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吾仲拉着莫知礼节性的在屋外避让,但两位将军都没有隐藏谈话的意思,故而陆青云刚出门,吾仲便提醒道:“道家倾倒鬼物不休,终有一天涂将军会迎来极限。”
陆青云脚步不停,向出口而去:“吾仲兄,你是上界人,应当比我更知晓,涂穹是一个不可复制的意外。百世休养生息是他能为我们争取的最好结果,待他迎来极限之时,我会亲手替他送葬。”
三人回到影壁前,吾仲长叹息:“也罢,我不劝你了,我看你与涂将军根本就是半斤八两,痴人说痴,三千年,陆小将军这样舍弃修为重生的行为,天道又能允许你再做几回呢。”
正欲反驳一二,陆青云感受到空间有所波动,虹光射出,一道诏书凭空出现,悬浮在他身前一尺处。肩膀顿沉,收敛容色,上前接下了这份拜将军令。再回头,明明并未有什么重大变化,偏偏就是与先前相异了。
将友人引至茶馆客房途中,陆青云表示,今日便是将军府内阵法维持的最后一天,明日须劳烦二位送涂穹出境,至于通关文牒他会准备妥当后送来。而后他向二位告辞,表示自己要去军营一趟,送达涂将军的亲笔信外加处理任职之事,便离去了。
客房宽敞明亮,莫知跟在吾仲身后坐在桌旁,顺手接过吾仲递来的茶尝了一小口,觉得清淡不苦,干脆喝光了。
“今日难得有的歇,你可随心出门。”吾仲见莫知喝的快,给他又添了些茶水,然后才端起自己的茶盏抿了一口。
莫知摇摇头,起身推开轩窗,几经波折后,此时还不过午时,日头正烈,底下的行人也稀稀拉拉的,但看的人依旧兴趣不减。
“吾仲,你陪我走一走吧。不是赶路那种,而是散步一样的慢慢走,就像他们一样。”莫知半倚在台上,端着茶杯去接那阳光,与它一碰后,满载笑意的喝一大口,又向吾仲举来“虽然天上不是月亮,手里也不是酒,但身边有人,才真是乐事。”
身边人不解地看莫知动作,迟疑地端起茶盏又抿一口,看见吾仲配合,莫知更是乐不可支,直到吾仲见他怎么都笑不停,忍无可忍走上前来,召出一把折扇,将手持的那一端重重敲了一下莫知的额头。
和将军府那一次条件反射不同,这一下吾仲丝毫没有收手,疼的莫知龇牙咧嘴的,控诉吾仲对毛球和他简直是相差甚远。
吾仲没管莫知的怨念,只是手腕一翻将扇面打开,雪色覆压于松柏之上,寒江有一老叟披蓑行舟。
轻摇两下,霎时冬色褪去,夏意泛来,吾仲在门边停顿片刻,嘴角几不可见地牵动了一下:“不是要散步么,走吧。”
这个时间,食肆里最是热闹,食物的香气混杂着食客们的汗味,带给路过的二人一种辛辣的感官刺激。小二卖力的吆喝着寻常的菜肴,对每一桌的每一个客人都留下一句“吃好喝好”。
农人和牧人分属在街道的两端,遮阳的自制可装卸布帘下,同样锐利的双眼不时扫射人们,搜寻着可能的买主。
莫知对马匹还有牛羊十分感兴趣,虽然散发的气味有些不妙,但是它们是这样温良的动物,触摸它们至少不会有被吃的风险。莫知把一直在怀里睡觉的毛球捞出来,一边拉伸一边说道。
“叽。”毛球被莫知抻醒了,挣扎着向吾仲那边蹦去,它根本就没有脑子的身体中蕴含的本能告诉它,那边是能够让主体不对它出手的地方。
破天荒的,吾仲这一次没有把它弹开。可能是因为今天有人替它受了一记,总之它竟然安心的呆在了吾仲的左肩上。
扇子的风很轻,长发中的几缕偶尔会随动作滑过它的绒毛,让它的皮肤有些痒,它稍稍咕踊一下,感到有人挠了挠它,再次安心进入了梦乡。
出境意外得顺利,通关文牒一早就送了过来,特令下没有任何士兵会有所阻拦,哪怕三人看上去不似常人。
戈壁中的砂石与天空相距及其遥远,明净的蓝色遮掩住远比阳光更古老的星芒。
与涂将军分别之后,莫知与吾仲各自御剑向更北处进发,昏黄的粗石坚硬而脆弱,在风的削砍下斑驳却始终屹立。
棘刺状的植物疏散分布在这片无水之丘,不知根茎蔓延到了哪一处深底。
不详的黑色逐渐攀上天空的边际,漏斗一般连接着苍穹与大地的巨柱卷席着尘土,不断盘旋,四周可见度已经降低到无法靠近。
然而比起这种遮天蔽日却毫无进一步扩大趋势的异象,它内部所包裹的可怖气息,其中的巨毒,才是真正让莫知在这酷热之下狠狠地恶寒了起来。
02,启用太赫兹雷达与双频毫米波雷达,直接将沙暴内部图像同步给我,你不必对此进行分析。
主体,成像已更替。
灰黑色的粘稠物质,从被沙尘掩埋住的天空的破洞中悬挂而下,大量云团聚集于此,试图将缺口堵上却始终无法成功,反被染上污秽。愤怒的弧光落在那宛若沥青一般的泥泽上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声。
吾仲伸出右手,示意莫知抓稳,紧接着抛弃了脚下的剑,向那空洞毅然而去。罡风裹挟着硬物击打莫知,连他这样构成的身体,也被击穿了几回。
离空洞越近,莫知的身体越冷,比起接触这个东西,他更愿意重新经历无数次筑基,但这是唯一的通道。
在珲春修行期间,吾仲见他实战基础已打好,将大量通用的法诀一股脑塞给了他,成功御剑后,二人立于九天之上,莫知询问起关于六家究竟是如何自成世界的。
他提出了自己的设想,是否只是阵法施行了禁令与伪装,才不仅使下界之人无法进入,甚至身处如此高度也依旧无法观测。
吾仲难得沉默了很久没有解答,最后也不过是模糊地回复到:“不一样,若只是你所说这般,哪怕灵力更稀薄,普世界众人仍旧能够找到突破之法。但实际上,上界自阵法布下之后,其空间的存在本身已高于普世界,哪怕它们确实还在这片土地上,亦无法触及。”
所以才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上界道家不知出于什么私心选定在此倾倒恶欲,因而与下界有所联通的地方。
风停了。
他们来到了沙暴的中心,与污秽近在咫尺的地方,空洞在头顶处,被肮脏填满,若想去往上界,便不得不一头扎进这泥沼之中。
会死吧,莫知想。这不是区区筑基期所能够承受的恶,触碰以后恐怕在死前连一丝一毫的自我都留存不下来,只会变成一只格外棘手的鬼物,给涂将军添麻烦吧。
左手紧了紧,是吾仲用了力气。“这是你绝对不能触碰的恶。”吾仲也是这么说。于是金色再次流转,这一次吾仲整个人都散发出了势不可挡的金色。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通过交握的双手传来。
虽然没有放开手,但莫知感觉身边人有一大半被替代了,那是更为古老的,肃穆的,不属于人类的存在。
“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并不是由吾仲的声带所道出,而是空气振动拟似出来的声音,在上下左右所有的可接触的可感知的可判定为存在的地方回荡,不停的回荡。
“杀之!”这是祂的判决。
(《韩非子》五蠹)
于是消失了,黑色消失了,金色消失了。莫知拉着吾仲向那个空洞飞去,为了保证自己的存在不崩溃,封住了思考。
跨越的一瞬间,莫知感到有一道清流洗刷过他的躯干,随后脚下一空,跌入了一个没有重力存在的无光的地方。
“欢迎来到我的岛上,两位客人。哎呀,把客人丢在海里可不是什么好的待客之道,不过我今天起晚了嘛,所以和事先看到的时间相差了一些。当然,体现在这个空间就是位置远了一点。”
稚嫩而惊喜的声音直接在莫知的大脑中越过02响起,然而他的周围空无一物,不过是怪异地悬浮着。吾仲还在昏迷,他的气息攀升至一个恐怖的高度,可是自我的存在却被削弱了许多。莫知为了防止二人分开,干脆强行与他十指交叉而握。
一团珠光伴着琴音而来,它看上去像是层层套叠的迷雾,不断变化着光彩。
“请触碰我 !我&*将带二%…位去往岛¥#上。”
这一次声音从皮肤传递而来,似乎是因为这片海域本身并不具备传声的条件,但总比直接在脑中出现的好。
至于那些杂音……莫知强制自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转而飞速忖度起利害,吾仲并未对自己详细介绍过上界的六家人,看目前这个情况,恐怕也是考虑到了我接受到这些消息后的承载力。
并且听它的意思,它早就知道了自己与吾仲会在今日前来,一直在等候着我们,吾仲是知道它的这个特性所以并未提醒我么。继续呆在这所谓的海里,吾仲倒是不必担心,但我过不了多久一定会走向必死的结局。
去岛上吧。
莫知眨了一下眼,趁闭眼这个动作让02配合自己,将在这个时间内思考过的问题全部遗忘掉,只留下结论。然后举起二人交握的双手,触碰了那团雾。
也因为这个动作,莫知确认了,这珠光根本并非伴随着琴音,而是那琴音作为骨与皮,始终框定着那团变化万千却未有表里的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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