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远几人自是不能只喝茶,三人晚间寻了一处酒楼用饭。一进酒楼,柳怀远便皱了眉头,相比往日,今日可是冷清。
杨宇解释道,“陛下三令五申不许奢靡,又处置了几个过分的,致使如今都没人敢来酒楼里欢歌载舞了。”
“可不,今次中秋可是冷清,就连家中兄弟姊妹都不敢聚在一起玩闹了!不过柳兄在凤翔府恐怕是更加难熬吧?”
柳怀远摇了摇头,“中秋时凤翔府那边的疫病也有了治疗之法,街上倒是家家亮起灯,更有百姓聚在一起祈福,还是很有烟火气的。府衙之中备了些西域菜品,还有那边的果酒。”
齐霍听得美酒佳肴来了兴趣,“关中离西域近,那边可有西域舞女?我听说与我们长得很是不同,柳兄此去可是见到?西域的菜肴都有些什么?我听人说那边的葡萄酒可是独特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两人连连摇头,柳怀远说道,“凤翔离边关还是有些距离,可没有见到什么西域舞女,不过葡萄酒倒是喝到了,确实另有一番滋味。”
齐霍想像着说道,“可惜我不能亲眼去看一看,亲自去尝一尝!京城之中但凡能去能玩的,我都逛了个遍,要不是我父亲拦着,我真想去游历各地!”他越说越激动,“策马江湖,再有好友、美酒作伴更是美哉!”
杨宇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还是老老实实在长安待着吧,至少还有伯父可以管教你,真放你去了外面,指不定如何呢!就你这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怕是闲不下来。”
“杨兄太小看我了,我在长安的人缘还是可以的!”
两人相视而笑,柳怀远说道,“即便如此,伯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出门的!”
“好没道理,柳兄你请旨去凤翔府,伯父伯母都没拦着,偏我想出去走走家里都不应允。”
柳怀远叹气,因着请旨去凤翔府之事,家中如今还在怨他,父亲怒他自作主张,到现在除却必要事情叮嘱将他叫到书房,其他时候对他基本视若无睹;母亲恼他糊涂,偏偏此事又无从对人倾吐,母子二人虽常在一起用饭,但相处总是不自在。柳怀远感叹道,“伯父伯母待你是极好的了!”
“就是,你知足吧!我父亲早逝,族中也是不亲,母亲一人将我拉扯长大,前些日子忙完我婚娶一事后便累倒了,到如今才算缓过来。”
“伯母病了?”
杨宇叹了口气,“母亲身弱,又为我的事操劳,我当时又为着公务分身乏术,幸而家中还有夫人替我照料,母亲如今也康健了。”
齐霍凑近柳怀远说道,“柳兄可是不知,杨兄与嫂子可是感情甚笃呢,前些日子我还在街上碰见两人手牵手逛胭脂铺子呢!”
杨宇脸上一红,恼怒道,“偏你嘴碎!”而后故作镇定解释道,“她刚来长安,各处都不熟悉,我带她到处走走。”
见齐霍还想说些什么,杨宇连忙上手一把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坐好,“你就安生吃你的酒吧!”
柳怀远婚娶当日见过新娘子,不过单单看个背影倒也能看出江南女子的灵动,虽然杨宇嘴上说着父母之命,但观其神色也能看出两人算得上是琴瑟和鸣。柳怀远打趣杨宇道,“何必不好意思,夫妻恩爱是好事,我看你眉目间都轻快了不少!”
“你也来打趣我!我看你也到了年纪,怕是这一两年间也要成亲,到时候可就是别人打趣你了!”
这顿饭柳怀远吃的是心事重重,三人吃好后,齐霍说道,“咱们回吧。”
杨宇突然说道,“你先回,我同怀远还有些朝堂之上的事要聊。”
齐霍听不得这些,连忙溜了。
柳怀远本也起身,见此又坐了回去,神请严肃道,“什么严重的事不方便当着齐霍的面说?”
杨宇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给两人添上茶,“你今日怎么回事?总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许是事多,累着了。”
“少拿糊弄齐霍的借口来糊弄我!太子不在长安,东宫近来清闲得很。”杨宇盯着柳怀远,试探性问道,“下午齐霍说起永宁公主时,你神情就十分不自然,莫不是……”
柳怀远依旧没有说话,垂下头盯着杯盏发愣。见他这般,杨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之前只是猜测,现下柳怀远默认后更是震惊到不知说些什么,“你是当真的?”说完自己也觉得可笑,柳怀远于感情事上向来谨慎,从不玩笑打趣,更何况是他同永宁公主之间。“你深思熟虑过了?”
柳怀远摇头,他也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只是这份感情藏在心里许久,现下骤然被人揭开,有了可以倾吐的出口。他皱眉说道,“我也不知为何就成了这样?”
两人都不知说些什么,沉默着喝茶,杨宇缓了好一会儿问道,“此事伯父伯母可知晓?”
柳怀远摇了摇头,“母亲晓得,家中其他人都不知晓的。”
“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我原以为你是没开窍,谁知你竟……暂且不论永宁公主如何想法,她背后是陛下与太子,二皇子一派如今在朝堂上蠢蠢欲动,过不了几年定会为此争起来,万一最后是二皇子…”杨宇叹了口气,“你想被卷进夺嫡之争的漩涡中心不成?”
柳怀远晓得皇家斗争向来是你死我活,父亲也多次提醒自己不要与两派走得过近,“我如今被指为东宫属官,与太子之间早已是牵扯不清了。”
“你们家如今还未站队,你也只是在东宫任职,还未被牵扯进去,你要是娶了永宁公主,可就不一样了!”杨宇凑近,低声说道,“现在还有不少人虎视眈眈盯着皇后的位置呢,陛下正值壮年,将来未必不能再有一嫡子,到时情形如何还未可知!”
这些话柳怀远不止一遍在心中想起,但他就像着魔般放不下李昭,他猛灌一杯茶,说道,“我知你所说的权衡利弊,也知前路艰辛,但我这颗心再也放不下她了!我曾无视过自己内心的声音,不去看,不去想,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最终都毫无作用,我还是会追随着她的身影,不自觉想要靠近了解她。”
杨宇无法理解,一向冷静的柳怀远也能变成这样,他推开窗户,望向远处皇宫,即使夜深,那处也是璀璨辉煌,“你看,即使黑夜,那处也是灯火通明。多少人于黑夜中暗暗想过要去那高处看一看,但高处不胜寒,又有多少人受不住煎熬。你我不过是普通人,为何非要选一条难走的路呢?”
柳怀远瞧着远处宫墙,却想到从凤翔府回来的前一夜,他陪着李昭上了城墙,那时李昭站在那里,看向的是城中万家灯火,那时她说,“我刚到凤翔府时也曾登上过城墙,朝着城内望过去,全是破败,到如今短短几个月,就变成如今这番,让人不免生出些喜悦,至少我在其中出过力!就算其中没有一盏是为我亮起的,我也还是很开心!”说这话时,李昭注视着远处,脸上扬起的嘴角加上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让柳怀远心动不已。
见柳怀远不说话,杨宇叹了口气,“你看魏尧,因着驸马的身份,多少人盯着,你想变成第二个魏尧不成?”
“可我喜欢的是李昭。”
杨宇纳闷道,“有何不同?永宁公主比之华安公主,与太子更是亲密。”
柳怀远摇了摇头,“不一样的,我心悦的是李昭,不是永宁,不是太子胞姐,不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只是因为她是李昭。”
“可李昭就是永宁公主,就是太子胞姐,就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这是她生来就有的身份!她生来所受教育,所学礼仪,皆是皇室所授!她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皇家,她所思所想与你我所见的闺阁女子自是不同!你欣赏她行事,欣赏她高傲,欣赏她洞察人心,可这些离不开公主的身份!你若是心悦她,你就得全盘接受,不然你就是逃避,就是懦弱。你要想明白你心悦的到底是她这个人,还是她身后权力带来的与众不同?”见柳怀远露出迷茫神态,他终是不忍,“你若考量过后依旧心悦于她,那便去试一试!柳怀远可是长安中得人称赞的世家公子,是我们这一辈中最为出色的,如何不能配得上永宁公主!”
柳怀远看着杨宇,笑了笑,“多谢!”
杨宇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吧,时候不早了。”
柳怀远刚回到府上,就被柳阔沛叫去了书房,柳阔沛皱眉问道,“这是去了酒楼?陛下当初连发三道御令,禁百官奢靡,时候还没过去多久,近来就不要往外面那些地方去了!”
“是,父亲。”
“你如今年岁也是不小了,同龄之中大都也娶妻或者定下了,我同你母亲商议,想着你也到了岁数,该是考虑成家了,正巧今日同国子监祭酒说起此事,他老人家的孙女如今也十六了,在京中也是素有佳名,与你也是般配!加之杨小姐的父亲对你也是满意,尤其你也是老人家看着长大的,将孙女交给你也是放心。他们家在京中也算清贵,朝中不少官员都曾是杨家的学生,依我看这倒是一门不错的姻亲!你觉得如何?”
柳怀远听得父亲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亲事,甚至就连人选都有了,便觉心口像是压了块石头,喘不上气来,僵硬道,“父亲,孩儿还未有成家的打算。”
柳阔沛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你如今不想成亲?为何?”
“孩儿如今刚到东宫,还有许多事务未曾理清,想着还是以公务为重,其他的暂且顾不上。”
“公务为重?我曾与你说过,如今形势不明朗,东宫那边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出错便是,前些日子你未与我商议,就私自请旨去了凤翔府,现下你又给我说你还不想成亲!柳怀远你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从前最是知晓何时该做何事,自从进了东宫,便越发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你这是觉得自己本事大了?不需要家里管了不成?”
“父亲,孩儿并没有如此想。只是近来实在精力不济。”
柳阔沛见柳怀远眼下泛着青色,再看他态度还算诚恳,叹道,“现下突然告知,你难免无措,罢了,你回去之后好好考虑,过两日咱们再说!东宫现下也无主,还是顾着自己的身子重要!你去吧!”
柳怀远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看着柳阔沛一手揉着自己额头,一手去翻看奏折,还是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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