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带着元茹在宫中查了几日，一无所获。
元蘅借口懒散惯了，平日在宫中行走，从不会带宫娥。
他们问了不少人，都说元蘅进宫后，除了常与元明月在一起，便是在房中闷头看书。
为了查清元蘅因何而死，元武只好支元茹去问问元明月。
元茹在宫外买了一堆贺礼，都是些时兴的衣裙与珠钗。
元明月抱着贺礼不撒手，一个劲夸元茹眼光好，“堂姐，你真会送礼。”
“公主若喜欢，我下回再送你些，”元茹犹豫开口，“公主，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蘅妹死前，可曾得罪过谁？”
元明月摇头，“堂姐，不瞒你说，宫里都说我与堂妹姐妹情深。可是上回，我因烧饼做的难吃，害堂妹上吐下泻。她竟偷我的信，找人污蔑我叛国。”
说到伤心处，元明月欲语泪先流，“幸好圣人与太后娘娘明鉴，还我清白。”
元茹看着元明月的脸，心想元蘅哪是因为烧饼害你，只怕是嫉妒你长的比她貌美罢了。
不过，顾及妹妹死后的声誉，她没有说破，“那蘅妹在宫中时，除了你，还时常见过其他人吗？”
元明月伸出手指数了数，“小侯爷，司夫子，就这两人。”
她说的两人，元武都已亲自问过。
但他们一无下毒的时机，二无下毒的动机。
元茹叹息一声，起身离开。元明月忽地喊住她，“堂姐，你恨堂妹吗？”
自元蘅死后，宫里多了不少关于长乐王府的风言风语，元明月偶尔也会听到几句。
元茹回头笑着应她，“恨过。可相比她，我更恨负心的男子。”
元蘅错在不该为了让她难受，跑去勾引姐夫。
可那个负心人，面对小他七岁的女子，来者不拒，怎可称为人？
她看清了负心人的真面目，不是元蘅，也会有其他的小妾，外室给她添堵。
万幸，她是长乐王的女儿，想走便走。
元茹走后，元明月看着满桌子的衣裙与珠钗，满目心酸，“真羡慕元蘅，有爹娘疼，还有姐姐护着。”
春杪帮她收拾衣裙，“公主，婢子听长秋宫的姑姑透露，华原县主打算留在宫中一段时日。”
闻言，元明月更是羡慕嫉妒交织，“唉，堂姐为何不能是我的亲姐姐。”
若她有一日死在宫中，只怕无人会帮她伸冤。
元蘅死后的第五日，冬风凛冽，冬雨凄清，一辆马车迎风冒雨疾驰入宫。
夜半三更，有人叩门。
元明月披了一件衣衫随那人离开，冬葭迷糊间听见声响，迷瞪瞪起身往窗外看。
只瞧见两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在雾气弥漫的浓夜里，渐行渐远。
元明月随那人一路到了巫医观，观外寂然一片。真等入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式家兄妹蜷缩在角落，大巫趴在榻上，背后赫然插着一支箭。黑血从白袍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被褥。
大巫见元明月到来，招手唤她，“杳杳......”
“爹，你怎么了？”元明月飞扑上前，查看他的伤势，“箭上有毒？”
大巫点头，“中了埋伏。”
元明月转身去药柜中翻找金创药，“如金，快来帮爹上药。”
式如金依话照做，找来匕首割开大巫的白袍，细细为他上药。
大巫疼得满头大汗，说话时，嘴唇发白，牙齿都在打颤，“杳杳，别怪爹半夜找你来。他俩胆小，自小不敢见血。唯有你来，如金如玉能听话些。”
元明月一边扶着他，一边吩咐躲在角落的式如玉，“如玉，去端盆清水来。”
三人忙至东方欲晓，总算帮大巫解了毒，止了血。
等大巫安睡，元明月找到同行的巫师，“路上出了何事？”
巫师环顾四周，附耳道：“有一行黑衣人埋伏在回城的路上，欲取大巫性命。”
“式山那边无事吧？”
“无事，一伙山贼误闯山中密道，已全部死于毒烟。”
天光渐明，元明月不便久待。
进房看了一眼大巫后，她信步离开，在御花园转了一圈，又在宫道来回奔跑。
一早去太清殿上朝的徐见羞，见她大汗淋漓，不解问道：“你一大早去了何处，怎头上都是汗？”
元明月乖巧行礼，害羞地凑近她耳边，“母后，儿臣昨夜看到一法子。说女子晨起多跑跑，若日后成亲，床榻间受的苦便少些。”
徐见羞拂袖而去，走之前再次出言告诫，“关外侯不日将携子回北境城，你最好安分守己。”
“儿臣遵命。”
等徐见羞一行离开，元明月才慢悠悠回到挽月殿。
殿中，窈娘正带着春杪与冬葭四处寻她，两个婢子眼圈红着，边抹泪边找人。
冬葭疑心自己昨夜看到的白衣女子就是元明月，心中直后悔当时没起身去她房中看看。
三人一见她回来，忙上前问她，“公主，您一大早去了何处？”
元明月打着哈欠，“我睡不着，去外面走了一会儿。眼下又困了，我去房中睡一觉。”
她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仍未醒。
冬葭在窗外徘徊许久，和春杪小声低语，“要喊公主吗？书院那边，夫子该等急了。”
春杪朝房内瞥了一眼，“再让公主睡会儿吧，我瞧她像是累着了。”
至午时中，元明月转醒，换了身衣衫便往书院赶。
一进门便大喊有鬼，“司公子，不管你信不信，我昨夜被恶鬼魇住了。那鬼生前目不识丁，最是讨厌读书人。我一早想来书院，她拽着不让我动。”
司臣用力捏着书，手指泛白，竭力抑制笑声，“公主，我还是头回听说，鬼不许人读书的怪事。”
“哈哈哈，我也是头回遇到这般稀罕事，”元明月娇憨一笑，讨好问道：“司公子，今日学什么呀？”
司臣指指手上的书，“诗经。”
今日的诗经，元明月学的极为认真。
不仅一改往日乱抄乱写的陋习，甚至频频请教书中词意。
司臣看着勤学好问的元明月，颇感欣慰。
申时一到，元明月蒙上面纱离开。
甫一到校场，她摇头晃脑便是一句，“未见君子，惄如调饥。”[1]
程九昭不明所以，“公主，你近来在学诗经吗？”
“我今日刚学完这句，便赶来告诉你，”元明月点头，“小侯爷，司公子今日提了一大堆问题，让我找个人多学学，他明日要考我学问呢。”
“你要学什么？”
“简单，我问你答。”
“行吧......”
元明月的第一个问题是：“小侯爷，若一个女子喜欢一个男子，该如何表露心迹？”
程九昭心想司臣瞧着不近女色，私下提的问题却如此不正经。
但他一想起元明月学三字经都艰难，初学诗经，怕是一时半会也搞不懂。为了免她明日挨骂，便回了她一句，“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2]
元明月似懂非懂，“这句话何意？”
程九昭硬着头皮为她解释，“郎君为何不与我共餐，因为你的缘故，使我不得安寝。”
元明月抚掌道好，说自己懂了，遂问第二个问题，“若一个女子想让男子向她表露心迹，她该说哪句话？”
程九昭面上浮起疑惑，“公主，四哥会问这些问题吗？”
他听出元明月语气中的狡诈与开心，疑心这些奇怪的问题，约莫都是她自个想的。
“我发誓，真是他问的。若我撒谎，便让菩萨罚我一辈子和你在一块。”
“公主，这好似是对我的惩罚吧。”
元明月：“行，那就罚你一辈子和我在一块。”
程九昭：“......”
元明月上前抱着他的手撒娇，“小侯爷，你别管谁问的。你快说说，我该说哪句话？”
程九昭双手抱于胸前，“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2]
话一出口，元明月莞尔一笑，再三表示她学过这句，“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的好郎君，你若再想不清楚。我便嫁给旁人，让你后悔一辈子。”
程九昭出言纠正，“公主，此话不是此意。”
元明月捂住耳朵，不听不言，百般耍赖说自己说的才是对的。
今日所学的拳法，需浑身之劲一齐向前伸。程九昭站在她身后指点，“公主，起如挑担，机关在腰。”
元明月起势倒好，唯内气提不上来，不得要领。
程九昭上前握住她的腰侧，“公主，气沉丹田，行气炼劲。”
元明月听话照做，果然出拳的力道大了不少。
可程九昭一放手，元明月便泄了气。他无法，只能一直握持。
女子的宫腰纤细，他不敢用力，只能双手轻轻贴在腰侧。
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他的手贴紧又微微放开。
元明月初学拳法，做不到如程九昭般，在原地站定出拳。她每挥出一拳，便会往后挪少许。
至申时末，她已完完全全被程九昭揽在怀中，“公主，时辰到了。”
元明月轻笑出声，回身抬头看他。
少年乌发束起，剑眉斜飞。
眼下正低下头，盯着她怔怔出神。
风起风过，吹起覆面的薄纱。他们之间，仅一纱之隔。
“扶光，我的腰细吗？”
“嗯。”
元明月：“三字经里的学问，我看都不看。诗经里的撩男诗，我滚瓜烂熟。”
*[1][2][3]出自诗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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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八计·上屋抽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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