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孤槐站在城隍庙前,枯妄鞭缠绕在腕间,传来一阵阵异常的灼热。
"君上,吃糖吗?"
清脆的童声从头顶传来。
小宛像只灵巧的猫儿般蹲在石狮子头顶,雨水顺着她乱蓬蓬的发梢滴落,手里捏着半块已经化开的芝麻糖。
孤槐没有理会,他的注意力全在树干上——树皮表面渗出暗红色的黏液,顺着雨水的冲刷,在青石板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他蹲下身,指尖沾了沾那液体,凑到鼻尖一嗅。
铁锈味混着腐坏的甜腥。
这不是树液,是血。
"小宛。"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现在立刻去找白城主,告诉他——"
地面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
枯妄鞭如同活物般自动展开,鞭梢刺入槐树下的泥土。孤槐手腕一抖,三尺内的青砖齐齐炸裂,露出下方错综复杂的血色纹路。
那些纹路像是有生命般,在雨中微微搏动,闪烁着暗红的光。
"九幽炼魂大阵..."孤槐瞳孔骤缩。
这是魔界早已失传的禁术,需以九百生魂为祭,将整座城池炼化成血丹。
鞭身传来的震颤告诉他,这样的阵眼在全城至少有七处。
小宛吓得从石狮子上滑下来,芝麻糖黏在了裙子上:"我、我这就去叫城主!"
"慢着。"孤槐一把拽住她的后领,"告诉白洛川,阵法已经进入激活状态,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完全启动。让他先疏散老人和孩子,不要惊动太多人,以免引发恐慌。"
小宛重重点头,转身就要跑。
"慢着,"孤槐脸色沉得能滴水,“记住,走屋檐下,别踩任何红色的水洼。"
小姑娘将手紧紧攥在胸前,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孤槐沿着主街疾行,枯妄鞭不时刺入地面探查。
每破开一处,都能看到地下纵横交错的阵纹。
这些血线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的血管般缓缓蠕动,不断吸收着地面上行人的生气。
城西菜市口的地面温度异常高。
孤槐一鞭劈开地面,发现此处的阵纹已经变成暗紫色,像即将沸腾的熔岩。
更可怕的是,那些纹路正在向上蔓延,悄悄缠住路过行人的脚踝。
"退后!"他挥鞭扫开几个正要踏入菜市口的商贩。
枯妄鞭所过之处,数道黑影从地面窜出,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人群开始骚动。
有人认出了魔君标志性的黑鞭,惊叫着"魔头杀人啦"四处逃窜。
孤槐顾不得解释,跃上屋顶俯瞰全城——雨幕中,七处阵眼的位置已经隐约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最亮的那颗"天枢"位,正是城主府所在。
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
白洛川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快,城防军的铜钟按照事先演练过的防灾节奏,三长两短地响了起来。
百姓们虽然不明就里,但都开始向城北高地撤离。
一道靛青色的身影穿过雨幕飞掠而来。白洛川的官服下摆已经沾满泥水,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阵眼能破坏吗?"城主开门见山,手中折扇不断滴着水。
孤槐摇头:"已经激活的炼魂阵就像点燃的火药,强行破坏只会加速爆炸。"他指向城主府,"那里是主阵眼,必须有人去——"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城西最先传来爆炸声,一道直径丈余的血柱冲破地面,将周围的房屋尽数吞没。
紧接着是城南、城东...五道血柱同时爆发,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狰狞的巨网。
整座锦水城开始扭曲变形。
青石板路像活物般蠕动起来,缝隙中渗出粘稠的血浆。
房屋的砖瓦融化般塌陷,木质结构长出尖刺,将来不及逃走的居民刺穿。
最可怕的是那些红色藤蔓——从每一个阵眼处疯狂蔓延,缠住活人就往地底拖拽。
"北门!所有人往北门撤!"白洛川将折扇抛向空中,扇骨分解成三十六柄光剑,在百姓头顶结成防护结界。
但血藤实在太多,很快就有一柄光剑过载碎裂。
孤槐的枯妄鞭舞成一道黑色闪电,不断斩断袭来的血藤。
鞭风所过之处,被救下的百姓哭喊着奔向北方。突然,一声熟悉的尖叫刺破嘈杂——
粮铺门前,小宛被倒塌的货架压住了右腿。
她身后不到三丈处,一道新的血柱正破土而出,飞溅的碎石已经划破了她的脸颊。
"小宛!"
白洛川的身影比声音更快。
城主纵身扑向小姑娘的瞬间,血柱如巨蟒般当头砸下。
靛青官服在红光中猎猎作响,白洛川双臂大张,胸口玉佩爆发出耀目金光。
"山河永镇!"
古老的守护咒文响彻长街。
金光与血柱相撞的刹那,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气浪将方圆十丈内的建筑全部掀飞,白洛川单膝跪地,将小宛死死护在身下。
他的后背官服寸寸碎裂,露出皮肤上迅速蔓延的血色咒纹——那是阵法在吞噬他的生命力。
孤槐挥鞭扫开飞溅的碎石冲到二人身边时,白洛川已经七窍渗血。
城主的双手深深插入地面,仿佛要抓住大地的脉络。令人惊讶的是,以他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的地面竟然恢复了正常。
"带她走..."白洛川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涌出更多鲜血,"阵法...需要宿主...我来当这个...锚点..."
孤槐一把扯开压在他们身上的梁木:"你撑不过十息!这阵法在吞噬生魂!"
白洛川却笑了。他染血的手指轻轻拂过小宛泪流满面的脸:"...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要当...锦水城...最勇敢的姑娘..."
小宛拼命点头,眼泪混着雨水砸在城主脸上。
地面开始剧烈塌陷。
白洛川突然抓住孤槐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舍弟他......"
话音未落,城主周身突然迸发出刺目白光。
无数金色符文从他皮肤下浮现,顺着血流注入大地。
街道的裂痕中升起无数光柱,为逃亡的百姓撑起最后的安全通道。
这是白氏一族代代相传的禁术——以魂为炬,照亮生路。
"城主哥哥!不要——"小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白洛川的身体开始透明化。
他最后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整个身躯化作万千光点,消散在血雨腥风里。
孤槐抱起小宛冲向城门时,整座锦水城正在身后崩塌。
血藤如同饥渴的巨蟒,追逐着每一个活物。
枯妄鞭在空气中抽出音爆,为逃亡的人群清出一条血路。
"看..."小宛突然止住哭泣,指向城市中心。
在完全被血色吞没的城池中,唯有城主府的位置亮着一簇不肯熄灭的金光。
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固执地抵抗着周围的血色,像一盏风暴中的长明灯,为最后的逃亡者指引方向。
孤槐的枯妄鞭突然剧烈震颤。
他顺着感应望向天空——血云翻涌处,隐约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那身形轮廓,像极了云尊。
怀中的小宛突然安静下来。
小姑娘沾满血污的手里,紧紧攥着半截折断的扇骨。
孤槐认出那是白洛川从不离身的寒玉扇骨,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雨越下越大。
当最后一批百姓逃出城门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崩塌声。
整座锦水城沉入血海,唯有那点金光久久不散,如同逝者不肯闭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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