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奶奶是癌症晚期。我只知道奶奶病了病得很严重,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奶奶有一天离我而去。我总觉得奶奶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有时候人们不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只是生活的匆匆裹挟着我们同样匆匆。
高考刺目的红色倒计时还在继续,我还有数不清的卷子和练习册要完成。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但又或许只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罢了。
回校那天,我又发现了季焱手臂上那一圈烫伤的痕迹。
秋分已过,天黑得越来越早。我和季焱吃过晚饭赶着回宿舍洗澡。季焱先洗,我趁着把昨天没来得及洗完的衣服给洗了。
我找了半天没找到内衣物专用洗衣液,便敲了敲洗漱门。
“焱焱,你看看我那个专用洗衣液在不在里面”我隔着门大声道
里面的水声小了点,我只听见拖鞋的拖沓声,然后季焱把门打开一些,把我的洗衣液递了出来。
我接过洗衣液,正准备犯浑,笑容比行为先一步挂在了我的脸上。却突然看见季焱手臂上有一圈很明显的烫伤痕迹。
这是什么?怎么又烫伤了?又是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我一把抓住季焱准备伸回的手,差点没给他一下子拉出来。
季焱探出头来,一脸无奈地看着我,“颂知别闹,等我出来先。”
水流滴答滴答地顺着少年的发丝淌下,我没来得及欣赏,只关心着他手臂上的伤痕是从何而来。
“你这个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疼不疼?可以沾水吗?什么时候搞得啊?”我一连串地问着,关切地看着季焱。
季焱愣了愣,不自然地把手伸回去,“没什么。我先洗澡。”说完便关上了门,水声很快又响起。
我心不在焉地洗完衣服,严阵以待地回到宿舍坐着思考。
我总感觉季焱有事情瞒着我,而且肯定和这个烫伤有关系。
难道真的是做菜的时候不小心?那怎么每次都是同一个位置?他是有什么受伤癖好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又是什么呢?他爸爸打他了?不太可能啊,谁家有这么一个品学兼优,高大帅气,秀色可餐,啊不对,总之哪个家长会下手啊?这不得供起来等着祖坟冒青烟么
就在我胡思乱想到季焱可能是一个地下打手的时候,们咔嚓地开了,季焱出来了。
白色的长袖衬衫遮盖住了烫伤的痕迹,季焱擦着头发坐在床边,低头不说话。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说话。
空气一时很安静。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安静得我差点忍不住唱起来歌。
我挪了挪身子对着季焱,翘起二郎腿,挺直了腰板,冷冷道:“说吧,怎么回事?”
季焱擦头发的手停了,闷闷道:“说什么”
我颇不满意地望着他,“抬起头看我。我说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季焱叹了口气,认命般抬起头来,眼睛看了我一眼,有飞快地垂下,看着他的拖鞋。
怎么?拖鞋能有我好看吗?
“就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烫到的。”
“在哪里?拿什么?”我追问道
“就,就厨房,拿碗的时候。”
“什么东西烫到的?”我接着追问,势必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
“电饭煲。”季焱此时已经抬起头望着我了,一脸无奈。
“真的?有没有骗我?”我放下腿,脸凑近他,眼睫毛跳动着准备飞到他身上。
季焱身子靠后,深深呼了口气。
“真没什么,颂知。”
我坐回位置,昂起头淡淡道,“最好如此,否则.......”
季焱颇具偷感地望了我一眼,“否则什么?”
“否则你会后悔的。”语罢,我便凶狠地扑过去,挠季焱的痒痒穴。
我俩扭打成一团,季焱笑着推开我,整理了下衣服,催我去洗澡。
我感觉季焱没说实话,但我想在坚硬的壳也有缝隙,只要有缝隙总有敞开的时候。那时的我自信地觉得我还有长长的时间慢慢地了解,但时间总是以其变化多端给我们留下了惊喜与遗憾。
人们总说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其实忙碌的时光也一样过得飞快。日子就这样在学海和医院中悄悄流过,等我反应到时间飞逝的时候已经是期中考之后了。
期中考成绩出来了,我成绩比上一次有所下滑。开学考和月考我都稳定在年级前三,期中考我又退了两名。其实文科有一点波动很正常,毕竟存在这较强的主观性。但身边的人总觉得我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导致成绩的下滑。
我很想说不是,这样既显得我心里脆弱又莫名地给奶奶背负上了影响家人的“罪名”。尽管我极力否认,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既定的思维先入为主后,再强烈的否定也便成了隐秘的肯定。
面对老师和朋友更胜往常的关心,我时常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虚伪的小偷,通过贩卖他人的通过来获得他人的怜爱与关心。
我暗下决心,在下一次考试用实力证明自己,于是我暗暗给自己增加了每日的任务量。不知道是否受了我的感染还是其他原因,季焱最近学习的劲头也很强。我俩除了日常的正常活动,话也比平时少了很多。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十一月将近,我们迎来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体育节。
这一次我和季焱报的项目一模一样,男子100米、男子1000米和男子4*100米接力。夏炽再问了我报什么项目后,也跟着我报上了一样的项目。
“这是做什么?组队秒数可以打折?”我一脸疑惑地问道。
夏炽摇摇头,做作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白白,人家就想和你一块儿么。”
坐在一旁的段茵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季焱一脸无语。
我一脸冷漠地把他的狗爪挪开,“说人话。”
夏炽飞快地瞅了一眼段茵茵,“咱仨一块儿,段大摄影师好一块儿拍是不是?不然我们分散开,段摄影师都不能拍全。”
我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踱过,煞有其事点点头,“确实,要是你不和我报一个项目,只怕是一张你的照片都没有。”
“放屁!”夏炽恼怒道,然后把目光转向段茵茵,带着一脸委屈小心地求证。
段茵茵笑了起来,然后深思熟虑地点了点头。
我跟着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你知道的,这很难说出口的。”段茵茵憋笑道
“人有时候还是要有一点自知之明的。”我赞成地点点头。
季焱跟着点了点头
夏炽:我要退群!退群!
运动节当天的100米比赛,我们仨紧挨着拿了三四五名。因为1000米和接力赛都在最后一天,所以我们第二天特别清闲。
段茵茵兴奋地拉着我们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拍下了一组组照片。
不得不说,段茵茵的拍照技术确实很好,在她的摄像头里,我们仨的帅气被无限放大,一个个都身高腿长,氛围感拉得满满的。虽然有时候她的要求有一点点诡异就是了。
比如说现在,我们在空荡荡的教学楼楼梯上。
季焱和夏炽一左一右坐在我的两侧,我嚼着泡泡糖坐在他们中间。
“换个姿势吧。”段茵茵一手拿着摄影机,一手托着下巴思考着。
“知知你躺下来,啊不对。你头枕在季焱身上,对,就这样,然后腿随意点放,打开点。对,很好。”
我枕在季焱身上,季焱也低头望着我。一瞬间的静默,我忍不住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季焱抬起头,默默地抹了一下脸,一脸无语地看向前方。
段茵茵上前来,拿起一本书啪地把我的脸给遮住了。
我:.........
“季焱你也拿本书,对。你就这样靠在栏杆上,随意点看书。”段茵茵退后了些,继续找着角度。
“我呢?”我听见夏炽问道。
“你就随意点坐在旁边。或者你把双手枕在后面,昂起点头。诶,挺好。”
“好,别动。”
我舒服地枕在少年人身上,美滋滋地嚼着口香糖。短暂的黑暗却让我内心感到无比的光明。
在一片静默里我听见段茵茵不断挪动的脚步声和摄影机发出的咔嚓声。
“好了。”
那么快?我拿下书,眯着眼睛不想睁开,脑袋在季焱身上胡乱地蹭。
“起来了,颂知。”季焱摸了摸我的头,无奈道。
我停下动作,睁开眼睛,乖乖哦了一声。
在段茵茵地催促下,我们再次起身前往下一个拍摄点。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细致地打量这个学校,在每一个不曾留意的角落留下属于我的,属于我们的生活画帧。
运动节最后一天,上午男子1000米决赛。
季焱蹲下身子帮我别好号码牌,我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夏炽,夏炽又递给身旁的段茵茵。段茵茵一手拿着我们仨的长袖外套,一手举着相机,朝我们挥挥手
“看镜头!”我们仨默契地转了过去
镜头里的我们迎着熹微的晨光,留下了明媚的笑容。
哨声响起,我们仨并排着跑在了第二梯队的位置。
我们仨身高相仿、步调一致,我清晰地听到属于我们的几若相同的呼吸频率。
我跑在最里面,上午的风很大,吹着白云缓慢地流动,阳光一点一点倾泄下来。在大地上,在操场上、在衣服的褶皱边慢慢晕开,渲染上金色的光圈。
第一圈、第二圈。
还剩最后半圈,我们仍旧保持在第二梯队的位置,前面还有两个选手。
我们试图加速赶超,虽然最后也没有赶超。
我们不是冠军、也不是有遗憾的亚军,我们高兴地拿下了最不惹人注意的季军。
季焱和夏炽一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们并肩喘着气走在跑道上,段茵茵笑着给我们拍照。
在镜头前,我们张扬的青春比太阳的光圈更加明媚地定格在了照片里。
后来颁奖的时候,学校说奖牌只有一个,严格上来说我们也不是并排过得终点线,让我们商量一下这个季军给谁。
我们据理力争,势必要拿下这共同的第三名。学校妥协了,但奖牌还是只有一个。
领奖时,夏炽和季焱把奖牌给我挂在胸前,推我上奖台。
在你来我往地推拉下,我和夏炽一起把试图逃跑的季焱一块儿拉上了奖台。
我们挨在一块儿,亲密无间地在众人惊讶与起哄声中成为了共同挤在了窄小的奖台上。
好久好久之后,我仍然记得这个已然霜降的秋天。
凉凉的风、流动的云、金色的光圈、奖台前的起哄声、还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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