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的最后三个月。
微弱光亮的台灯下,映照出莫明伏案刷题的身影,书桌上堆满了各种模拟试卷和习题集,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知识点便签。
莫明看着桌上那张他和小老师的合影,照片上写着“美好时光”几个大字,小老师坐在餐桌前,言笑晏晏。
那时,他们的关系还很融洽,短短一年时间,一切都改变了,小老师被贬到了乡下,他也从神坛跌落,成了金辉中学最出名的“问题”学生。他只有通过学习来麻痹自己,不再去想自己曾经犯的那个致命错误。
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他笑吗?
还会将他看成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学生吗?
还是不愿见他,对他避如蛇蝎?
多少个夜晚他都这样问自己,可他依旧没有答案。
只有高强度的刷题才能让他暂时忘却这些烦恼,那个曾经肆意张扬的少年好似再也回不去了,他变得沉默、孤僻,好像个透明人一样每天穿梭在家和学校之间,甚至和李然也说不上几句话。
“莫明,已经凌晨两点了,该睡了。”秦时月轻轻推开房门,声音里满是心疼。
自从那个女老师走后,她终于长舒一口气,可儿子的这个状态好似失了魂,很少在他脸上看到笑容,每次问他,他都是一言不发就回自己的房间待着。也许上了大学就好了,大学有那么多漂亮姑娘,还怕他不动心吗。
这样想着,她放下一杯温热的牛奶,慢慢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莫明头也不抬,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着。他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
清晨五点,闹钟准时响起。莫明从书桌上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脸颊下压着半张没做完的试卷。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拿出英语单词本,开始晨读。
“abandon, abandon, 放弃...”读到这个英语单词时,他突然停住了,窗外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校园里还是一片寂静,真的要放弃吗?可是,无论是小老师还是父亲的案子,想要放弃,他根本做不到。
高考那三天,莫明异常平静。校门口围满了送考生的家长,有好多家长还穿了旗袍,寓意“旗开得胜”,甚至有个顶着一头金色卷毛的男性家长也穿了件旗袍。
他的周围围满了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却浑然不觉,好似如此奇葩的事对他而言稀松平常。
李然在身边拍了一下他,“看到了吧,知道的姑且认为是给自己的孩子加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网红,来这里吸引流量呢?”
莫明闻言没有吭声,大家都在笑,可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李然对他的沉默也习以为然,这一年来他总是这样,沉默得好似一座千年古寺。
他们随着人流一起涌进了教室,莫在心中低叹:这一天终于来了。
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他放下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这半年来的所有疲惫都呼出去。
成绩公布那天,整个县城都沸腾了。莫明以728分的惊人成绩成为省理科状元,比第二名高出21分。电话、采访、祝贺接踵而至,但他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填报志愿。
“妈,我想报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刑侦专业。”晚饭时,莫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秦时月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行!绝对不行!”她的声音颤抖着,“你爸就是......”
“妈,我想完成爸未完成的......”
“闭嘴!”秦时月突然站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你要是敢报公安大学,我就绝食!”抛出这一句话之后,她转身冲进卧室,重重关上了门。
眼泪已从眼眶不自觉地滑落,滴到了指尖。老莫将他的一生献给了国家,最后牺牲了,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走这一条路,她现在只有他了。
莫明站在客厅里,拳头攥得发白。他理解母亲的恐惧,但他只想查清父亲死亡的真相。那晚,他坐在父亲的照片前,直到天亮。
最终,在母亲以死相逼和校长的再三劝说下,莫明妥协了。他填报了国防科技大学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并顺利被录取。
收到通知的那天,秦时月喜极而泣,而莫明只是沉默地收拾着行李,把父亲的警徽小心地放进了钱包夹层,和那张写着“美好时光”的合影放在了一起。
毕业聚会选在了李然的家里,李然专挑了周美琳和李骁都不在家的这一天。
走进李家别墅的铁艺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修剪成几何形状的灌木丛,中央的喷泉池里锦鲤游弋,水声潺潺。沿着鹅卵石小径往里走,两侧是精心打理的花圃,盛开着各种颜色的月季,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月季花香。
烧烤区设在临湖的露台上,全套的不锈钢烧烤设备闪着黑色的冷光,上面滋滋的冒着火光。泳池边的音响正播放着爵士乐,与烤架上滋滋作响的牛排香气混在一起,在初夏的夜色里弥漫开来。
几个同学三三两两地围在烧烤架旁边,谈论着各自的去向和未来。
“随便吃,不够厨房还有。”李然招呼着,随手按下遥控器,草坪上的地灯次第亮起。
“哇塞!李然,你家是抢钱了吗?哥们我今天是第一次来富二代的家里。”一个胖男生说道。
“你才抢钱了呢,”李然说道:“大家该吃吃,该喝喝,本少爷今天请客,管够。”
“谢谢李大少爷!”有人附和道。
莫明坐在角落,安静地喝着可乐,好似今天的热闹与他无关。
夏沫端着两杯果汁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听说你报了国防科大?”夏沫的笑容甜美依旧,但莫明注意到她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嗯。”莫明简短地回应。
“莫明,我有话想对你说。”夏沫深吸一口气,脸颊泛起红晕,她今天喝了好多啤酒,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而她就是那个“怂人”,这个她喜欢了三年的少年,她却连句话都不敢同他讲。今天,她豁出去了,即便表白失败,总比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要强许多。
“其实我,目光不自觉地瞟向门口,似乎在期待某个人的出现。
我一直喜欢你......从高一开学报名,遇到你的那天开始就......”夏沫脸颊泛着红晕,眼里冒着火星,“你还记得吗,开学那天,是你帮我将行李搬到了寝室。”
莫明愣住了,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收到告白。正当他组织语言时,余光瞥见李然站在不远处的柱子后,脸色煞白。
“夏沫,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是......”莫明斟酌着语句,“我现在心里有别人,你是个好女孩,一定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夏沫的眼圈瞬间红了,但她强撑着微笑:“是冬欣老师,对吗?我就知道......”她站起身,匆匆离开,差点撞上端着饮料走来的李然。
李然复杂地看了莫明一眼,转身追了出去。莫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知道李然一直暗恋夏沫,还为了夏沫也报了南大。命运弄人,他们三人的关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了一起。
李然追出别墅的大门,夜风裹挟着花园里的月季香扑面而来。夏沫此时正蹲在大门不远处干呕,面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惨白,单薄的肩膀在月光下微微颤抖。
李然走上前去,脱下外套披在夏沫肩上,“我送你回去。”的他声音比平时低哑三分。
夏沫抬头时,他迅速别过脸去,假装整理车钥匙,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阴翳。那串钥匙在他掌心叮当作响,其中保时捷的钥匙扣是去年夏沫送的生日礼物,此刻像块烙铁般灼人。
跑车引擎轰鸣着划破夜色,李然把空调调到26度,他记得夏沫怕冷。后视镜里,她蜷在座椅上,像片凋零的玉兰花。
“右转,第三个路口。”夏沫的指挥道。
李然默默打开导航,屏幕瞬间亮起,他猛打方向盘超车,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尖锐的声响,仿佛这样就能碾碎心里翻涌的酸涩。
车停在学生宿舍楼下时,夏沫已经睡着了。在夏沫的请求下,学校允许夏沫高考后在学校里再住一段时间。
李然熄火的手悬在半空,月光透过天窗洒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及时蜷起手指,转而轻轻拨开她黏在嘴角的发丝。
过了许久,夏沫才从酒醉中清醒过来,她擦了一下嘴角,看到身上还盖着李然的外套,她将外套还给李然,说了句:“谢谢。”便头也不回地下车去往宿舍的方向。
李然看着她走上宿舍楼,这才把车开回自家车库。副驾驶座上还残留着少女身上薰衣草的香味,他趴在方向盘上,突然狠狠捶了下喇叭,警报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雀鸟。
李然深深吸了一口烟,任由辛辣的烟雾在肺里翻腾。他盯着桌上歪倒的酒杯和残羹冷炙,忽然觉得这狼藉的场面像极了自己此刻的内心。
“真是讽刺。”他在心里冷笑。
自诩花花公子的他,向来只有他让别人心碎的份儿。他从不把谁真正放在心上。可如今,他居然栽在了一个长相平平的女孩手中,而这个女孩却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而是喜欢自己的好哥们莫明。
烟灰燃起长长的灰柱,无声地坠落。
“我到底喜欢她什么?”李然自问。
是她平平无奇的长相?还是她在众人夸夸其谈时安静的微笑?亦或是她那股永不服输的倔强?
烟快烧到指尖了,他却浑然不觉。脑海中浮现出今晚她离去的背影,那么干脆,连一丝留恋都没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魅力、财富、外表,在她眼里可能一文不值。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
掐灭烟头时,李然嘲笑自己的幼稚。也许他迷恋的,不过是第一次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又或者,他终于在游戏人间多年后,碰到了一个不会为表象所动的人。
窗外夜色深沉,他决定再点一支烟。至少此刻,缭绕的烟雾能暂时抚平那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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