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知道,元清江在波诡云谲的朝堂斗争之中,始终立于不败之地,自然有他的道理。
何况他还是前朝杨氏储君,身份尴尬,能够历经开朝元帝、先帝之治而不倒,必有过人之处。
他的心肝恐怕早就染的如同黑夜般漆黑。
他为何要对一个十七岁的孤女好,那背后必然是因为将来在那一道珠帘之后,有着向天下发号施令的正统性的人便是这如今尚且娇弱的孤女。
而他的用心,怎能算不上险恶呢。
她孤身一人,无所依仗,自然只能倒向她。
名义上,他还是她的皇叔,他却细致为她梳发,簪上玉簪。
他的双手抚摸过她绸缎般浓密的头发时,是否如同抚摸他的爱宠战马一般?明月不禁如此想到。
他为她梳的是简单的倭堕髻,虽然不如宫中的妆娘技艺高超,但也算心灵手巧。
只是这发髻多为女子成婚后才梳,实在令人心中生出无限疑惑。
也许,这也是太尉所想要的,让她这个孤苦无依的少女心中升起涟漪,让她对他除却利益上的依赖外,更多一份对他的情感上的依恋。
这若有似无的暧昧,若是她当了真,又如何对得起她身上流淌的元氏血脉。
明月将几缕垂下的发丝拂至耳后,想着如果她真以为太尉大人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那么等她慢慢沉浸在这帝国权势滔天的绝美男子对她不一样的偏爱之中,若是她真的开口向他讨要那份爱恋,是否又会贻笑大方。
被他以不过是臣对公主的忠诚,皇叔对后辈的怜惜之类的理由而拒绝。
那么她是否就从此对他求而不得,死心塌地呢。
但是,明月知道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
也许是因为她从小见过许多精美的器物,哪怕这价值连城的碧玉在她眼中也毫无吸引力,她的父亲是传说中的最为俊美的男子,她的母亲智计无双,是第一门阀谢氏之女,她实在不会轻易被迷惑。
而她自己,也承继了母亲的清醒与父亲元氏皇族的绝美容貌。
若是贪恋美色,还不如对着镜子好好看看自己。
明月自觉自己非常清醒,因为她也是皇族,元氏血液中的野心,也在她体内流淌着,叫嚣着。
她将会是在朝堂上垂帘听政的一国女主,又怎会胡思乱想。
那些话本子看多了,她对此等浪漫或暧昧的情节早就有了免疫力。
元清江见她沉默不语,问她:“公主在想什么?”
“啊……”明月讶异道,“太尉大人,本宫尚未成年,并不能梳此发式,于宫中礼仪不合,且此发式多为民间已为人妇……”
她不过十七岁,还可以假借天真之名直白的说出令人尴尬的话语。
明月知道自己爱看话本子、折子戏,情情爱爱、宫廷虐恋,那恰恰是因为她本人永远不会涉足这些世俗情爱,因着可以置身事外,才可以游戏人间的心态去观摩这一切。
至于她本人,可是非常讨厌虐恋情深,对元清江除了依附之外没有任何想法,所以自然不会放任这种刻意而为的暧昧滋生。
她偏要挑破这一切!
“于宫中礼仪不合,可如今是在本王府中。”元清江情绪平静的令明月称奇,“本王的府邸之中,公主难道不能更加自在一些吗。”
“太尉说的对。”
“本王说什么。”元清江在她耳畔,低声,近乎呢喃道,“便是什么。”
这是在威胁她吗。明月心中压着怒火,她在兖州时是郡王之女,身份贵重,当地无人敢欺。
进到这里,先是被太后打压,失去身边亲信,如今还要被礼王如此轻薄。
“在本王的府邸之中,公主便是天。”元清江笑。
明月似乎明白了她意有所指,朝堂之上,太尉所提的政见,在那道珠帘之后,少女十有**会提出与之相左的意见。
而太尉,并不曾敢驳斥长公主所提的异议。
时日一久,十七岁的长公主在朝堂之上内廷之中,都建立起了一种诡异的凌驾于太后之上的权威。
那是她踩在太尉的背上,得到了权威。
南周中,并无一人敢反驳太尉。
除了新帝之姐,兖国长公主。
因此,公主说话举重若轻,即便她年幼,谁又敢轻视她的地位呢。
毕竟就连掌管军政于一身的太尉也对她十分礼让。
“公主,似乎,越发跋扈了?”一年之后,在她行成年礼之际,太尉悄然对她说,“臣所奏之事,多为公主驳回。”
“太尉,这不正是您想要的吗?”明月以扇遮面,在百官面前向元氏先祖行礼,边悄然对元清江道。
元清江想要洗去的是他作为将一**权政权集于手中的,权臣的恶名,他得更加名正言顺一些才行。这时,扶持一个傀儡公主,在面上能够驳斥他,而他也能俯首称臣,恐怕再过几年,朝堂之上乃至民间,都会称赞太尉大人一心为公,一心为了元氏江山鞠躬尽瘁。他借助长公主洗去恶名,同时又将长公主牢牢攥在掌心之中,岂不妙哉。
是夜,明月坐在妆镜面前,卸去面上脂粉。
呼唤侍女来换水,却无人前来。
元清江却如同鬼魅一般来到她身后,为她卸去乌发上的凤钗步摇。黑发垂落。
镜中她身着红色冕服,墨发如缎,衬托得她艳丽不可方物。
“太尉,何故前来。此为内廷,即便宗亲也不得入内。太尉难道忘了礼法吗?”明月以在朝堂上一般的轻慢语调道。
他的确是俊美无双的男子,明月想,镜中的他与十八岁芳华的她相比,也并未失色。
元清江神色清冷:“在神宫之中,自然是公主说了算。”他的手指拂过她的发丝,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她如同玫瑰般娇嫩,似乎稍微用力都能捏碎,所以她是为何有胆色,以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身着蟒袍的亲王道:“可是公主之上,还有本王。公主难道忘了吗?”
明月知道他不容挑衅权威,她在朝堂上她驳斥他,只是因为他授意她这样做。
可私底下,哪怕是神宫之中,也是太尉只手遮天的地方,他怎能允许她继续以跋扈的姿态面对他?
“孤,好害怕!”明月使劲挣脱他,说道,“太尉大人夜闯神宫内廷,于礼不合。若太尉要孤的性命,只管拿去!“”
元清江自然不能杀她,他要的是奉天子以令诸侯,而她是半个天子,已经在朝堂中树立的威信且是元氏正统的长公主,她的正统性是元清江这个被赐予元姓的前朝皇族所不具备的。
“孤的性命都是太尉大人救下的,太尉拿去又何妨!但,孤是元氏皇女,太尉不可擅闯内廷!冒犯皇女!”明月起身,直视元清江。
她因紧张和愤怒而面色微红,她十分恼怒。
他竟然敢这样擅闯宫闱!
她知道,以元清江的强势,他若是想要做什么,她肯定不能抵挡,但,大不了一死了之,她是元氏公主,怎能沦为玩物。
“这才是我朝女主风范,殿下,您果然成长为本王所希望的那样,高贵骄傲,有着皇族的自矜和尊严。”元清江收去那骇人的威势,终于露出深感欣慰的笑意。
明月惊魂未定,但这似乎意味着她得到他认可了。他方才在试探她,考验她的风骨?
想来就是这十八岁生辰,奠定了之后七年,她与太尉之间同生共存,又彼此试探提防的关系。
如果不是太尉暗中谋害了她所爱的崔郎,她又怎会那么恨元清江。
元清江是她的父亲、兄长,最亲近的政治伙伴,他们被利益捆绑在国朝最尊贵的位置上。
如果元清江没有害死崔六郎……
她惊醒过来,她在金殿上撞在表兄谢守缺的剑上,血溅当场,为什么还没有死?!
身体中那骇人的剧痛也消失了。
映入眼帘的是粉色的罗帐,这颜色还是十年前,她才会用吧。
已被加封为镇国兖国公主的她,用的是与帝王一般的明黄……
“县主…不,郡主!郡王已接了朝廷的恩旨,如今您已是清河郡郡主了!”
明月听见外面熟悉的声音唤她。
郡主?
何等遥远的称呼,那还是十年前,在兖州时的事了吧……
重生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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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兖国公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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