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二年,是新帝登基的第二年。
太尉一向事必躬亲,侍奉新帝从不假他人之手。
因此那个秘密才一直不为外人所知。
元明月想或许正是因为弟弟清朗他……智力较同样年岁的孩童有许多不足之处。
朝臣不会允许一个智力低下的帝王高高在上。
所以太尉大人也需要元明月,这样一个永远不会背叛幼帝的人陪伴在帝侧。
延康二年,兖国公主被圣上加封为兖国长公主,与皇太后共同坐于金殿珠帘之后,垂帘听政。
她不过才十七岁,因着朝廷的变故,从远离政治核心的元氏旁支女,一下子便成为坐于神宫金殿之上,享受百官朝拜,置身至高权力中心的最高贵的女人之一。
而这都是太尉为她谋划而来的。
太尉需要国朝稳固,并不希望因为新帝无智再度引起腥风血雨。
而元明月作为幼帝的姐姐,自小看着弟弟长大,能够以血缘上的默契,令新帝装出一副与常人无异的样子。
太尉不怕明月有异心,因着明月的权势地位,都来自于新帝的登基。
所以他教导公主,扶持公主,甚至为还不满十八岁的未成年公主,谋取了垂帘听政的地位。
元明月在成为长公主之后,获得了内廷的任命权,虽然只是从太后的内廷权柄中分去了一小块,却是最重要的一小块。
自那以后,公主半夜便常常在宫廷下钥之后,前往太尉府,听太尉教导为政之道。
三十四岁的男子与十七岁的少女,时常在书房之中坐而论道,但元清江从未有过逾矩之处。
明月在那时自然不敢去想长姐的死、父亲的死,更不敢去探查。元清江在前朝内廷都只手遮天,此时若是对他表现出半分怀疑,无疑是自掘坟墓。
在她十七岁生辰那日,她听他讲圣人之道,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
这是为君的三个境界,最高的境界是圣上无为而治,百姓自安,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君王而已,次一些的境界是说圣上爱民,事必躬亲,百姓爱戴,经常赞美圣上,再次一点就是圣上只能采取令人畏惧害怕的手段治理天下。
再再次一点,就是辱之,百姓连畏惧都没有了,开始辱骂君王。
明月想,如今新帝架空,太尉虽无君主之名,却掌天下军政大权,有着君主之实,人人都知太尉权势滔天,手段狠辣,令人畏惧,所以太尉大约是第三层境界,“畏之”。
太尉明明知道这些的吧。他好像素来没有什么情绪,也不怕被人畏惧,身边也没什么亲近之人,更不需要别人拥戴赞美。
她出神间,元清江已经拿出一只精致的檀木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支莹润通透的翡翠簪子。
明月知道这翡翠必然价值连城,十分珍贵。
太尉今日着一袭玄色道袍,墨发披散,并未束发,颇有几分魏晋风骨。
他的确是南周朝姿容最美的男子。
明月问他:“太尉大人,是要孤与你束发吗?”
“公主,今日是公主的生辰。”元清江将檀木盒递给她,“臣备下此物,恭贺殿下芳辰。”
明月讶异,她自己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辰,元清江竟然记得。
可她不免觉得,以她对元清江的了解,他清冷而不食人间烟火,狠辣而无情,心中除了将国朝的权柄仅仅握在手中,并无他物。也许送她一支精美绝伦的簪子,也不过是他拉拢新帝一脉的策略,以便于他日后更好拿捏她,令她对他言听计从。
毕竟,太后已经年过半百,纵使有心把持朝政,但太后母族无力,太后也精力不济,新帝的秘密若需长久保守,还得依靠能够让新帝言听计从的明月。
也就是说,今后垂帘而掌天下的将会是她这个长公主。
也许十年之后,朝堂之上便是垂帘听政的长公主和执掌国家军政的太尉分庭抗礼了。
元清江既需要她,也要提防她日后羽翼渐丰,与他抗衡。
所以在她还只是个少女时,如此拉拢,是他谋算中的一环吗?
“殿下,为何又失神?”元清江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如此之近,令她吓了一跳。
“本宫……十分感动。”明月默然垂首。因他俯身贴耳与她言语,她毕竟没怎么接触过男子,实在难以抬眸与他对视。
“是吗?”元清江似乎看出她的尴尬,却并未拉开距离,反而继续近乎贴着她的耳畔,道,“公主在兖州时,皇考与王太后将爱女视若珍宝,连先帝御赐之物都毫不吝啬,悉数用于供养清河郡主,公主所见所得,怕是比这玉簪珍贵多了。”
“那是……皇考与王太后对孤的宠溺,与太尉对孤的师生之谊,自有分别……”明月因骤然的压力而吞了吞口水,“太尉对孤,恩同再造,孤岂能不感激涕零。”
元清江忽然伸手,抽去了她发上的凤钗步摇,黑发如瀑,散落开来。
明月此刻并不敢看元清江,但她明白元清江并无恶意,他已经习惯于如此居高临下的对待任何人,仿佛他可以是任何人的主宰。
虽说,元清江知晓男女之防,但这防于他和公主之间似乎是不需要的。
毕竟他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怎会把雏鸟般的公主当作女人。
男子以手挽起她的长发,虽然他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但他挽发的动作却是十分的轻柔,他极为细致的将她的长发以那支碧玉簪挽起。
当朝太尉,竟然如同梳妆娘子般为她梳头挽发。
这情景,真是美妙的她都不敢看。
但太尉还递给她一面铜镜,让她揽镜自照。
“太尉,这簪子果然极美。”明月心中欲哭无泪,但面上却似乎极为惊喜。
铜镜打磨得极为光滑,能够清晰的看到她身畔的元清江。
这在话本子之中,恐怕便是好一出梳妆描眉的景象。
但是元清江才不会懂。
他只是想送给簪子拉拢她而已,明月与他几乎朝夕相处了一年,明白元清江的为人,也明白他此时此刻朴实的想法。
“凡公主所想,臣都会给。”他看着镜中那已有倾国之色的娇艳少女,在她耳畔轻声道。
明月心道,但这代价却是我要臣服于你,做你的提线木偶。
从兖州来时,母亲只教导她一句话,为政者,城府是第一位。
明月从踏入神宫起,就不断告诫自己,要隐藏自己所想,要在心中建起一座铜墙铁壁的城府,将一切情绪心事藏在其中。
“太尉大人,孤……”她看着镜中神色茫然的自己,忽然流露出一丝天真的快乐来,“孤什么都不想要,孤只要有太尉大人庇佑,便心满意足。”
既然如此,就成全大人,扮演一个乖巧的对他充满孺慕之情的提线木偶吧。
明月是有政治素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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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兖国公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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