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地烧了好几天后，林小年的体温终于恢复了正常。身体依然不舒服，很虚弱，没力气，好在也不头晕了，多睡觉就好。
一放寒假，学生们归心似箭，才半天宿舍楼就空了大半。林小年拖到清宿舍前一天才走，一方面是身体不舒服，另一方面，回家对她来说并不愉快，没必要着急。
回家晚的好处是人少，好买票。学生都已经回去了，打工的人又还没回来。去青寨的车还有半个小时才开，林小年无聊地坐在大厅里等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四处张望起来。
果然。
林玲出现在售票窗口，买了票，朝着林小年的方向走来。直到很近的时候她才认出林小年，有些惊喜，便在林小年身旁坐下了。
“林小年，你去哪？”
“杏花村，青寨附近。”
“青寨？我们不会坐同一辆车吧？”
俩人都掏出了票，还真是同一辆车。但是，林小年看起来并不意外。
……毕竟这个事情曾经发生过。
林玲的手机响了一下，林小年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还是问了一下。
“看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学校的短信。期末考试的成绩。”
说完这话林玲停顿了一下。
“你收到了吗？”
“我没手机。”
“……那应该收不到了。”
“不过过年我姐就会给我买手机了，到时候就能收到了。”
“你有姐姐吗？”
林玲看起来很惊讶。
“嗯，我姐对我很好。”
林玲没有很快接话，她低头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才继续聊。
“我有一个弟弟。”
“哦？我还以为你是独生子女呢，原来和我一样。”
“可能……不是很一样。”
“我家重男轻女，从小到大我爸就没管过我们姐妹。我妈在生我之前还有一个二姐，很小的时候就送了人。之后我妈又怀孕了，不过没生下来。最终啊，他们也没能要到儿子。”
短短几句话包含了极大的信息，林玲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以她们的关系，完全还没达到可以聊这种话题的程度。
“太过分了吧……”
“是啊，可是很多人家就这样。”
“我爸……倒是对我挺好的。”
“跟对你弟弟一样好吗？”
林玲说不出话。
“该上车了，走吧。”
林小年起身，林玲也跟着上车了。
林小年提前下了车。农村班车就是这样，像一个长途公交车。下了车就是一座风雨桥，过了桥再走一段山路，就进村了。
?
“小年回来啦？”
“哎，老太，我放假了。”
“今年怎么比立夏回来还晚呢？”
林小年的笑容在脸上凝固。她知道姐姐为什么回来得比她早，因为姐姐从厂里辞了工，暂时找不到下家，只好先回家了。
“今年我们放假晚呢。”
“哦哦，回来就好哦。我家小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姑姑应该也快啦。老太我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家了。”
“你回去嘛。”
走过漫长的石梯，林小年终于到了家门口。她不想称之为家，比起这里，宿舍更像自己的家。
大门没关，林小年直接走了进去。火坑里埋着烧好的炭，空气才不那么冷。一楼暗得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林小年没有开灯，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有三间房。一间是奶奶住，一间小的是林小年和姐姐林立夏住，另外一间，曾经住着林小年的父母。
父母的房间空着。自从妈妈死后，林大力没多久就跑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间房就没人住了。原本就没什么东西，该烧的烧了之后，剩下的也都装进了箱子里。林小年又看了看自己和姐姐的房间，原本就拥挤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加上姐妹俩的行李，基本走不动路了。林小年把行李一放，撸起袖子就下了楼。
半个小时后，小房间的铺盖转移到了大房间，所有的行李也被转移到了大房间。
“小年？”
一个充满着试探的声音。
“傻妞？”
林小年转过身，看到了摘菜回来的林立夏，她的眼中瞬间泛起了泪花。记忆中的姐姐是稳重的，可靠的，无坚不摧的。可是现在林小年才发现，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女孩。
“姐。”
林小年这一句话带着哭腔，她抱住了林立夏，林立夏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还装起嫩来了，多大的人还撒娇。让我看看，我们傻妞怎么哭了？”
“这几天生病了，难受。早知道你在家，我就早回来了。”
“生病了？”
林立夏皱着眉头，快速给林小年检查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她的手不像同龄人那样好看，有些粗糙，茧也不是写字磨出来的茧。
“已经好了。”
真实的触感让林小年心情平和下来。姐妹俩开始做饭，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炒一点肉，然后煮白菜吃。白菜是自己家种的，比学校的好吃得多。
出锅之前奶奶回来了，正好吃饭。饭后林立夏上楼拿东西，没多久楼上便传来声音：
“我东西怎么都搬到爸房间了？”
“我搬的，反正没人睡，那间房宽敞一点。”
“你这样弄，万一你爸回来呢？”奶奶问道。
“他可能回来吗？要是他回来，我再把东西搬回去不就行了。”
林小年再清楚不过，这个名义上的爹是不可能回来的。奶奶看起来还是不高兴，但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作罢。
没多久林立夏从楼上下来，但是什么也没拿。三人打一会儿牌，奶奶说困了，就各自回房间了。
到了房间，林立夏才神神秘秘地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大发卡出来，用梳子细细地帮林小年梳了头发，然后把发卡戴了上去。
“我就知道你戴着一定好看。”
林立夏欢欢喜喜地把镜子递给林小年，林小年看了一眼，感觉怪怪的。虽然她心里觉得怪，但还是不忍扫兴。
“还不错。”
“你收好哦，到了学校再戴。要是被奶奶看见了，又要说我们不务正业了。”
林立夏看起来很高兴，显然她不知道就算在学校林小年也绝对不会戴。
“所以你刚刚上楼什么都没拿又下楼去了就是因为这个？”
“对嘛。本来想那时候给你的，想想还是不要让奶奶知道算了，免得又说我们是妖怪。”
林小年把发卡收好，俩人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在林小年眼中，林立夏一直是她崇拜的姐姐，无所不能。在林立夏眼中，林小年一直是她需要照顾的妹妹，天真可爱。所以她们之间，如同全天下所有的姐妹一般，从未像朋友一样聊过天，也从未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过彼此。
只是这一刻，对林小年来说，林立夏已经不再是姐姐，而是和自己一样的同龄人。当换了一个视角再看林立夏时，她便不再是无所不能的姐姐，而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一个需要被关心、爱护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吗？今年回家这么早，行李也比去年多了。”
“没有呀，今年放假早，然后有的东西是想拿回家放着的，就多了。”
“这样。”
“嗯。”
气氛沉默了一阵。
“过几天我们去一趟县城吧，买点年货。”
“好。”
“然后，我再给你买部手机。在外面总是担心你，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钱花，生不生病我都不知道。有手机了，我们就可以打电话了。”
“好。谢谢姐。”
“这傻妞，跟我还说谢谢呢。今年有没有好好学习？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我发烧了，没去考。”
“对哦。”
林立夏像小时候妈妈哄睡一样，安抚着林小年。林小年翻了个身，压低了声音。
“姐我跟你说一个八卦？”
“什么八卦？”
林立夏也压低了声音。
“我们学校有个老师，搞婚外情，小三怀孕闹到学校来了。”
“啊？哪个老师啊？”
“一个数学老师，姓杨。”
“姓杨的数学老师，我没印象，不认识。多大了啊？”
“三十多，可恶心了。那个小三还很年轻，一看就是被骗了，不然谁会喜欢一个老男人。”
“对啊对啊，正常小姑娘谁喜欢老男人。”
林小年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
“姐，你有对象吗？”
“啊？还没有呢，一起打工的男的都吊儿郎当的，看着就不舒服。”
林小年点点头。
“那就好。我就是想啊，以后你谈恋爱，尤其是如果对方年纪大，一定要搞清楚对方的婚姻状况。有的坏人就是喜欢骗小姑娘的。”
“噗。”林立夏忍不住笑了出来，捏了捏林小年的脸。
“臭傻妞，还教育起我来啦？你才多大？我看起来有那么笨吗？”
“我不管，反正你要答应我，找对象一定要慎重，尤其是那种年纪大的。”
“好好好，答应你好吧。我一定给你找一个年轻帅气的姐夫，姐又不是傻子，才不会上老男人的当呢。”
“一定哦。”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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