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竹扉而入,红梅映目,花开正繁,香欺兰蕙,浓郁醉人。梅香随着冷风飘散,轻拂面颊,连发丝都被染上了沁人的芬芳。
浮苏与萧九沿着蜿蜒小径曲折前行,脚下是细碎的小石子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浮苏,你既然接了蝶妖的活计,答应帮他完成夙愿,为何刚才还要问他那个问题?你就不怕他临时反悔吗?”萧九稍快浮苏半个身位,拂开两边纵横而出的散乱梅枝。
“若是他反悔,我换个活计做也成。但允之的万年妖丹,没了就真的没了。”浮苏道,“萧郎你有所不知,天枢星君乃北斗七星中的第一星宫。北斗七星分为:一天枢、二天璇、三天玑、四天权、五玉衡、六开阳、七摇光。其余六宫皆以天枢为尊。天枢肉身为星石所化,坚硬无比。而且神界北极紫微玉虚帝君手中有一法器,名为金钟罩,可化去一半雷劫的威力。若能借得此法宝,必能让天枢顺利渡过七日雷劫。”
“玉虚帝君的金钟罩,早已被盗走,现不知所踪。”
“竟有此事?何时发生的?”浮苏有些震惊。
“两千多年前就被盗走了。”萧九道。
“原来如此,难怪允之要用万年妖丹换天枢顺利渡过凡劫。”浮苏有些不好意思道,“看来在我睡着的这三千年中,六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过萧郎你真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
小径尽头,一座木桥横跨于小溪之上,风吹花落,片片梅瓣摔碎在水面。
“浮苏。”萧九倏地停下步子,转身拭去浮苏肩上的落梅,表情认真,“若你是那蝶妖,会如何做?”
“不在其位,不决其事。”浮苏不知萧九为何突然会这么问,但还是顺从本心回答,“但如果有一天我在意之人身处险境,我应该也会做出跟允之一样的决定。”
“你一定会的。”萧九笃定。
“萧郎,你怎知我一定会?万一我是那薄情寡义之徒呢?”
萧九为浮苏拢了拢被风吹得半落的帽子,透过面具,望着浮苏右眼眶中的赤瞳,唇角微勾,浅笑胜繁花:“我就是知道。”
一阵风席卷梅园。树梢红瓣,簌簌而下。透过满目的花雨间隙,浮苏望着萧九认真的眼,忽地伸手盖住自己的右眼。萧九见状问道:“浮苏,你怎么了?”
“无碍,不知怎么的,我这右眼偶尔会有些发热。”浮苏以掌做扇,隔着面具,晃了晃手掌,想给自己的眼珠子降降温度,他道,“萧郎,其实我这右眼珠原本不是我的,它有时会发热,有时还不受我控制自己转动。”
萧九问:“那它会让你很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我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这颗眼球。只是有点不太习惯罢了。”眼球的温度依旧没有消散,浮苏索性摘掉面具,任由寒风吹到自己的脸上,他道,“萧郎,我还以为依你的性子,会好奇我这眼睛是从何得来的?”
“若你想说,自会相告。”
浮苏没想到萧九会这么说,那他要是不说的话,反倒有种刻意隐瞒的意味了,这也并非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便坦白道:“三千年前,我肉身被毁之际,有一只幼年神兽,他自剜眼珠,强行施法覆在我的眼眶内,锁住我最后一丝魂识,否则我早就死了。”
所有的凶险与杀戮被浮苏隐去,只用寥寥数语概括了眼睛的由来,他似是想到什么,喃喃道:“也不知那小兽如今怎样了。”
“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萧九打断浮苏的回忆,引着他继续缓缓向前。
二人走过木桥,一竹屋依树傍水,屋前簇拥着七八棵红白相间的梅树,两边各有一棵青松。青红相间,高矮交错,别有一番雅趣。
步入竹屋,屋内布置得简单而温馨,一扇翠竹屏风后摆放着一张柔软的塌席,上面铺着厚厚的褥子。
浮苏看向路引符,问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路引符书曰:我有几件事,需要嘱咐于你。
第一,回溯过往,需时刻穿着云隐袍,非至绝境,不可现身;
第二,在此过程中,你需觅得三物,此三物为霍劭复活的关键,缺一不可;
第三,勿扰凡人因果,违之必有大祸。
浮苏问:“难怪在归灵墟中,你让我务必要买下云隐袍。不过一和三,我倒是能理解,但这第二点中的‘三物’是何物?”
符书曰:届时你自然知晓。
事关霍劭生死,浮苏不放心道:“那我要是发现不了,你记得及时提醒我。”
符书曰:你我之间的血契还未印在冥界往生柱上,因此我无法随你一起回溯至过去。
浮苏:“?”红色眼球在浮苏的右眼眶中转了一圈,浮苏摸了摸它,它便停止动作。浮苏看向“不靠谱”的路引符,无奈道:“那开始吧……”
符书曰:取出云隐袍,躺在卧榻上,闭上眼睛。
浮苏依言照做,但他在闭上眼睛前,突然从榻上坐起:“等等!等等!路引,如果说萧郎也能遵守你说那些条件,那他是否能跟我一起回溯至过去呢?”
这句话让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萧九抬起了头,他笑了笑,跟着浮苏一齐看向路引符。
路引符似是不太甘愿,一笔一画,慢慢书曰:可。
“萧郎,你快来。”浮苏往卧榻内侧挪了挪,拍了拍身侧给萧九留出的位置,“若你能同我一起完成他人夙愿,福泽之气便可以抵消你此前因吞食魂魄所积攒的阴煞之气。”
“好。”萧九坐在榻边,将唯一的布枕塞在浮苏的颈下,将长发拢在一侧,随后躺在浮苏身旁,并将云隐袍盖在两人身上,“闭眼吧。”
路引符飞到床榻内,悬在两人正上方,书曰:冥途路引,御死佑生。回溯之门,开。
符箓瞬间化作一扇门,浮苏和萧九的本魄虚体与实体迅速分离,两人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跃入符箓所化之门……
三息转瞬,披着云隐袍的两人悄然立于了一间厅堂之内,四周陈设古朴典雅。但此时厅中却跪着一位老者。老者两鬓银丝,身着素色锦裳,面前站着一群人。为首的宦官手持黄绫锦玉轴,而站在宦官身侧的那人,不正是裴允之吗?
宦官打开玉轴,细着嗓子尖声道:
“诏曰:
朕闻太傅辅弼之臣,当以忠诚为本,以国事为重。然朕近察太傅行止,有违悖君臣之道,实令朕心甚忧。或云太傅暗结党羽,图谋不轨;或言太傅私受贿赂,枉法徇私。此皆背德败行,不可赦免。
朕念及太傅旧勋,欲加宽宥,然国法无私,不可因私情而废公义。
为安朝野,不得不从权宜之计。特赐御酒一壶,以示恩宠。太傅当知朕意,饮此酒以全君臣之义,留清名于后世。
钦此。”
“太傅大人,接旨吧。”
被唤作太傅的老者,站起身,从宦官手中接过圣旨。宦官打了个手势,身后另一位宦官手拿托盘,托盘之上放着一个华美精致的白瓷酒壶和一只玲珑酒杯。
“裴大人。”太傅手握诏书,挺直腰身,神色不见丝毫变化。他看向裴允之,说道,“今日天未明便集了些朝露,陪我去烹最后一壶茶吧。”
“是,老师。”裴允之抬手朝太傅躬身作揖。
颁布圣旨的宦官挡住裴允之的去路,犹豫道:“裴大人,这不合规矩……”
“吴公公。”裴允之寒着脸,冷声道,“陛下那边,我自会解释。”
“是。”吴公公领着一众宦官和侍卫跟在太傅和裴允之身后。
宦官将酒放在茶室矮几的案角后,便关门退下。屋内只余太傅与裴允之二人。
浮苏和萧九披着云隐袍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景象——
茶室内,茶器陈列于矮几之上。太傅与裴允之对坐在铺着软褥的藤席上,席之四角,双鱼纹席镇稳稳安放。
裴允之将石锅放在火炉上,将朝露倒入石锅内。
炉火炽炽,屋内除了炭火的跳跃声,没有其他声音。
太傅看着垂眸的裴允之,道:“裴大人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怎能为我这种罪臣亲自煮茶?”
裴允之喉头哽住,眼皮泛起红,抖着唇,道:“老师,我……”
“罢了,允之。”太傅打断他,“都道你既有祝鮀之佞,又有宋朝之美。怎么到了我这里,反倒变得笨嘴拙舌,风仪不再。”
“老师,您已经许久不曾唤我名字了。”裴允之心头泛起一股酸味,更加难受了,他用手揉了揉红了的眼睛,小声道:“如今朝局,并非老师一人所能掌控,我接近陛下,也是不得已之举。”
听到“接近陛下”四字,太傅紧蹙双眉,眼底划过一丝疑惑和震惊,问道:“你欲何为?”
“匡扶明君上位。”
太傅呼吸一滞,愕然道:“你疯了?”
“陛下膝下子嗣稀微,仅有二子——太子与二皇子。然太子整日溺于玄黄之术,钻研修道成仙,疏于治国之道。反观二皇子,能力出众,帝王之才,实为承继大统之佳选。”裴允之将隐藏在心中的计划悉数告诉眼前亦师亦父之人,“陛下龙体渐衰,沛国社稷安危,当择贤而立。”
太傅心下骇然,但裴允之字字句句皆是事实,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种反应,过了许久,半真半假道:“你将这种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的秘事,泄露于我,不怕我告诉门外那群人?”
“您不会的。老师心系沛国江山,心系沛国子民。您也知道,二皇子才是那带领沛国重回往昔盛世之主。”裴允之道,“老师,你可会怪我?”
石锅发出轻微的“呲呲”声响,锅底冒出细细的小圆泡泡。裴允之用竹揭从圆瓷鹾簋中取出一勺盐,放入石锅中,待盐融开后,舀了小半匙放入茶碗中,尝了尝咸淡。这个味道于他而言,正正好好。但此前裴允之已与太傅吃过无数次茶,他深知太傅喜重不喜淡,便拿起竹揭,准备往石锅中再放入一小撮盐。然而太傅突如其来的问题却让他整个人倏地一顿——
“霍家小子知道你的心意吗?”太傅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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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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