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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魂归

暮色如血,笼罩着青冥古城残破的轮廓。

孤槐将三枚铜钱按在城门裂缝处,枯妄鞭缠绕的左手泛着幽幽紫光。

"子时阴气最盛。"他回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俞殊,"现在放出冤魂,它们才有足够力量指认凶手。"

白观砚正在用浮生剑刻画阵眼,闻言抬头:"你确定要这么做?一旦释放,这些怨灵可能会..."

"会什么?"俞殊突然打断,惊鸿剑在他手中嗡嗡震颤,"找真正的仇人索命吗?"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长两短,是军中暗号。

三人同时转头,却见城门阴影里走出个佝偻身影。

那个终日醉酒的守门人此刻腰背挺直,浑浊的眼睛亮得吓人。

"俞...前辈?"白观砚的剑尖微微下垂。

"殊儿。"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长得...像你娘。"

俞殊如遭雷击,记忆中英姿勃发的青年校尉,已经成了个满身酒气的老人。

老人耳后一道延伸至衣领的烧伤疤痕,与记忆中抱着婴儿坐在火海的俞斩云完全重合。

"爹...?"这个陌生的字眼从俞殊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铁锈味。

城门突然剧烈震动,铜钱"叮当"落地。

无数半透明的手从门缝伸出,灰白的指节抓挠着空气。

最前排的怨灵已经挤出城门,正是白天指认戮仙剑的那些面孔。

"来不及了!"孤槐的枯妄鞭在空中劈出火花,"白观砚!"

浮生剑清光大盛,白观砚划出的结界暂时挡住怨灵。

俞斩云却突然冲向城门,枯瘦的手掌直接按在怨灵抓挠的位置。

皮肉灼烧的"滋滋"声中,老人念起了往生咒。

城门轰然洞开。

青白色的魂魄如潮水般涌出,却在触及俞斩云的瞬间变得柔和。

它们绕着他旋转,渐渐凝成一个个完整人形——卖酱肉的张伯、总赊账的酒鬼李三、爱说媒的赵婶...最后出现的,是半透明的鹅黄色身影。

"小将军。"流萤的魂魄轻笑,"你老了。"

俞斩云颤抖的手穿过光影,抚摸她虚幻的脸庞。

魂魄没有温度,但他的指尖却像被烫伤般泛起红色。

“流萤..."老人从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张褪色的婚书和一缕用红绳绑着的青丝,"我来赴约了。"

流萤的魂魄突然波动起来,像被风吹皱的池水。她转向呆立的俞殊,虚幻的手抚过他的眉眼:"殊儿都这么大了..."

魂魄散发的不是腐臭,而是淡淡的茉莉香——正是她生前最爱的头油气味。

俞殊跪倒在地,惊鸿剑"哐当"掉在石板上。

他手腕上的旧伤疤突然灼痛起来,那是婴儿时期被平安结勒出的痕迹。

"娘..."他伸手想抓住那片鹅黄色光影,却只捞到一把空气。

流萤的魂魄开始消散,从足尖向上化作点点萤光。

俞斩云突然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

"黄泉路冷,"他拔出腰间生锈的佩剑——正是当年割发为誓的那把,"我陪你走。"

剑光闪过,鲜血溅在城门上。

老人的身体缓缓倒下,却在触及地面前被流萤最后的魂魄力量托住。

他们相拥着化作漫天光点,像盛夏夜里的萤火虫群。

风中隐约传来银铃声,和当年山崖上的呼喊——"小将军,所向披靡!"

*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

三人坐在城门废墟上,中间摊着那本《玉台新咏》。

"有问题。"白观砚突然开口,指尖点着书页上的一幅小像——那是流萤生前画的魔君持剑图,"你们看剑柄。"

孤槐眯起眼睛:"云纹朝向反了。"他拔出戮仙剑对比,"真剑的云纹该往左旋,画里是往右。"

"而且他是右手持剑。"孤槐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我父尊是左撇子。"

白观砚翻到诗集末页,那里有流萤潦草的笔记:"寅时三刻,见持剑者右腕内侧有疤。"

俞殊摩挲着扉页:"难道当年的人真的不是魔君,那会是谁……”

线索断了。

*

魔界的残阳像泼洒的血,将烬余殿的黑石墙面染成暗红。

孤槐倚在殿前那棵千年古槐的枝桠间,指尖摩挲着枯妄鞭上的纹路。

三天的调查毫无进展,暗处人派来的探子倒是抓了不少,个个都在审问前自爆元神。

"废物。"他捏碎手中传讯玉简,碎屑从指缝簌簌落下。

一阵风过,槐树沙沙作响。有什么东西在枝叶深处泛着微光。

孤槐眯起眼,枯妄鞭如灵蛇般探入树冠,卷出个半掩在青苔里的物件——那是个褪色的同心结,红绳已经泛白,却仍能看出精巧的编织手法。

正当他皱眉思索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整个魔界敢不通报就靠近他寝宫的,只有那个讨厌的仙君。

"魔君好雅兴。"白观砚的声音像山涧清泉,在燥热的傍晚格外醒神,"百年古槐承得住您这般杀气?"

孤槐下意识将同心结藏进袖中:"仙君是把自己当魔界常客了?"他故意让枯妄在身侧游走,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白观砚今日换了身月白长衫,发间簪着支青玉笔,活像是来赴诗会的。

他仰头看着树梢的孤槐,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下来。"他突然说,"我给你带了醉仙楼的荷花酥。"

确实有淡淡的甜香从白观砚袖中飘出,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冷梅气息。

孤槐的红瞳微微收缩。

三天前他们刚在人间界查案时,自己不过随口提了句喜欢那家点心。

"本君不饿。"他嘴上这么说,却轻巧地跃下树枝,黑袍翻飞间带落几片槐叶。

白观砚伸手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在碰到珠纱布料时顿了顿:"君上近日睡得可好?"

这问题太过突兀。

孤槐确实连续几夜梦见火光与破碎的竹叶声,但他绝不会承认。

"托仙君的福,"他讥讽道,"梦见把你吊在魔渊上抽了三百鞭。"

白观砚不恼反笑,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

荷花酥金黄的酥皮在暮色中格外诱人,最绝的是每片"花瓣"尖上都缀着蜜渍莲子。

孤槐咬了一口就僵住了——甜度刚好,莲子的清苦中和了酥皮的甜腻,正是他最爱的口味。

可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十九年前..."白观砚突然开口,又戛然而止。

他垂眸整理袖口,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算了,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孤槐一把扣住他手腕:"要说什么就说!"

白观砚的手腕骨节分明,在暮色中泛着冷白的光。

他任由孤槐抓着,甚至微微向前送了送:"魔君想知道?"他突然凑近,呼吸拂过孤槐耳畔,"偏不告诉你。"

枯妄鞭瞬间缠上白观砚的腰,将他拉得更近。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孤槐能清晰看见对方琥珀色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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