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憋气许久后终是忍不住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呼气的声音在静谧暗色中尤为明显。
就躺在一臂之隔的人肯定听见了。
但屋内仍旧安静,两人皆没有说话。
又过一阵,江绾连笔直的身姿也保持不住了,这样睡着实在不舒服。
她放松身体,轻薄的寝衣无意间碰到身侧的衣袖。
微弱的晃动也带来属于另一人的体温流窜。
江绾很快移开手,只是心里反倒平静了下来。
身侧的人存在感很强,但很安静。
被窝被他身体的温度烘烤得暖洋洋的,鼻尖能隐隐嗅到他身上的药粉气味,不算刺鼻,还有些助眠。
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特别感受了。
与旁人睡在一起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想着,江绾更是逐渐有了困意。
她想,谢聿或许也是如此。
不过是两具人体并排而躺,即使男女,即使夫妻,心无杂念又怎会难以适应。
但江绾不知,她闻到的是药味,谢聿闻到的,却是一室馨香。
丝丝缕缕,飘散蔓延,好似无处不在。
谢聿从进屋时就闻到了这抹香气,毕竟江绾在此生活多日,他嗅觉敏锐会闻到也属正常。
但眼下睡在她身侧,这股香气便不再是若有似无。
而是令他从她发丝颈间,亦或是别的地方,清晰嗅闻到。
无孔不入,好似一层看不见的薄纱,柔软轻柔地将他笼罩了起来。
谢聿睁着眼,一言不发。
耳边听见身侧逐渐变得平稳轻缓的呼吸声,知晓江绾应是已经睡着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反复几回,若非身侧人已经睡着,否则定会被这动静引得疑惑侧头。
*
翌日一早。
江绾醒来时已不见谢聿身影。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下意识伸手往身旁探去。
谢聿躺过的地方冰凉一片,显然已是起身多时。
江绾半撑起身子来在屋内扫视一周。
眼前景象和她此前住在这里醒来的每一个早晨似乎没什么区别。
昨日谢聿回到临风院和她同睡一床的经历好似不曾发生过一般。
但屋内隐隐能嗅到新的药粉气息,证明谢聿当真在此出现过,他早晨应是又换过一次药了。
江绾昨夜竟是睡得还不错,身子绵软得难得还想再赖床一会。
但她轻呼一口气,还是很快完全坐起身来,出声唤了下人进来伺候。
今日轮值的是凝霜,她带了几名丫鬟一同入屋。
江绾一抬眼,就发现今日这几人神情有些古怪。
一副欲言又止又眼神飘忽的样子。
江绾洗漱完毕穿好衣裳迈步要往梳妆台前去时,视线随意一扫,就正好逮着一名偷看她的丫鬟。
丫鬟当即惊慌垂眸,连耳尖都逐渐红了起来。
江绾终是好笑又无奈地开口:“你们今日这是怎么了,在瞧什么?”
那名小丫鬟自然紧张得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倒是凝霜胆子大,凑上前来,便欣喜道:“奴婢们是在为世子妃和世子高兴,世子爷外出多日,昨日终是归府,还回了临风院,今晨世子爷吩咐钦羽把他在静思堂的东西都搬回了临风院中,想来往后世子爷再也不会时常不见踪影了。”
江绾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番话中有何处是令人值得高兴的。
随后才回过神来,此前一段时日她等同于被丈夫冷落,如今看似有了转变,一直为此担忧的下人们自是欣喜。
江绾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且从昨日的相处看来,她和谢聿之间的关系也并无太大改变。
她并不迟钝,大抵能猜出谢聿暂且搬回临风院的缘由为何。
至于谢聿往后是否还会时常不见踪影,她不太关心。
但看下人们一副觉得她与谢聿从此以后就会琴瑟和鸣样子,她想了想,还是问:“世子呢?”
凝霜:“世子今晨起身后便去练了会剑,这会刚从练武场回来,叫了水正在湢室沐浴,想来今日世子爷应是要在府上休息不会外出。”
江绾闻言黛眉一蹙。
他不是受了伤,怎还前去练剑。
就不怕伤口裂开又流一地血?
正想着,门前有了动静。
几名丫鬟转头看去,便纷纷福身行礼:“见过世子爷。”
江绾也回过身来,她还未梳好发髻,就没起身,只温声轻唤道:“世子。”
谢聿投来视线,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上了目光。
江绾下意识打量他的状态。
她仍不知他伤在何处。
谢聿看起来脸色尚佳,衣衫也已整着,的确是一副刚沐浴洗净的清爽模样。
江绾觉得自己多虑了,但又忘不掉昨夜瞧见一地血迹的景象。
直到看见谢聿似有不悦地微蹙了下眉,江绾这才收回视线,转而问:“世子在屋里用早膳吗?”
谢聿想了想,“嗯”了一声。
江绾便转头吩咐凝霜:“让人把早膳端进屋吧,我的那份还是按照以往的来,世子的那份便以世子的习惯。”
这话吩咐得,像是一桌早膳要分别备成两桌似的。
凝霜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应声:“是,世子妃。”
这是成婚后,江绾头一次与谢聿同桌用膳。
饶是膳食端上桌后,的确是两模两样的两份。
但早膳简便,摆在一张桌上倒也不显违和。
只是明显能看出二人口味习惯完全不同。
吃过饭,江绾打算去素安堂看看老夫人。
不过谢聿还在桌前,江绾便出声问道:“世子今日可要外出?”
谢聿抬眸看了她一眼,直言道:“我随你一同去请安。”
江绾有些意外,顿了一瞬,才应声:“好。”
谢聿放了筷子,又声色冷淡道:“我负伤一事,不要对别人提起。”
谢聿昨日就已是表现出了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的样子,今日特意再道明一遍,像是提醒,也像是警告。
江绾没有太大反应,又应:“好,我知晓了。”
谢聿没有收回眼神,仍在看她。
他与江绾的交谈次数不多,但听得最多的一句,便是她温声应着“好,我知晓了”。
她好似从未反驳过他所提出的事,无论是略显强求,亦或是有些不近人情。
她总是温柔地应下,像没脾气似的,温软得不像话。
但她并非毫无脾气,也不是全无主见。
就像她方才在梳妆台前回眸看来的那一眼,明显带着对他负伤练剑的不满。
以及昨夜她冷静沉着地唤人替他备上水和毛巾。
所以,在瞧过这些之后,再听她温柔应声,谢聿心口莫名重跳了一下。
随后两人一同走出院中往素安堂去。
他们一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无话。
老夫人这些日子或是没有谢聿再生事气她,也或许是因江绾时常前来陪伴,她身子恢复了些,这会正在院中捣鼓她的花花草草。
听见院门前动静,下人正欲通报,她一转头就见到了一同前来的二人。
老夫人一怔,讶异道:“晏循回来了?何时回来的?”
“祖母。”谢聿颔首问候,大步迈去,回答道,“昨日回来的。”
江绾也随之走来,向老夫人问安:“见过祖母。”
老夫人怔然之后便露了笑:“难得今日你们二人一起来,终于像了样。”
即使此前江绾每次前来,老夫人总要不满地数落谢聿几句,但今日一见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出现,脸上喜色怎也藏不住。
谢聿解释:“我前段时日公务繁忙,没能来探望祖母,是我的不是。”
老夫人轻哼一声,倒也并非不满,多日不见,她还是上下来回将孙子看了又看。
“怎的瘦了,脸色也不好,可是近来都没好好休息。”
谢聿面不改色道:“前几日是有些忙得没能顾虑,随后几日我都留在府上休息,也会来看祖母您。”
江绾站在一旁发现,谢聿面对老夫人时,不似平日那般冷厉淡漠。
他说话平缓,虽是淡然,却不疏离。
好似一个温文儒雅的贵公子,性情沉稳又温柔。
如此模样倒与以往许令舟在外时的气质有些相似。
许令舟总是沉稳得体的。
饶是有人对他出言不逊,他也不会怒极失态,但又总能平静而温和地就将对方回怼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那时的江绾年纪还小,很难不被这样的许令舟拨动心弦。
而私底下的许令舟更是温柔耐心。
会轻轻地抚摸她的头顶以示表扬,也会温和宠溺地对她绽出笑容。
思绪到此,江绾忽的被谢聿逮住注视的目光。
她愣了一下,看见谢聿面无表情道:“看什么?”
江绾:“……”
何来相似,应当是截然相反才对。
“没什么,在听世子同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既是来看我,便先别急着走了,陪我进屋坐坐吧。”
两人随老夫人一同入屋落了座。
江绾此前前来陪伴老夫人,大多以她温声细语向老夫人说着一些趣事为主。
老夫人偶尔点点头,偶尔关怀几句。
能有人陪伴她,她便已是很开心了。
只是今日,这个角色竟成了谢聿。
那个平日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谢聿。
连江绾都成了一旁旁听着,最多不时点点头附和的角色。
谢聿声色清冽,温缓下来时便没了令人发怵的攻击性,像深邃不见底的海,将人不自觉吸引了去。
江绾一边听着,一边侧头注视去。
不得不承认,谢聿的模样优越,声音也好听。
若他一直是此时这般温和的模样,那也该是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刚要出神,忽的一道淡冷的目光毫无征兆撞入江绾眼中。
江绾愣了一下,竟是又被逮个正着。
她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恬静的面容难得有几分心虚。
屋内的说话声在这时停顿了片刻。
江绾感觉到谢聿还在看她,以至于他才讲了一半的话没有继续下去,老夫人也似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江绾有些无奈于谢聿不合时宜又明目张胆的目光,不知他一直不移走视线意欲为何。
不过看他两眼,他至于如此小气吗。
大不了往后,她不看他便是了。
直到老夫人一声轻咳,江绾余光才瞥见谢聿收回了眼神,张了张嘴要继续开口。
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
老夫人忽的笑道:“说到底啊,我最想的还是在我身子骨中用时,能快些抱上曾孙儿。”
这话一出。
原本欲要恢复的氛围再次沉了下去。
一时间气氛沉寂,好半晌都无人再出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