛酸了。

需要带去的东西收拾了整整四个大包,翟悉抱着其中之二,跟在王玉儒身后走进病房,他怕言多必失,喊了声妈就坐到一旁当隐形人。

王玉儒和胡润妮聊了会关于手术的事情,最后医生来一沟通,手术便定在了后天下午。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胡润妮有意无意地朝翟悉那边瞥了眼,“没啥事儿你俩就回去吧。”

“我回去做点晚饭,给送过来。”王玉儒说。

胡润妮摇头摆手,态度坚决:“害不用你折腾,我一会自己出去买,你把你弟弄好就行了。”

王玉儒点点头,递给翟悉一个退场的眼神。

坐在陪护床上的翟悉没有起身,他转向胡润妮,欲言又止似地张了张口。

然而,他妈下一句说出口的话,就精准无误地把他表达关心的**全掐灭了。

“你回去就按照昨天我填的那个顺序给他报上,可别耽误了正事儿。”胡润妮对王玉儒说。

并且王玉儒还跟个人机一样应声说好的。

翟悉听到这里,心跟死了似的,大脑来不及作出反应,躯体就率先挺身绕开护士,闷声不吭地走出病房。

他坐在病房外冷彻骨髓的连椅上,等了足足五分钟,王玉儒才走出来。

“哥。”翟悉以一种枯萎又倔然的眼神看着他。

王玉儒垂眸:“你还去辅导班吗?”

翟悉嘴巴一瘪,委屈道:“我想回家。”

“那我们回家吧。”王玉儒声音轻轻的。

路上兄弟俩忽然没了话,沉默在此刻有着一种博弈的意味,仿佛先开口的那个人就要退让和妥协。

走到小区门口,王玉儒说家里没吃的了,他去买点,让翟悉先回家。

翟悉气息有些波动,简直就像是在露怯,他抬手掩了掩下半张脸,偏开头问:“你就不怕我回去先把志愿填了吗?”

“等我回去一起填吧,”王玉儒鲜少用这样请求的语气,甚至还在短促的停顿后带了几分哄诱,“好吗?”

翟悉低着头看绿化带里顽强生长的野草,忍了一会,说好。

他回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处理了些去医院期间搁置的消息,在翻到余停因为毛可芯选了师范就毅然决然地追随时,王玉儒打开锁走了进来。

“我已经填完了。”翟悉放下手机,挑衅地看着他哥。

王玉儒没有质询为什么不等他,却问:“选的乔财哪个专业?”

“骗你的。”翟悉想以这种看似比较轻松的方式切入问题,但烦躁成堆根本藏不住,他看着王玉儒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就有种讲脱口秀包袱没响的难受,他和这世界失去共鸣了。

他杵着没动,王玉儒把买来的菜放进厨房后走出来,对上的就是那么一束要拼死干架的眼神。

“你明知道我不会自己填的,”翟悉瞪着他,“我说了等你,就算我想报的,跟你要给我报的不一样,我也会等你回来一起填。”

王玉儒的目光落下了点,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下:“那你还要坚持报乔财吗?”

“凭什么不能报?”翟悉转头反问。

“昨天,”王玉儒说,“妈的反应,你也看到了。”

翟悉置气:“那我就偷偷报,反正她又不知道。”

“你觉得能行吗,等录取通知书下来,她知道你背着她报了别的,会怎么样。”王玉儒看着他。

“可以做个假的糊弄她,”翟悉理所应当地选择了曾经很不齿的方式,“既然不能硬刚,那就瞒着她呗。”

“瞒得住吗?”王玉儒叹了口气,“她要送你去报道呢,寒暑假接送你呢,你再想想,真的是你能左右得了的吗?”

翟悉不说话了。

客厅里只有王宇养的鱼在游动,增氧泵咕噜咕噜的水声,好像是它们在诉说着对自由的渴求。

想不出策略来,翟悉干脆使性:“我先填上她又能把我怎么样,后面就算她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就是想得太多,你换导师之前也这样,现在不也照样换成了吗?”

王玉儒愣了一下:“不是我想换就能换的。”

“难道不是吗?”翟悉不满地闷哼,“我让你换导师,才没见你两天说换就换了。”

坐在低处的那人平静地眨了眨眼,没有立即反驳他,而是在沉默的对视里逐渐把翟悉的笃定全数碾碎后,才措不及防地开了口。

“不是这么随心所欲的,我也是忍了很久,要等到时机成熟,等到我遇到了秦老师,等到她愿意接收我,等到我足够有实力,”王玉儒顿了顿,“然后才在你的鼓励下换了导师。”

王玉儒不鸣则已,一说就是这么一大串,翟悉头脑懵懵地理解了片刻,随后痛苦地发现,他现在的局面和王玉儒当时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你之前,没跟我说过这些……”他话语里有无尽的落寞。

“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王玉儒轻轻地看着翟悉,看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把残酷的现实披露给他,“妈这个病,不能生气的,可能会诱发心肌梗死。”

翟悉听不得最后那个字,说话都开始颤动:“那我试试去跟她好好说下呢,我不惹她生气,我就跟她说明白我的想法,我的打算……”

“我试过了,”王玉儒在翟悉余音落下去之前捡了起来,“我和她聊过几次,都没成功。她执念太深了。”

翟悉的大脑比虚空还要空无一物。

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他困于四方格内,被告知前方只有一条胡润妮为他安排的河。这河太宽太远,他根本游不出去,眼见着就要溺死在里面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胡润妮是在用生命跟他较量,他从入场起就输得一败涂地。

翟悉感觉很悲伤,却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只是这样空洞无力地看着他哥。

两分钟后,王玉儒站起来。

“翟悉,你有破局的勇气,但是你也得有待在局里的毅力。”

他走到翟悉身边,像个想表示亲近却技巧拙略的大哥,生硬地拍了拍翟悉的肩。

翟悉依旧惘然地呆立着。

王玉儒从他身边错过,走向厨房:“楼下有卖生蚝的,我买了点,一会烤给你吃。”

烤生蚝。

他哥欠他的烤生蚝。

本来已经瞒骗过去的内心突然酸成一颗柠檬,翟悉用手掌根部抵住眼睛,泪水却还是无所逃遁地渗了出来。

不想被王玉儒撞破,他在哽咽声溢出之前,转身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王玉儒烤的生蚝很好吃,还撒了粉丝和蒜蓉,翟悉被低沉的心情吞噬掉的那部分食欲,在爬到餐桌边尝了一口后,再次被色香味唤起。

吃完饭翟悉自觉去打开了电脑,王玉儒收拾完餐桌进来,他正在查看地图。

王玉儒拿纸擦了擦手,坐在电脑前,操作的同时,一并跟翟悉分析填报的这些院校专业。

“后面这些都是保险起见,”王玉儒用鼠标在首行指了下,“你的成绩第一志愿就能录取。”

鼠标的落点是,東央第一医科大学,临床医学。

这个位处東央省南端边陲之地的学校,让翟悉心烦意燥。

他刚查了查地图才知道,两地相距三百公里,火车四个小时,高铁俩小时,开车的过路费都要一百多块。

“要不把乔天医学院加在最前面吧。”他脸色不悦道。

王玉儒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那是个专科。”

翟悉:“……”

无能为力这个词在他脑子里一次又一次地闪现。

原本选乔天财经大学就是为了钩织出一个关于他和王玉儒的美好未来,现在梦境碎了一地,竟还不如读高中时了,至少那时还能借着送东西或者打球的理由见到他哥。

他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所以把最后点击保存确定的机会推给王玉儒,就好像这样,他就不用去承担两个人之间有缘无分的现实。

王玉儒做完一切后关上电脑,翟悉抬抬眼,有的话卡在喉咙里想告诉他哥,但凝噎几秒,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站起来默默走回了卧室。

木已成舟,他不得不蹚进这条河。

太多的力不从心。

这天夜里翟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近来发生的事,一夜未眠。

接下来几天翟悉也不在状态,始终提不起情绪来,胡润妮进手术室的时候,他也像叫狗挝了脸一样,板得冷酷无情,也就在看到她装完心脏支架顺利平安地走出手术室时,眉眼才稍微舒畅了那么一下。

胡润妮手术做完又住了三天院,情况稍有稳定,立马卷铺盖回家了。她血脉里就有躁动基因,根本闲不下来,住院这周简直快要憋死了,出院第一天就在公司里四处奔忙,她手下的保洁于心不忍,明知严禁行贿,却还是带了家里熬的乌鸡汤私下给她。

汤用保温桶盛放,撬开一条细缝,肉鲜味就蹿满了鼻腔。前两天住院,王玉儒变着样给她做补食,胡润妮吃得有些腻了,就提着桶送到翟悉辅导班,让他匀给老师们喝。

“做领导一定要时不时地给下边人施点儿小恩小惠,”胡润妮摆出自己保洁主管的架子,给翟悉传授经验,“这些人啊,都不念你的大情,就贪这些小便宜。”

翟悉用的不是这一套处事标准,就懒得理她,含混两声继续鼓捣刚买的打印机。

坐了会讨了个没趣,胡润妮拍拍屁股朝外走:“那你忙吧,汤趁热喝啊,你也尝尝。”

“哎,”翟悉在她即将踏出辅导班时突然转身叫住她,喉头滚了两下,最后说,“你记得按时吃药。”

胡润妮脸上浮现出若即若离的笑,她应了句什么,翟悉没听清,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在满地的恨意里炼出来那么一丝甜。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翟悉做了个名叫怅然的深呼吸。

他对胡润妮的爱和恨都不纯粹,付出与伤害缠成死结,谁也解不开。

身为管理层的胡润妮,把她对待工作的强势态度平移到了家里,给他带来了许多高压噩梦,但仅从胡润妮做事上来看,无疑是周密利落到无可挑剔,给翟悉带来的鸡汤,还配备了几套一次性餐具,翟悉在课间把仨师哥聚起来喝汤,杨子烁还拍手感叹福利待遇真不错。

翟悉给他仨都倒满了,自己盛了小半碗,在一旁陪喝。

“哎哟,”杨子烁刷着朋友圈,突然激动地吆喝,“今年的人工智能自动化大会在?岛举办唉。”

“我去,?岛!今年去开会的可有福了——什么时候?”教英语的老师说。

杨子烁在手机上扒拉了一会:“马上了,15号。”

另一个老师叹息:“我要不来上课,就蹭着一块去旅游了。”

翟悉只知道?岛市是个风景如画的沿海城市,其他就听不懂了,于是也打开朋友圈翻了翻,终于在李誊飞的转发中提取到了相关词。

“我看李誊飞发了会议宣传,他是要去开这个会吗?”翟悉不懂就问。

“他那水平,肯定不稀罕投会议,”杨子烁哧溜完一碗鸡汤,又给自己满上,“但去不去的就不知道了,有可能跟着哪个投了的师弟一块儿去玩两天。”

说到这杨子烁又上头了,把腿一拍,转过去跟两个室友抱怨:“我们组也就他能经常跟着出去旅游!老马之前还掏钱让他去日本开过会,看得人牙痒痒!”

另外两个师哥立刻为他打抱不平,鸡汤硬是被喝成了辣火朝天的姜汤。

翟悉旁观闹剧,听了会儿,也从他们的台词里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投稿参与会议的话全程报销,导师一般会默许学生订标间,这样学生的伴侣或朋友也可以陪同前来,免去住宿的费用。另外,会议举行期间除了个人汇报外都可以自由活动,也就等同于是外出旅游。

难怪李誊飞出去开会让人窝火。

翟悉啧了一声,继续往下划朋友圈,又看到一条相同的转发,顺手就点了赞。

点完才注意到是周梓甄发的,又立即给取消了。

谁知周梓甄网速惊人,当即就找了过来。

-周梓甄:弟弟。

翟悉一口鸡汤差点喷了出来。

“咋了?”正在痛斥马允森的杨子烁停下来,看着他问。

“没事没事,呛着了,”翟悉摆摆手,“你们继续。”

他有点烦周梓甄这个人,潦草地划了个问号出去。

-周梓甄:我下周要去?岛开会,旁边还多一个床位。

接着就发来了个狗头的表情。

翟悉想把白眼甩到他脸上去,但从小的家教让他勉强忍住了,礼貌表示质疑:李誊飞难道不是跟你一块的吗?

-周梓甄:他肯定跟付恬田一块住。

翟悉不认识付恬田,想来就是那个黏糊糊的学术妲己。

他以为聊天到此结束,刚退出微信,新消息又跳了出来。

-周梓甄:你来不来?平时出去旅游可没有免费酒店哦。

翟悉想也不想就回:不去,不想去,不感兴趣。

-周梓甄:那好吧,可惜了这个床位咯,我们住的还是五星级大酒店呢。

翟悉没理他,锁了手机,等师哥们到点去上课,他收拾好鸡汤残局,就继续研究打印机去了。

这几天辅导班渐入正轨,没有那么多琐事,但有小孩的地方就不得安宁,没人镇场一会儿就能上房揭瓦下地打滚。

不过他很快就忙到头了,余停兼职完美收工,拿着到手那可怜兮兮的一千八带毛可芯出去旅了趟游,刚浪完回来,就顶着一套黝黑的新皮肤过来报道了。

翟悉看着眼前的黑蛋:“谁啊,不认识。”

“不认识是吧?”余停一巴掌招呼过去,“行,那我走了。”

“哎哎等下,”翟悉笑着拦住他,“再认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你好我叫白皙。”

余停气得当街大骂:“去你的翟悉!”

跟余停交代完辅导班最近需要注意的事情,就被这初来乍到的毛小子撵着回家休息。翟悉靠在墙边上,难得地舒了口气:“这就急着篡位了?”

余停用关心他的语气说着地狱级的话:“我是怕你累死。”

翟悉笑笑说天塌下来他都累不死,然后就被精神松懈下来后不由自主的哈欠给出卖了。

他蹭掉打出来的眼泪,不装了:“撑不住了,我回家睡会。”

余停看着他叹了口气,啥也没说,摆摆手让他走了。

也许是因为瞬间没了负担,回家的路都变轻盈了许多,翟悉忽梦忽醒地爬上楼梯,推开家门时,看到王玉儒的鞋还有点分不清梦里梦外。

“哥?”他循着味儿就爬到了他哥屋里,“你怎么回来了?”

王玉儒正弯腰摆放物品,他从行李箱里抬起头,对翟悉说:“拿东西,过两天去出差。”

“去哪?”翟悉一下子不困了。

“?岛,我导师让我把之前的成果先投一下,”王玉儒说,“就临时找人给我补上的机会。”

能看出来他哥心情很好,只有他高兴的时候才会这样主动分享两句。

翟悉挑了挑眉:“人工智能自动化大会?”

“对。”王玉儒笑了笑。

一种难以言喻的欢欣从天堂坠落,像是打开了禁忌已久的魔盒,翟悉听见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他难以自制地冲上去拉起他哥的手腕,当王玉儒又看向他时,他就眯着眼笑起来:

“哥,你能不能带我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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