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收下这束花，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斯图尔特仍觉得怪异无比，但是尤利娅已经进入旅馆，他呆呆地跟着她上楼，在房间门口被拦下。
尤利娅：“这是我的房间。”
斯图尔特过了许久才从那种呆然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皱着眉头把尤利娅推开，“你以为这么小的旅馆有多少空房间。”他随意地把花枝丢到桌上，细想觉得不妥，索性把原本桌上的花瓶清空，倒了点水，把花放进去。
尤利娅凑到面前，“不会淹死吗？”
斯图尔特觉得胸闷，她这大大咧咧的，居然丝毫不扭捏，倒显得他过于小气。他沉下脸，把花瓶一推，“不知道，你来弄。”
尤利娅便小心地那花梗剪去一半，插在花瓶里。一边拨弄着花枝，一边冲斯图尔特笑，“没关系，等到花枯萎了，我再送你一束新的。”
斯图尔特坐在窗边，撑着下巴看尤利娅忙活，突然问：“你也是这样对维克多的吗？”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细细密密的雨丝顺着半开的窗打湿他的衣服。天地间朦朦胧胧，昏暗嘈杂，他剔透的绿眸氤氲着水汽，在这雨夜中，影影绰绰。
尤利娅尤其喜爱他这一双眼睛，当这双宛若无边森林的绿眸盯着她时，她总觉得，魔王不如表面那般嗜杀残忍。她被蛊惑一般，只能想到他的好。
尤利娅痴痴地望着他的双眼，斯图尔特却认为她是心虚，不敢回答她的问题，冷哼一声。
尤利娅回过神来，安慰道：“那都是之前的事了，我跟他现在也不可能是朋友啊，你忘了，我把他导师的亡灵喂给亚伦吃了。”
她把花瓶放到一边，目光觑着斯图尔特的触手，“你这次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为什么会流蓝色的血？”
斯图尔特不甚在意，“蓝血是因为伤到我的本体了，毕竟是圣剑。”
“要是疼的话，还是找个医师看看吧。”
“医师可帮不了我。”斯图尔特不屑道。
尤利娅不再说话，她很想洗个澡，但是这旅馆大概率不能提供这项服务。她坐到唯一的一张床上，脱掉鞋子外套想再躺一会儿。
细碎的雨声是最好的入眠曲，伴随着微凉的风，尤利娅昏昏欲睡。
没过一会儿，她感觉自己被推了一下。
她转身，眼睛眯起一条缝。
斯图尔特很不高兴的样子，“你就这样睡了？”
尤利娅不明所以。
斯图尔特：“我也要睡床，我很累。”
尤利娅实在不想让出这张床，魔王寝宫里连张床都没有，现在偏偏说自己要睡觉。
在她迟疑的功夫，斯图尔特已经爬上床，把被子拉过一半，盖在自己身上。
他一靠近，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尤利娅从被窝里起来，从他身上爬过去下床，揉揉眼睛，翻着衣柜。没有多余的被子，她只能趴在桌上，两手抱着自己。
斯图尔特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他忿忿起身，“你嫌弃我？”
尤利娅无辜抬头，“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斯图尔特攥着被子，“那你就过来睡觉，不然我杀了你。”
尤利娅觉得没意思，“你总是用打打杀杀来威胁我，真正的朋友才不会这样呢。”
“魅魔不会有朋友，我也更不会有。就连□□的对象，每次也都不同。但是尤利娅，我承认你有点特殊，你和其他恶魔都不同。”
尤利娅被勾起了兴趣，“那我算是你的什么呢？”
斯图尔特用一只触手把尤利娅卷到身边，想了半天，说道：“人类把那些没有正式名分，却长久地保持着亲密关系的人称为情人。”
尤利娅差点笑出声来，她捂着嘴偷笑，“不是哦，我们不是情人，情人是要谈恋爱的。”
斯图尔特的触手突然全部涌出来，淹没了尤利娅，他懊恼道：“我知道情人是什么意思！”
尤利娅被吓了一跳，声音带着仓惶，“不要触手！拿开啊！”她拳打脚踢一番，把所有的触手都从自己身上赶走，“我不喜欢这样。”她皱着眉说，把被子全部卷起来，挨着墙睡。
斯图尔特却一点都不生气，他也不知道今晚自己到底怎么了，就像是漂着的。
只是以往，他的身体在水里漂着，但是今天，他的心似乎也在水里漂着。
他把触手收回来，躺到尤利娅身边，挨着她，好奇道：“为什么你能不受我的魅惑影响？”
尤利娅含含糊糊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因为讨厌你。”
斯图尔特不解：“为什么讨厌我？”
尤利娅却不肯说了，她缩在被子里，渐渐睡意朦胧。
斯图尔特没有被子，就秃秃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思索了一夜。
第二天天亮，雨下得愈发大了，不少被耽搁了行程的人缩在房檐下骂骂咧咧。尤利娅第一次与人共睡一张床，但因为魔王全程没盖被子，她倒也觉得还算良好，不至于扭捏。
而且醒来后他就不见了。
她打算去旅馆厕所洗把脸，一推门，就看到门口剑拔弩张的二人。
斯图尔特和维克多。
维克多面容憔悴，眼底下一片青黑。他站在魔王身前，冷冷地凝视他。维布伦盘成一团在其身后。斯图尔特神色倒是淡淡的，丝毫不觉得维克多是个威胁。
开门的声音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维克多之前早就听魔王说过他和尤利娅亲密的关系，但现在见到大早上她从魔王房间里出来，仍感震惊，震惊之余，一股酸涩悲痛的情绪淹没了他。
他攥着魔杖，指尖发白，又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难堪，他几乎要落荒而逃。
“尤利娅。”她的名字被他含在口中，缱绻万分。他逼迫自己站在二人之间，感受着心底涌现的剧烈的疼痛。
这样的疼痛，让他好受了一些。
他怔怔地盯着二人，突然浮现不可避免的猜想。尤利娅——拒绝过魔王吗？
是在他的魅惑之下同他亲密无间，还是发自心底的。
他见过宴客厅里的那一幕幕，虽然想竭力控制自己，但是不好的念头却如雨后春笋一茬一茬冒了出来。尤利娅是如何服侍魔王的？
同那些人一样，深深地迷恋着一根触手吗？
还是同寻常情人一样，探讨生命的奥秘？
冷凝的表情被强烈的迷茫与不知所措替代，他想到黑塔里的往日种种，他和尤利娅之间，居然连一个吻都没有。
他双目赤红，看到尤利娅站到魔王身旁，奇怪地盯着他时，几乎理智全无。
尤利娅说过的，黑塔里的一幕幕，不过是为了讨好他而已。
可他还是止不住地去猜测，如果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如果没有魔王，尤利娅会不会……会不会爱上他。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是的，爱。
他发觉自己压根无法痛恨尤利娅，就连梦里叫着的都是她的名字。
他爱她。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她成为了魔王的人。
不，他突然目光灼灼，她说过的，她也是被逼的。他要尽早打倒魔王，解放尤利娅。
他的眸子清亮，尤利娅有点尴尬，毕竟上次那番话算是决裂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
斯图尔特冷冷瞥了他一眼，带着尤利娅离开。
维克多跟上他们，想明白以后他不再对魔王恶言相向，反倒像是一个老友般问：“你们要去哪里？”
他这娴熟的语气让斯图尔特拧起眉头。
尤利娅飞快地去上了个厕所，避开二人之间可能会发生的摩擦。
回来时她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因为是早上，又下着雨，所以大厅里没有多少人在吃早饭。斯图尔特坐在一张桌前，面前空空荡荡的。维克多居然坐在他的对面，点了两份餐。
看姿态，他还挺惬意。
二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尤利娅心里嘀咕，面上不显，坐到魔王旁边，同样也是维克多旁边。
维克多在她落座后，把自己的一份早餐推到尤利娅面前，“点多了一份，你吃吧。”
尤利娅的肚子恰好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她悄悄看了一眼斯图尔特，斯图尔特冷淡的视线也恰好对上她的。二人之间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尤利娅已经知道了魔王的意思。
她低着脑袋，晃了一下脚低声说：“我自己去买。”
像是对维克多的解释。
斯图尔特眯了眯眼，这时旅馆的老板娘送来另一份餐，递给斯图尔特，满脸爱意。
斯图尔特把这一份餐推到尤利娅面前。
维克多给她准备的餐是她素日里爱吃的，玉米浓汤，烤软的黑面包和果酱。斯图尔特这一份老板娘很舍得加料，是一大块猪排、奶油鱼肉和一份洋葱。
早上尤利娅根本不想吃肉，本来她打算自己买，但是现在斯图尔特主动递过来一份，意思很明显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维克多的推开，接过斯图尔特的。
她不喜猪肉，又骚又臭。黄色的奶油和冷透了的，未处理好的鱼肉在一起让她反胃，至于洋葱，更是她从来没吃过的。
她吃了一点点奶油，恶心得想吐。
维克多见她难受，给她倒了一杯清水。尤利娅也来不及去倒水，当下举起杯子咕噜咕噜灌了自己一杯。
斯图尔特的脸色黑了下去。
“全部吃掉。”他冷声说，把盘子推回尤利娅面前。
维克多把餐盘拽到自己面前，皱眉，“她不爱吃的东西干吗逼她吃？你怎么不吃。”
斯图尔特危险地盯着他，维克多毫不相让，“你点的这几个就没一个她爱吃的。”他没想到尤利娅跟在魔王身边，居然连想吃什么都不能做主。当即对她抱有更多的怜爱之心，也不想让尤利娅太过为难，便放轻语气，“你让她自己去点吧。”
斯图尔特很想一走了之，但他要是走了，这一桌岂不是只有维克多和尤利娅了。他按捺着不耐烦，见尤利娅果真吃不下饭，冷嗤道：“你去买吧。”
尤利娅不想委屈自己，她的确饿得很。
等到她拿回来属于她的那一份时，斯图尔特浑身的气势一变。
原因无他，尤利娅点的，和维克多给她点的，一模一样。
尤利娅今早已经受够了他的鸟气，此刻看也不看，自顾自吃饱喝足。
期间维克多和斯图尔特一直盯着她吃饭，尤利娅要是心理素质不好，估计难以下咽。
等她放下刀叉后，斯图尔特主动起身，“走吧。”
“外面还下着雨呢。”尤利娅不太乐意，“我会感冒的。”
维克多见缝插针，问她：“你们要去哪里？”
尤利娅干脆躲到魔王后面，反正这是他们之间的矛盾，与她无关。
而斯图尔特，更不会回答维克多的问题。他有点烦躁，虽然尤利娅一句话都没跟维克多说，但他此刻只想带着她离开这间旅馆。
不过外面的雨的确有点大，他给尤利娅一件风兜，二人离开。
“你为什么不骑着龙？”路上尤利娅问。
“巨龙翅膀受伤太重，基本飞不起来。”
“你为什么要困着它？”
“不听话的奴仆，就该饱受折磨。”斯图尔特意有所指，“往后，不许你跟维克多再讲一句话。”
尤利娅耸了耸肩，声音被窸窸窣窣的雨声遮掩，“看样子你仍旧只认为我是你的奴仆，抱歉，看样子昨天做了多余的事。”
二人之间的气氛冰冷沉默。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一个小镇，买了一瓶魔药：雄鹰的眼泪。
据说服下魔药后，可以生出一对翅膀，飞的很快。
斯图尔特一直心不在焉。尤利娅飞累了，二人在树丛之中休息。
树枝被接连踩断的清脆声吸引二人，二人循声看去，转角处走出来一道漆黑的身影。
正是维克多。
斯图尔特的耐心已经耗光，在维克多现身时，几根粗壮有力的触手朝他面门袭去。
“不要再缠着她了。”伴随着一丝血光，他冰冷的声音幽幽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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