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能时刻待在你身边,所以,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
翟悉说完恳切地看着他哥,王玉儒没再和他对视了,平躺回最养气血的姿势:“知道了。”
把耳麦戴上,翟悉也不得已必须平躺着。
身体和灵魂都安静下来,还真有几分置身水帘洞的错觉。翟悉胡七八糟地想了些事情,乍然间记起买耳麦的时候,柜姐介绍过,这款耳机有开机自动播放的功能,他偷着按下开关键,想听听他哥的歌曲品味。
预期的旋律没有出现,罩在耳朵上的是一段机械的AI男声,内容比声音更为枯燥,翟悉费劲地听了会,钻进耳朵里的字句却好像经过加密处理,萍水相逢于耳畔,随后相忘于大脑。
他在其中拎出来一些“投射性认同”“情感现实主义”之类的词汇,直到听到一句“对于这种控制型的父母,作为他们的子女,最稳妥的做法是——”
滴溜一声,耳机关机的提示音响起。
没电了?
他不服输地又一次开机,稳妥的做法是什么没有听到,传入耳中的却是他哥的声音:“可以连你自己的。”
“那算了,”翟悉歪了点头,余光里看到他哥刚放下手机,“你听的这是什么?”
“论文。”王玉儒说。
“你不是学控制工程的吗?怎么听这个,”翟悉抓过来床头柜上的手机,也不做什么,找事似地打开翻了翻,“你学的控制可不是这个控制吧?”
王玉儒声音很淡:“随便听听。”
“你对随便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翟悉关上手机,刚要物归原处时手臂突然一顿,“你……该不会是因为咱妈吧?可她管的又不是你,要说控制那也是针对我,你听这干嘛。”
王玉儒兴许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提问,停了好几秒才说:“就听听。”
虽然翟悉的思维敏捷度不高,但王玉儒的破绽实在昭然若揭,他一下子就坐起来了:“替我听的啊?”
这似乎是一个不用作答就可以得知答案的问题,王玉儒转过来看他一眼,伸手拿起床头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口。
放纵完本来还有点困的,这会儿大脑吃了跳跳糖一般噼里啪啦地放着电,他呼吸有点局促,手指情不自禁地揪住床单:“哥,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有点太好了。”
王玉儒有些意外,眼睛睁大了一点:“没有吧。”
“你自己不觉得么。”翟悉问。
“不清楚,”王玉儒无奈似地笑了笑,“你来之前我也不会当哥。”
翟悉犯愁地抹了抹眉:“所以你连当哥都要争着做到最好?”
“想什么呢,”王玉儒笑得瓶盖都扣不准了,“这又不是比赛。”
“想你呗,还能想什么。”翟悉脱口说出这句,狂妄的心跳居然离奇地趋于平稳,他就知道没有解决掉的燥动不会消失,必须得寻个隙口发泄出来。
王玉儒已经不笑了,他放下水瓶,冲翟悉压了压手:“别乱想。”
“已经乱想了,”酒店的空调开得度数有点低,翟悉手指冰冷,他攥了攥拳,故作轻松地笑笑,“你难道就不会多想吗,蛋糕上的巧克力。”
“什么蛋糕巧克力,”王玉儒眯着眼,“不记得了。”
“是吗,”翟悉哼笑一声,“接着逃避吧你。”
王玉儒调整了一下睡姿,没说话。
“……”翟悉又有种一脚踏在棉花上的感觉,他愤愤然地仰躺下去,结果没把握好度还撞到了头,一如今天不受控的试探,碰了壁之后头顶和心窝都痛痛的。
明明记性牛逼到过目不忘,日常里也细致入微,任何一处小事都谨记心上,可前两周才收到的生日补送蛋糕,王玉儒就偏说忘了,谁信。
翟悉烦躁地转转眼珠,用余光瞥了他哥一眼。
水帘背后的那人入定一般,躺成植物人的模样,看样子是打算装睡了。
其实翟悉都明白。
以他哥的聪明程度,肯定早已经觉察到几分异样了。装傻充愣无非就是一种温和的否决,主动忽视掉那些带有歧义的线索,既是维持住原本兄友弟恭关系的有效方法,也可以在暗中警告他:不要越过那条红线。
但翟悉眼里根本没有什么红线,他朝他哥看过去,一路都是绿灯,唯一的红灯被握在王玉儒手中。
小夜灯因为电压不稳晃了两下,翟悉盯着明暗跳动的光源,由清晰逐渐转为模糊,最后他终于也难敌困意的侵蚀,慢慢地阖上了眼。
第二天能偷溜出去的时间只有晚上,上午是会议开幕式,王玉儒说翟悉可以自己出去逛逛,翟悉不依,非要跟着去当个陪听,哪怕他什么都听不懂。
王玉儒没办法,只好帮他捎上了充电宝。
开幕式上几乎集结了本次大会的全体与会人员,端庄肃穆的报告厅内,不同国籍不同肤色的学者汇聚一堂,翟悉刚贴着王玉儒坐下,旁边的外国小哥就礼貌地用英文致以问候,得亏高考英语还存了点底子,他跟小哥对话还挺流畅,也算没在他哥面前丢人。
主持人朗声的开场自音响散开,全场瞬间肃静。
翟悉看看他哥,王玉儒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像是班里那种无论什么课都全神贯注听讲的好学生。
他就没这本事了,拿出手机来百无聊赖地打起来小游戏,正到关底boss出场,周围突然开始躁动,王玉儒拍了拍他:“到茶歇了,出去吃东西吗?”
“有东西吃?”翟悉扯下来耳麦,“那怎么能不去。”
他跟王玉儒走出礼堂,一条欧式长桌就放置于长廊中央,糕点甜品琳琅满目,还有各色的饮品,翟悉根本把控不住,跑过去从中捏了两块小饼干,笑着回首:“哥,快来,这边全是你爱吃的。”
王玉儒的目光由近拉远,他走到翟悉身边,看着长桌的另一侧:“师哥。”
翟悉回头,笑容咔嚓一下碎掉了。
正在喝拿铁的周梓甄显然也是一愣,他仿佛没看到王玉儒似的,审判地瞧着翟悉:“你怎么来了?”
“我是后来加上的,”王玉儒解释,“会议册上就没有写。”
翟悉识趣地没再吭腔,他丢给他哥一句“我去弄点喝的”,转头逃到长桌尽头。
他取了两杯乌龙茶,放眼寻找王玉儒,那俩人却还没聊完,还走到了一起,肩膀与肩膀之间就只有一个拳头那么近的距离,他微有不悦,走过去堵在了两人中间,把茶水塞给他哥。
周梓甄自来熟到让人厌烦,居然就这么,当着王玉儒的面,把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诶你哥下午有汇报,我是明天讲,下午没事儿,想不想去海边玩玩儿?”
“不想,”翟悉皱着眉,把他的胳膊挣开,“我要去听我哥作报告。”
“那多没意思,出来旅游浪费时间听那干嘛,一块去看海呗,”周梓甄好没眼色地又靠过来,还冲王玉儒挑挑眉,“你还不放心啥呀,你哥都同意了。”
翟悉的瞳孔倏地放大,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哥,走廊里刮起穿堂风,吹动王玉儒的刘海。
“我——”
王玉儒才刚起了个声,就被周梓甄掐断了:“师弟你刚可是说了,让你弟下午跟我出去转转。”
这话亦真亦假,辨不出是转述还是胁迫,翟悉看他最信任的那人抿唇不语,心中的愤怒即刻从一点点到一簇簇,他用胳膊肘猛地捣向周梓甄:“你烦不烦?我说了我不去。”
周梓甄脸上有点挂不住,翟悉也不管,干脆重拳出击直接走人。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王玉儒替他赔罪,说他比较有主见,翟悉烦上加烦,扭回来抓起王玉儒的小臂,蛮不讲理地把人拽回礼堂。
快到座位的时候,王玉儒脱开他的桎梏,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你刚才那样……”
“很没礼貌?”翟悉替他说了,“很任性?很不顾情面?”
王玉儒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你真看不出来他约我是想干什么吗?还主动把我往他身边送,”碍于大礼堂的庄严气氛,翟悉只能咬着声,他瞪向王玉儒,“就这么恨不得把我推远一点儿?”
“我没说,”王玉儒无辜的时候也不显山露水,依旧是冷着一张僵尸脸,平和地解释,“那些话是他编的。”
翟悉心里好受了那么一丝丝,他哦了声:“那你刚才当着他的面怎么不解释。”
王玉儒突兀地笑笑:“还没来得及。”
“……”翟悉坐回到位子上,王玉儒也坐过来,他往旁边瞄了眼,看到他哥不慌不忙地打开笔记本,上面是清晰有序的笔记。
在王玉儒沉着冷静的衬托下,他毛躁得像一只没开化的猴子,尤其是最近,他对旁边这个人的敏感值飙升,王玉儒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埋在心底的地雷,随时随刻都有将情绪全盘引爆的风险。
“我不喜欢周梓甄。”翟悉低着头说。
“你跟我说过。”王玉儒说。
“再强调一次。”翟悉说。
“好,我记着了。”王玉儒应声道。
翟悉打开手机,果不其然又收到了来自周梓甄的骚扰,他直接给拉黑了,然后倒头趴在臂弯里睡觉。
上英语课犯困的基因又发挥了它强大的作用,听着全英汇报,不多一会他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最后还是被哄堂掌声给吵醒的,他蹭蹭嘴角坐起来,发现好学生王玉儒居然偷玩手机,疑似在和人聊天。
翟悉撑着下巴看他:“干嘛呢。”
“师姐说晚上海边有个派对,”王玉儒放下手机来和他对视,“你想不想去。”
“你去吗?”翟悉问。
“我都可以。”
翟悉打了个哈欠:“那今天不去小吃街了,等你下午报告完,我们就直接去海边。”
王玉儒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他看翟悉睡得脸上都有印了,还笑了两下,让翟悉误以为自己歪打正着安排到他哥心坎上去了,骄傲得不得了。
作为后来补录的与会人员,王玉儒的汇报顺其自然地安排在了最后,等他报告的时候场内大部分学者已经散去,只剩几个相关领域的老师还在坚守。
王玉儒作报告的整个过程都被杜桑臾录下来发给秦迪了,翟悉也录了一份,两人回2418换衣服,他就一直举着录像黏在他哥身后,放一段夸一段,搞得王玉儒拿着衣服有点无措:“等会再看吧,我先换下来这身。”
其实翟悉还有点舍不得,王玉儒穿正装的样子酷毙了,还打了条灰色条纹领带,往那一站就是信仰的模样。
且看且珍惜。
他悻悻然退到一边,看王玉儒勾住领带扯下来,脱扣的领口微敞着,漏出一点锁骨的凹凸。
到这里王玉儒停住,抬头往他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翟悉感觉自己脸上热了,他慌不择路地摸起手机,还拿反了,又赶紧倒腾过来。
然后就听到王玉儒去浴室换衣服了。
真小气,给看看都不行。
翟悉一边腹诽,一边恋恋不舍地温习他哥的汇报视频,很快王玉儒换好衣服出来,霞红的晚色把他身上的白衬衫映得发粉,是另一种的好看。
翟悉又放任自己多看了几眼。
酒店距离海边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花费不菲,杜桑臾打算和他们拼车,王玉儒问过翟悉的意思后应下来,最后约在酒店门口会面。
翟悉再见到杜桑臾时,她正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面无表情着站在柱子边。
“这就是她未婚夫啊?”他拉过来王玉儒,在他哥耳畔小声八卦。
“两个月前订的婚,听说是个律师,”王玉儒声音很轻,“我也第一次见。”
过去打过招呼后,翟悉还想拿这对新人调侃两句,但那男的带有敌意的眼神一扫过来,他就被瞪哑了。上车后,他们三个男的坐后排,翟悉偶尔挑两个话题,也都是王玉儒在应和他,准新郎闷着脸一言不发,印象里还挺热络的杜桑臾也始终低着头刷手机,气氛诡异到他有无数个瞬间想跳窗。
刚到海边,翟悉就借着赶海的理由,拉王玉儒从低气压的漩涡中逃离出来。
“你这个师姐夫怎么回事?”
王玉儒摇了摇头:“不了解,像是吵架了。”
“噢噢噢我懂了,”翟悉深谙这其中的道理,恍然大悟道,“肯定是因为结婚啊彩礼啊什么的,两边意见不合,争着争着就吵大发了。”
王玉儒皱了皱眉,眸间掠过一层忧虑,不过很快就淡下去了——翟悉拉他下海,脚面被涨上来的潮水没过,烦恼就通通融化进去,继而随着潮退消逝在海里。
乔天市有座一望无际的湖,翟悉和王玉儒都去过,不过碧波浩渺的景象带给人的只有平静,而眼前气势磅礴的水浪,却能让人感到无与伦比的震撼与渺小。
翟悉踩了一会儿浪,兴致勃勃地蹲下去捡石子儿,王玉儒走到他身侧,也蹲了下来。
“这块石头好透亮,形状也规整。”翟悉放在水里摆了摆表面的沙子,冲干净后,拿给他哥看。
王玉儒挪了两步,让灯光泄进来,他看着翟悉掌心的石头,说:“像一块玉。”
翟悉噗地笑了:“像你。”
王玉儒微有一愣,也随着笑了起来。他低头在被海水浸湿的沙滩里寻觅片刻,最后捕捉到一块小石片,捡起来对翟悉说:“这个像你。”
“什么哇?”翟悉看过去,那是块极其不规整的碎石,棱角分明,还带有白色斑纹,沙土的粘着使表面看起来很暗沉,细看下去才能看出它里面带有紫烟到青霜的渐变,翟悉对此很满意:“这石头颜值高,确实像我。”
王玉儒指腹在其上拂过,不平整的表面有点硌手,他把石头擦干净,递给翟悉。
“你捡的,你留着呗,”翟悉把赶海的收获塞到裤兜里,看了眼手表,“去找找那个派对?这么大片海,够呛好找的。”
“在那边,”王玉儒往翟悉背后指了指,“顺着海岸走一会就到了。”
翟悉暗暗叫爽。跟王玉儒出门从来不用耗费心力,他哥把攻略都做全了,他只需要狗腿子一样跟上就行。
沿海漫步,晚风洒在身上,走着走着他突然偷袭一下他哥,然后耍无赖一样笑着跑开,站在十多米远,再回头看着喜欢的人慢慢朝自己走过来——翟悉知道,从今天起,这片海于他而言又有了新的意义。
王玉儒走到身边,抬手在他后背上用指关节敲了敲,算作是对他偷袭的警告。
“欸,我好像听到音乐了。”翟悉竖起耳朵来。
王玉儒点点头:“快到了。”
翟悉有点激动:“还是个音乐派对啊。”
歌唱的冲动呼之欲出,翟悉已经按捺不住哼起来了,王玉儒问他唱的什么,他也不答,偏要他哥自己猜。
王玉儒猜不中,偷偷用听歌识曲,被翟悉发现了,追着他抢手机不让他作弊。王玉儒跑不过翟悉,乖乖交出手机,作为惩罚翟悉增大了歌曲难度,于是王玉儒惨遇滑铁卢,再没猜中过一首。
边唱边猜边闹着,时间就在未觉察之间溜了去,不多一会便抵达了派对现场。
反叛的词曲,呐喊的人群,闪烁与摇晃的荧光棒——王玉儒适时地止了步。翟悉知道他哥大概是觉得吵闹,就没有再往那喧嚷的地方挤,两人上岸,在清吧的高台上落座,安静地赏着沙滩上的不夜狂欢。
翟悉点了杯特调,说要练练自己的酒量。
王玉儒眼角微微扬起,扫码下单:“那我陪练一下。”
清吧的小酒度数都不高,翟悉一杯下肚也只是微醺,趴在桌上,拨弄旁边吊兰垂下来的叶子:“我应该还能喝,现在都没感觉。”
“想喝再喝一点。”王玉儒笑起来。
“也是,今天又没有什么限制,”翟悉瞄上他哥剩下的半杯,“那我要喝醉了呢,你不会把我丢海里去吧?”
王玉儒把自己那杯推过去:“这么想去喂鱼?”
“不想。”翟悉傻傻地笑了,他尝了他哥的一口酒,觉得人生又美满了。沙滩上的歌声被海风吹成片段,他听了几句,突然抬起头来问王玉儒:“你头疼不?”
王玉儒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点酒没事。”
“哦那行,”翟悉把下巴担在手背上,眼神迷蒙地看着对方,“那你最近还抽烟吗?”
“这次来没带。”王玉儒说。
“以后也别抽了,老难闻了,”翟悉十分豪气地拍了一把胸膛,“以后烟瘾上来了就找我,靠烟酒麻痹自己多没意思,我给你解趣儿,比那些东西强多了。”
“我没有瘾,说戒就可以戒。”王玉儒靠在躺椅上,笑不知所起,轻轻地漾满嘴角。
“哎我去,”翟悉被他给愁笑了,“我知道你很牛,但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趣?我这是在给你机会跟我聊天,你说你自己能戒,那不就是嫌找我耽误时间吗。”
王玉儒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翟悉佯装生气,低头喝了口酒,最后还是没忍住跟着一块笑起来。
“笑什么啊,”翟悉搓了搓鼻尖,“你可不就是这意思嘛。”
“可能有吧,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王玉儒说。
“啧啧啧,太不了解你自己了,”翟悉说着忽地面色骤转,“喂你还真应啊!跟我说两句话就这么耽误您金贵的时间?”
王玉儒轻声解释:“我是怕耽误你时间。”
“这么想也不对,”翟悉摆摆手,“我还不就是用来给你耽误的。”
王玉儒清了清嗓子,没有接话。
好像酒劲儿这会才攀上头来,翟悉晕乎乎的,心情也被推着浪潮一般上下涌动,急切地想要闯出这一方天地的围困,他揪着吊兰叶子,叶尖转向王玉儒,在他哥手臂上打着圈:“你又要说不想耽误我?”
王玉儒的手臂往后缩了几厘。不知是在怕痒还是怕他。
金边吊兰独个儿在空中绕了两圈,最后随着翟悉的退手,静静地垂了下去。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呢。”今晚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翟悉抬脚踢了踢他哥,露出一双带着水汽的眼睛。
“我在想该走了,”王玉儒拿出来手机,“我问问师姐什么时候走,一起回去。”
翟悉抬手往人群某处指了指:“不用问了,他们在那儿。”
循着他的指尖看过去,王玉儒点了点头:“那我们过去吧。”
两人起身离开清吧,下台阶时翟悉走路都不成直线了,却还自鸣得意地摇着脑袋:“我看得准吧,我就说我没受影响,下次两杯起步。”
“两杯我就得把你扛回去了。”王玉儒哭笑不得道。
“扛回去?”翟悉的眼睛瞬间亮起,“那你等一等,我再喝一杯。”
王玉儒无奈笑笑,掰住他后脑勺往前推:“行了,走吧。”
汇进庞杂的人群反而容易迷失方向。在看台上还能定位到杜桑臾的地点,下来后王玉儒依照方向感走了一段,却始终没看到师姐和她未婚夫的身影。
翟悉是死不认罪的:“不可能不可能,我刚才看他们就在这儿。”
“再往前走走。”王玉儒侧过身,从两个跳嗨了的小青年之间挤身过去。
翟悉连忙后脚跟上。
只是没走几步,他却忽然僵住了脚步,蹦出句卧槽,抬手扯了扯王玉儒的衣角:“哥……你看那儿……是不是你师姐?”
王玉儒回身,看到翟悉仿若鱼目般的眼睛,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流走的人群间隙中,杜桑臾被抡倒在沙滩上,胳膊下意识地挡住了脸。而站在她面前,醉醺醺的那个,正是今天坐在车后座一言不发的男人。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情侣间的普通争吵。
直到男人冲上去,一脚踹在了女生的肚子上。
“都到这一步了你跟我说分手??凭什么你说分就分!你算哪门子的葱?”男人抓住杜桑臾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来看自己,“你该不会就是来骗彩礼的吧?钱拿到手就跑,现在的博士都这么不要脸吗?”
他吼的声音几乎快要和歌声持平,杜桑臾反驳的话也被他盖了过去,只剩下满口欲哭无泪的麻木。
“给我住——”
翟悉的“手”字还没喊出去,就被阉割在了喉头。一只硕大的手掌捂住他的嘴,连带着胳膊也被人钳制住,堵死了他见义勇为的出路。
他蹬着脚抗议,想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束缚。
耳边却响起了王玉儒的声音。
“别去,翟悉。”
翟悉心急火燎,张口就在他哥掌心咬了下去。
王玉儒吃痛,松开了捂在他脸上的手,翟悉拧过头来,瞪着眼睛质问:“她可是你师姐啊!她男朋友在打她你看不见吗?”
“我看得到,”王玉儒沉下声说,“已经有人过去拦了。”
“你什么意思,”翟悉再一次被王玉儒的退缩惊懵了,他脑子里雷轰一样炸开了花,“你就不管了?”
王玉儒往杜桑臾的方向看了眼,确认她的安全后,拉起翟悉逆着人潮向反方向走去。
走出派对的范畴,周旁的人数渐渐稀疏下去,王玉儒才松开他,回身过来,澄清道:“师姐是个骄傲的人,她在我们组很有名望,不会希望我们看到她这副模样。”
听完这套说辞翟悉还是有点气,却不是气王玉儒,毕竟这番顾虑有理有据也能说服他,他就是有点气自己的力不能及。
“可是……”翟悉叹了口气,“她男朋友真不是东西,好想上去把这狗蹄子收拾一顿。”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别人的拯救,”王玉儒稍稍停顿,“师姐很有决断力,也很清醒,发生这种事情,她一定会自救的。”
翟悉低着头,沉默不语。
王玉儒担心自己说得重了,他知道翟悉并非自大到妄想救世,只不过是被善良与正直内化成习性,不自觉地想要伸张正义罢了。
“我知道你是好心……”
话还没说完全,就被翟悉横刀截断:“还疼吗?”
王玉儒思绪急转弯,眼神涣散了一瞬,才跟上翟悉的节奏:“不疼了。”
“我看看。”翟悉说。
王玉儒朝他摊开手掌。
其实也就只在翟悉咬的那一下疼了那么一疼,手心的肉比较厚实,牙印都已经很浅了,不仔细些看都很难辨认出来。
翟悉把他的手托在掌心。
夜晚的沙滩灯色昏沉,就在他以为对方的附身凑近只是为了想看更清楚些时,翟悉的吻落了下来,不偏不倚,覆在那即将消退的咬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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