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年非节,周家人团聚是个稀少的光景。爷爷不爱热闹,儿孙们只要别拖周家的后腿,他一般懒得见他们。
是以今日小聚,自然是为了周家的大事。
周鸣旭同意去美国留学了。
说起来,周鸣旭虽然不知要怎么跟孩子说离开的事情,可时间却无情的推着人走。小半年的功夫,手续都办妥了。
爷爷和周父都表现得毫不意外,只是周鸣星的妈妈关心悠显得高兴些。周鸣星马上小学就计划送去美国读书的,现在他大哥也去美国的话,兄弟俩能多亲近,对周鸣星来说是好事。
她有意无意地看向坐在爷爷膝头的小男孩。那孩子是周鸣旭名义上的姑姑徐慧慧所生,只是那徐慧慧长的过于妖孽,个性也与周家的端庄格格不入,当年她知道小姑并非是丈夫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后,略施小计就让她主动离开周家,这些年也真的做到了销声匿迹。
但她生下的这个孩子却留在了周家。本来一个没有周家血缘关系的孩子,关心悠本性柔善,不至于跟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过不去,何况她自己也是为人母的人。但这孩子格外入周鸣旭的青眼,这些年同吃同住,自己还没成年却心甘情愿地给另一个小孩又当爹又当妈。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对长孙疼爱的爱屋及乌,爷爷也似乎十分喜欢这个孩子。
他让周辰和周鸣星两个一般大的孩子接受完全一样的周家教育,还同意这孩子跟周鸣旭单独住一起。曾经她也自作聪明地探过口风,却被爷爷斥责不懂事。
“宁青就不像你这么莽撞。”
宁青是周鸣旭的舞蹈家母亲,她不愿意放弃自己需要时不时抛头露面的事业,于是结束了与周至远的婚姻。但是在爷爷心里,宁青只是不凑巧,她只是不符合周家媳妇的苛刻条件,这不是谁的过错。而关心悠也因此才有机会与周至远相识,直至现在可以出现在周家的家宴上。
关心悠不是什么大野心家,她只是想守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过好自己荣华富贵的一生。两个都是周鸣旭的弟弟,她私心里不过是希望周鸣旭也能多看看鸣星。毕竟来自哥哥的关爱,周辰已经得到太多......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即使是家宴,在一屋子长辈面前,都表现的机敏而识礼。周鸣星在他妈妈的示意下主动找周鸣旭说话,关心悠给儿子使完眼色,下意识去看爷爷的反应。好在老爷子也希望小辈们能够兄友弟恭,他继续逗周辰跟自己聊天,爷孙俩倒也其乐融融。
周鸣星心里十分敬爱自己大哥,虽然和大哥见面不多,但他从不同人那里已经无数次的听说自己大哥的完美和优秀。作为大哥的弟弟,他只有满心的崇拜和骄傲。
周鸣旭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他摸了摸周鸣星的头,算是对他主动靠近的鼓励。周鸣星有些激动,小脸蛋红扑扑的,他想说些让彼此都高兴的话,便道:“大哥,我们是不是之后可以一起去上学?”
周鸣旭点头:“大哥可是很严厉的,不做完作业不给出门。”
周鸣星自满地道:“写作业可太简单了。”
周鸣旭带孩子带出经验来了,跟孩子拉近距离的事情他做起来驾轻就熟。周鸣星坐到大哥身旁,闻着少年身上淡淡的的青草香,他偷偷说自己什么都会,除了最讨厌练琴。
周鸣旭心里想男孩子练什么钢琴,便点头附和这个才六岁就能说会道的小孩子说:“大哥也讨厌。”
周鸣星颇有些迷恋地看着他大哥,又厉害又帅气,还愿意跟小孩儿聊天,他都有些羡慕周辰了。
自己在家里天天上不完的课程,而周辰在哥哥那里肯定比自己轻松多了。
他心里这样想,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去找那个死对头。就看到那小子背对着他们坐在爷爷身边,不知道两代人在说什么。
他又有点鄙视周辰,还不是看家里爷爷最大,找到机会就上前巴结吗?为什么大哥会喜欢这样的坏小孩!
周鸣星转回视线,却见自己大哥的目光像是星球追求太阳的引力一样投射在那小小的背影上。
周辰浑然不觉地跟爷爷说起他与周鸣星在学校轮流坐庄的故事。他敢坦坦荡荡地说,爷爷便乐呵乐呵地听,只有关心悠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原来那孩子有天头发秃了一块居然是午睡时被周辰剃的,她可没听鸣星说过。她更没听说过这孩子为了报复居然趁着周辰睡觉去吧他睫毛剪了!
周辰展示他已经长出来的睫毛轻描淡写地说:“我怕他不小心戳瞎我的眼睛,只好假装睡觉让他把两个眼睛的睫毛都剪掉了。”
关心悠现在有些庆幸接下来的小学可以让两个孩子分开了。
周鸣旭看到孩子抬手去摸自己的眼皮,就知道他一定在说自己在学前班的江湖故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露出来怎样温柔的表情。而那表情让周鸣星看呆了。
告别了周家一行人,周鸣旭抱着小孩上车。周辰情绪不大好,周鸣旭知道他在为自己留学的事情不开心。
其实他想过了,他可以把孩子带着一起去留学。不过就是要面对家里人的反对而已,没有什么难以面对的。但是周家做主的人比他更先一步断了他的这层念想。爷爷早跟他谈过,孩子总要自立。他堂堂周家下一任掌舵人,怎么能把自己当保姆一样去伺候个小孩子。如果他真的把周辰带去美国,想必父亲和爷爷都会不再待见这个与周家没有实际血缘关系的人。而且他们一定什么都做得出来。
孩子还小,他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自私而毁掉这孩子本就复杂易碎的家庭关系。
别说周辰这个小孩子,其实周鸣旭自己内心也十分伤感。只是他善于伪装,不曾表现出来。小孩坐在车上,没有主动挨着他,这细节就让周鸣旭心里不大好过。他将弟弟捞到自己怀里圈住轻声问他怎么了。
小孩不想说话,不知在倔强什么。小小的人儿没办法处理一拥而上的复杂情绪,他甚至不明白那种苦涩的感觉就叫做“忧愁”。在爷爷家里知道了周鸣旭两个月后要去留学的消息,本来没有太大反应。可是大人们又说起周鸣星也要去美国读书的事情。而这还没完,话里话外,小孩已经推测出他要被留在国内的最终结果。
在爷爷和舅舅一家面前,他不敢放肆。此时回到车上两个人待着,周鸣旭越温柔小孩越觉得委屈,嘴巴一扁,话还没说,眼泪先流了出来。
周鸣旭摸到一手的水,低头看弟弟正哭的一脸伤心,水汪汪的大眼睛涌出大颗大颗的泪,小脸蛋挂不住,下雨似的落了满襟。
周鸣旭心如刀绞,真想不去美国了。他一边轻声哄着不哭不哭,一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再两个月,他们就真的要分开了,孩子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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