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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江绾坐在前往大佛寺的马车上,心绪平静而安宁。

母亲曾说,向佛祖祷告,是诉说心中的愿念。

事在人为,自不能完全依赖于佛祖的庇佑。

但心有渴求时,这也不失为一种给人带来支撑力的心理慰藉。

江绾知晓这份渴求不切实际遥不可及。

且于她现今的生活而言,这也算不得渴求。

顶多只能算她想为那夜未完的梦境创造一个美好结局。

马车一路蜿蜒上山,行至山路的尽头后,江绾又下车步行了一段路,这才抵达了大佛寺。

银心也是头一次来。

她看着寺庙内的景象,不由惊叹:“此处果真香火旺盛,竟是有这么多人前来祈福。”

凝霜点点头:“那是自然,大佛寺香火绵延几百年,无人不称其灵验。”

江绾四下打量一周后,带着两名丫鬟走入寺庙内。

银心问:“世子妃今日想要祈愿何事?”

不同的祈愿要去往不同的禅房。

江绾没急着出声,凝霜便又追问:“是为世子爷祈福吗?”

江绾思绪一顿,不由转头朝凝霜看去。

凝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世子爷时常出门在外,奴婢是猜世子妃想为世子求一枚平安符。”

江绾:“……”

银心好似反应过来什么,忙用手肘碰了下凝霜:“你别说了。”

凝霜紧张地压低声问:“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江绾视线看向寺庙内。

善男信女虔诚祷告,为心中所想而向佛祖祈愿,各处禅房皆有人进出来往。

江绾轻声道:“说得也是,世子在外,应当平安顺遂才好。”

而后,江绾每处禅房都走了一遭。

她祈求家人在襄州一切安好,祈求国公府上下万事顺遂。

最后,她求来一枚高中符,在心中默默祈愿。

愿梦中,许令舟高中状元,结局美好,得偿所愿。

回到国公府后,江绾命人给各院送去了自己今日求来的符。

每人都有,这次也没漏了谢聿。

只是谢聿如今不在府上,待到其余符分完后,还剩有一枚平安符和高中符。

江绾将其分开包裹起来,吩咐银心:“先收起来吧,待世子回京后再给他。”

接下来几日,国公府上无事发生,一切平淡。

江绾收到一封自襄州寄来的书信,是家中写给她的。

信上这便提及了江黎将要启程进京一事,大哥让她届时多加照拂。

其实不必大哥信上提醒,江黎若是来了京城,江绾自是要照顾他的。

她也不免有些担心。

江黎才不过十六岁,以往在家中只是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小毛孩,如今竟是也要离家远行,更跻身朝堂。

她当真怕他应付不来。

除了江黎一事,信上还说起一些家中事。

江绾离家还不足两月,但看信上简短描述的件件小事,已是不由在心中升起思乡之情。

又过两日,算着时间,该是要到谢聿归家之时了。

江绾这也才回过头来又想,那日谢聿前半句告知她归家时间后,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江绾与谢聿成婚近一个月时间以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谢聿本就忙碌,即使是他未有外出之时,也是宿在静思堂,并未与她同住。

两人就像住在一个府宅中的陌生人,关系甚比不上她与后宅其余人亲近。

那他这次回京之后会清闲几日与她又有何关系?

江绾没能思绪出其中所以然来。

只在谢聿离京十日后的那日,从一早就做好了迎世子归家的准备。

可当日,江绾并没能等到谢聿归来。

直到第二日入夜。

江绾沐浴后,闲来无事打算在院子里小坐一会。

院中值守的下人轮班之时,院内侧门方向忽的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响动。

江绾吓了一跳,登时从躺椅上撑起身来。

她正要出声叫人。

“别惊动其他人。”

一道低磁的沉声从暗处传来。

灌木丛晃动一瞬后,暗影里走出的身影竟是谢聿。

江绾惊讶未减,保持着身体半撑在躺椅上的姿势,呆呆地看着他:“世子……你怎么回来了?”

不对,应该是他怎么从侧门回来了。

谢聿脸上神情笼罩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晰。

但很快,江绾发现他走路姿态不太对劲,微微躬身,佝偻着腰背,连步伐也有些蹒跚。

江绾脸色微变,连忙从躺椅上起身,快步就朝谢聿走了去。

走近到一步之隔,她便敏锐地嗅闻到一股浅淡的血腥味。

“世子,你受伤了?”

谢聿沉沉地“嗯”了一声,竟没有隐瞒。

但他此时的状态也的确隐瞒不了分毫。

江绾犹豫一瞬,朝他伸出手去:“我先扶你进屋。”

她声音柔软,声量不大,语气好似平缓不惊。

但谢聿垂眸就看见了她一双黛眉紧蹙,眸中闪着担忧紧张之色。

连伸来抓住他胳膊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江绾掌心抓紧谢聿的小臂,施了些力想要帮他稳住身形。

完全靠近谢聿后,鼻尖闻到的血腥味又浓郁了几分,叫人不知他究竟是受了多重的伤,流了多少血。

江绾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路扶着谢聿进了屋。

刚让谢聿在桌前坐下,院中便传来换班入院的新的一批下人的脚步声。

江绾骤然回神,转身就要出去:“我去让人唤大夫来。”

她刚走出一步,手腕蓦地一紧。

谢聿攥住她:“不用。”

他瞧着虚弱,力气仍旧不小,江绾险些被拽了个踉跄。

但他拽过一瞬后就收了手,只留下一片余温环绕在江绾腕上。

江绾顿在原地,侧着头沉默看着谢聿。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屋内安静片刻后,江绾松懈了背脊转回身来面对谢聿。

她打破沉默:“世子伤到何处了?”

谢聿敛目,但看的是地板。

他绷着嘴角没回答她。

江绾又问:“既是不让唤大夫,也该要处理下伤口吧?”

谢聿仍旧不语,他蹙起眉头不知是在思索什么,还是在隐忍疼痛。

江绾静默一瞬后深吸了一口气。

这次她没再过问谢聿,转身就往门前去。

谢聿蓦地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江绾对着院中下人吩咐道:“打盆温水拿两张干净的毛巾过来。”

院中有下人应声:“是,世子妃。”

谢聿到嘴边的声音又咽了回去。

没多会,下人端着水搭着毛巾走来。

江绾站在门前接过:“退下吧。”

房门关上,屋内光景不会再被外面瞧见,谢聿便起了身往里走。

江绾端着水盆回头看见他走动,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

直到谢聿在一旁可以倚靠的椅子上坐下,江绾也将水盆和毛巾放到了他身边。

江绾道:“世子有需要帮忙便唤我,我先去那边了。”

说完江绾转身就往屏风的另一侧走了去。

谢聿抬眸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眸底神色不明,直至那道身影彻底转入屏风后,他才开始有了动作。

他其实有些意外江绾如此冷静。

但也庆幸她的冷静和安分没有给他添麻烦。

这种事在以往也时常发生在他身上。

他在外受伤是常事,时常会因需要隐瞒府上,或是隐瞒外面的眼睛,而独自回屋静养。

只是现在,他屋中多了个人。

谢聿褪去外衣露出内里已被鲜血染红大半的交领衫。

他目光落到一旁盆中的清水,眸光随还未平静的水面一同有了波动。

江绾坐在屏风后好半晌才听见谢聿那头传来动静。

她当然心有疑惑,不由思虑谢聿在外发生了什么。

不让惊动其他人,也不让唤大夫。

他此前所说的之后会清闲几日莫不是早就准备负伤而归了。

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饶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她也不会熟视无睹。

更何况,谢聿是她的丈夫。

江绾一手撑在桌面,手掌托着下巴胡思乱想着。

直到屏风后的动静消停下来,谢聿也没有唤声让她去帮忙。

江绾等得久了,不由在安静的屋内出声:“世子,你好了吗?”

屏风后传来谢聿的声音:“嗯。”

江绾起身迈步走去。

视线刚略过屏风,就被一地猩红血渍刺中眼眸,她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聿抬眸见她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淡声告诉她:“无碍,只是取出伤口中的利器渗了些血,看着吓人罢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在说他今晚吃了什么似的。

江绾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绪混乱道:“世子的伤上过药了吗?”

这话刚一说出口,江绾余光就瞥见了桌上被打开也被使用过的药箱。

此前她就在屋中见过这个堪比矮柜的大箱子,询问过后才得知是谢聿的药箱。

那时她还在想,谢聿有几个身子,府上有专门的大夫还要自己备上这么大一个药箱。

现在疑问的解答就摆在了她面前。

江绾抿住了双唇,压着心口那句“世子该去静思堂歇息了”的话没有说出口。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她与谢聿相处似乎总是如此沉默。

但眼下的沉默显得僵持又尴尬。

片刻后,当江绾正要忍不住发问时。

谢聿自己先开了口:“我今日宿在临风院。”

江绾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有这般表情,又迅速敛目掩了下去。

谢聿又道:“接下来几日也都如此。”

江绾:“……哦。”

她视线飘忽一瞬,略过屏风看见了屋中床榻。

是要一起睡吗?

江绾余光又瞥见血迹。

还是不要了,她独睡多年,并不知晓自己夜里睡姿如何,若是不安分压着谢聿的伤口,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谢聿应是也不愿与她同榻而眠。

“你先上榻躺下吧。”

“那我睡坐榻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谢聿眸光一沉,微眯了下眼。

江绾则是讶异,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谢聿负伤失血令他脸色有些苍白,即使沉了脸,看上去也不如平日那般威严,少了几分戾气。

他站起身来侧对江绾,她便没能看见他的神色,只闻他淡声道:“待会钦羽会入屋收拾这里,你且在里屋待着,我先去沐浴了。”

江绾微张的双唇找回自己的嗓音,低低地应了一声。

谢聿没有多留,迈步朝门前走了去。

他的伤口在方才顶多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但这会步子已不似刚回来时那般飘忽,好似正常无异。

谢聿开门走了出去。

江绾很快听到院中下人讶异向谢聿行礼的声音。

随后,门前传来低声:“世子妃,小的进来了。”

江绾这才回过神来,迈步走向里屋,隔着屏风,道:“进来吧。”

钦羽进屋后动作利索地收拾起方才的残局。

江绾转身看向床榻,犹豫一瞬后,还是动身躺了上去。

这张床榻从她嫁入国公府后,便是她一人在睡。

她喜柔软身下又多垫了两层鹅绒,被褥也换成了她喜欢的藕粉色。

乍一看好似仍是她独居的闺房,但实则谢聿才是居住此处更久的主人。

江绾对此应是早有准备的,连那种册子也在成婚前后看了好几次。

谢聿负伤,今日应是什么也不会发生,但两人总归是要头一次同床共枕了。

江绾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钦羽退出屋中时低声禀报了一声。

过了没一会,便又有开门声传来,是谢聿回了屋。

屏风后又传来谢聿捣鼓药箱的声音。

他方才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取出利器,让他得以平静如常地出现在其余下人面前。

洗去一身血腥换了干净的衣裳后,他才开始为自己的伤口上药包扎。

这些事他做过多次,已是轻车熟路,习以为常。

除了手上换药的动静,他唇边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任何痛呼。

直到他做完一切,欲要熄灭厅堂烛灯时。

他动作顿了一下,想起屋里还有一人。

“江绾。”谢聿唤她,不知她是跑到坐榻上待着了,还是憋在床榻的被褥里不出声。

江绾应声:“怎么了,世子?”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床榻。

谢聿默了一瞬,道:“我熄灯了。”

“……好。”

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响,厅堂烛灯熄灭,而后是过道,直至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江绾躺在床榻里侧,她把下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不由侧头向外看去。

视线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只有一道模糊伟岸的轮廓,蒙着暗色逐渐走近到跟前。

江绾蓦地转回头去,身子躺得笔直,好似自己已经睡着。

屋内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两道声音交错传开,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随后,床榻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江绾呼吸一窒。

在身侧被褥被撩动的下一瞬,感受到一股热温争先恐后地挤进了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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