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期间,军队驻扎在杏花村。
流萤不知从哪找来只破旧的燕子风筝,宣纸泛黄但骨架完好。
"再高点!"她在金黄的油菜花田里奔跑,鹅黄裙摆沾满花粉。
突然线断,风筝歪斜着飘向远山。
流萤的笑容凝固了。
俞斩云看见她无意识地摩挲着线轴上的刻痕——那是个歪歪扭扭的"萤"字。
"我哥哥做的。"她轻声说,"去年仙魔交战,一颗流火砸中我们家..."她突然转身,脸埋在俞斩云肩甲上,"他们连尸骨都没找到。"
她的眼泪透过锁子甲缝隙,烫得他胸口发疼。
当晚营火旁,流萤唱起了家乡小调。
她的嗓音不算完美,但有种动人的生命力。
当士兵们起哄要她跳舞时,她真的站起来,光脚在草地上旋转。
银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像夏夜的风掠过檐角风铃。
俞斩云在阴影里擦拭佩剑,剑身上映出她旋转的身影。
他的心随着铃声越跳越快,忍不住用匕首在箭囊上刻了只歪歪扭扭的萤火虫。
最后一晚,流萤拉着他爬上营地后的鹰嘴崖。
圆月大得惊人,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小将军——"她突然对着山谷大喊,回声惊起夜栖的鸟群,"所向披靡——!"
山风掀起她的长发,发丝拂过俞斩云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青冥古城西市的"流萤豆腐"开张那天,整条街都飘着豆香。
招牌是俞斩云用退役战马的鞍鞯木刻的,流萤给"萤"字点了颗朱砂痣。
她研发的桂花豆腐脑甜而不腻,很快成了城守军换岗时必买的点心。
某个雨天,俞斩云发现她在后院偷偷喂一只瘸腿的流浪狗。
那狗凶得很,却肯让她摸头。
"它像你。"流萤笑着说,"看着凶,其实温柔得很。"
中秋节那晚,豆腐坊来了群醉汉。
流萤机灵地把最贵的豆腐藏进地窖,却被为首的刀疤脸堵在墙角。
"小娘子,"刀疤脸喷着酒气,"陪爷几个喝..."他的手刚要碰到流萤衣领,突然被一柄剑鞘抵住咽喉。
剑鞘压碎喉结的声响像踩断枯枝。
后来医馆的人说,刀疤脸能活下来是个奇迹——他的肋骨断得恰到好处,再多半分就会刺穿心脏。
流萤裹着俞斩云的披风发抖,突然抓住他的手:"我喜欢你,娶我好不好?"她的眼泪大颗砸在他手背,"我知道配不上校尉大人,但我真的好怕..."
俞斩云单膝跪地,用染血的佩剑割下一缕头发,又割下她的一缕,笨拙地将其与自己的头发绑起来:"等我述职回来。"
婚礼那天下着鹅毛雪。流萤穿着借来的嫁衣,袖口绣着并蒂莲。
拜堂时,她偷偷在他掌心画圈,痒得他差点笑场。
喜宴上,流萤在众人起哄下背《关雎》,背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时突然卡壳。
俞斩云下意识接了下句,引得满堂喝彩。
交杯酒里被她偷偷加了蜂蜜,甜得发腻。
洞房花烛夜,流萤拆开发髻,黑发像瀑布般垂到腰间。
她害羞地吹灭红烛,却在黑暗里主动吻上他的唇。
她的唇瓣有交杯酒的甜香和胭脂的花味,柔软得像四月天的柳絮。
发现流萤怀孕那天,俞斩云正在校场练兵。
赵铁柱慌慌张张跑来,说豆腐坊请了大夫。
他冲回家时,流萤正抱着木盆吐得昏天黑地。
"傻子。"她苍白着脸笑,"要当爹了都不知道。"
他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咕噜声。
"那是饿的!"流萤红着脸捶他。
怀孕后期,流萤的脚肿得穿不上鞋。
俞斩云每晚都用草药汤给她泡脚,笨手笨脚地按摩。
草药味混合着她发间的茉莉花香,成了他最安心的气息。
有天深夜,流萤突然摇醒他:"殊儿踢我了!"她拉着他的手放在圆润的肚皮上
掌心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像蝴蝶扇动翅膀。
俞斩云这个铁血汉子突然红了眼眶。
*
惨案发生那日异常闷热。
俞斩云正在校场训练新兵,突然听见城中心传来爆炸声。
天空不知何时变成血红色,两道黑影悬浮在城市上空,宽大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魔人!"有人惨叫,"他们来屠城了!"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甜香,像是烤过头的蜂蜜。
俞斩云狂奔回家,街道已经乱成一团。
青白色的火焰像毒蛇般顺着墙壁游走,所过之处人畜瞬间碳化。
他撞开家门时,流萤正用湿布捂着婴儿的口鼻。
小俞殊在她怀里哭得满脸通红。
"地窖!"俞斩云一手抱孩子一手拉妻子。
刚迈出门槛,一根燃烧的横梁从屋顶砸下——
骨头断裂的声音像枯枝被踩断般清脆
流萤的双腿被压在梁下,青白火焰立刻爬上她的裙摆。
俞斩云发疯般去扑火,手掌被烧得皮开肉绽却感觉不到疼痛。
"接着殊儿!"流萤将婴儿塞给他,自己却站不起来了。
火焰已经烧到她的腰际,皮肤开始起泡碳化。
婴儿温热的身体在他怀中扭动,流萤的手指却渐渐冰凉。
她突然解下腕上的平安结系在孩子手上,红绳中央缀着的白玉珠已经被血染红:"替我看着他长大..."
她仰起脸,满是黑灰的脸上绽开最后一个笑容,"在我眼里,你已经是小将军了。"
青白火焰吞没了她的下半身。
俞斩云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怀中的婴儿哭得撕心裂肺。
整座城都在燃烧,天空下起黑色的灰雪,落在婴儿脸上像是一颗颗微型的墓碑。
俞斩云抱着妻儿尸体坐在祭坛废墟上。
流萤焦黑的手臂依然保持着环抱姿势,只是怀中的婴儿已经哭哑了嗓子。
第七天黎明,一队白衣仙人踏着灰烬走来。
为首的女子腰悬银铃,铃声与流萤当年戴的一模一样。
她眉眼上挑,清冷温柔,是叶淮烟。
"还有活口?"叶淮烟的声音像冰锥刺进耳膜。
当她伸过手抱孩子时,一滴血泪滴在那玉白的手上。
俞斩云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却因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最后离开的云尊瞥了他一眼:"魔头往北逃了,追。"
当众人离去后,俞斩云终于能动了。
他颤抖着抚摸妻子焦黑的面容,发现她烧焦的手指仍紧紧勾着婴儿的襁褓。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在空城中回荡,比哭还难听。
记忆画面碎裂,三人跌回现实。
俞斩云已经不见踪影,地上只余半截烧焦的红绳和一本残破的《玉台新咏》。
俞殊跪在地上,颤抖地取下腰间平安结。
"那个婴儿..."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是我?"
孤槐捡起诗集,扉页的干花破碎,在风中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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