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魔女与绘本
橙红夕阳微微发灰。
傍晚，伊露在窗前阅读绘本。
和封面画风相同，红裙少女出现在内页，看起来与伊露年纪相仿。
红裙少女坐在桌前，手托着脸颊，目光看向正前方。
画面旁，文字色彩鲜明，笔触似孩童，一句话歪歪扭扭，每个字写得分外认真。
伊露一句一句读出旁白。
“总是讲儿童故事
那太无聊啦”
“今天
我们来讲其他的”
“有趣的故事”
“关于魔女”
“魔女其实
真的会使用魔法”
红裙少女在桌上写了什么，镜头稍微拉近，桌面上摆着一幅画，看不清内容。
“世界曾是
魔女的世界
使用魔法的魔女帮助了很多人”
“很多很多人”
伊露想，魔女帮助了许多人，那是不是，应该有许多魔女？
“魔女究竟在哪里”
绘本好像在问她。
其他的魔女，在比小镇更远的地方。伊露做出回答。
绘本也给出答案。红裙少女侧身，露出身后窗户。窗外阳光明媚，一派祥和。
“传说
在某个遥远的国度
会诞生能够使用魔法的魔女
这只是一个传说
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魔女
魔女会出现在重大危机降临的时刻”
“可是，我们一直都很幸福呀。”伊露不禁说道。她低头看绘本，忽然发现绘本上下一句也是这句话。
“可是，我们一直都很幸福呀
不会有灾难发生”
“那这个故事怎么会出现呢”
伊露窗外，乌云散去。
绘本上折射七彩倒影，一道彩虹挂在房屋上空。
夜晚悄然降临。
伊露去看头顶彩虹，回过神来，绘本不见了。
「4」魔女的列车时间表
每隔两个周三清晨，伊露都会准时在列车站等待前往雾之森的列车到来。不管是怎样恶劣的天气，列车会来，伊露也会来。冬日风雪光顾的日子，短暂停驶的列车就像一个小小的聚会，来自天南地北的人们，温暖的壁炉火光，丰富的小点心，听人们讲一讲又奇怪又可爱的故事。
伊露很喜欢这样的时光。
当暴风雪过去，列车在晨曦中缓缓行进，远远眺望初升的第一缕朝阳，因风雪而稍显低沉的心情也随着新一天到来而云开雾散。
雾之森住着开温泉旅馆及药坊的老板娘茉莉女士。茉莉女士独自一人经营着在半山腰的药坊和温泉旅馆。伊露去那里送上处理好的药材，在雾散时泡泡温泉。
雾之森是一座一年四季笼罩在云雾之下的山丘，拥有大片的森林和数不尽的药材，因为地势和气候的缘故，很少有人在这里定居，据伊露所知，雾之森的居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伊露可以飞过上空浓厚的云层，可是那样就没有乐趣可言了。列车是伊露最爱的娱乐项目之一。
列车到站，伊露跳下站台。清晨的雾之森站台空无一人，清晨是旅馆准备期，这时间应该不会有客人来。
在距离站台不远处有直达半山腰的缆车，茉莉女士说在她继承生意前就有了，不知是第几代的主人修建的。顺带一提，茉莉女士是第十九代继承人。
伊露摇响了缆车站的传呼铃，清脆的铃音在山谷间回荡。不一会，一辆缆车滑了过来。伊露知道茉莉女士已经在对面等着了，她乘上缆车，再次摇响传呼铃。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缆车缓缓启动。
说来也奇怪，雾之森每半月放晴一次，而开往雾之森的列车只在周三通勤。
远远的，伊露看见茉莉女士对自己招手。
从缆车上下来，伊露留意到茉莉女士的打扮。
“有其他的客人？”她问。
“是远亲的表妹，来借住一段时间。正巧介绍给你认识。”茉莉轻轻笑着，看起来很开心。
“能让你开心的话，希望她多住一阵。”伊露很少见到茉莉女士这么开心的样子。
“被你看出来啦。 ”
茉莉拉着伊露的手，走过山间逐渐散去的晨雾。
空气清新。
路上没有遇到行人，走进旅馆内，一道色彩靓丽的身影背对柜台忙碌，核对药材。
“栀兰。”茉莉打招呼。
身影转过来，伊露发现，栀兰小姐身穿一套带有复杂花纹的连衣裙，那些靓丽色彩是花纹。
“初次见面，你好。”
栀兰似乎有些冷淡。
“她呀，认生。”茉莉偷偷捏捏伊露的手。
“你好。”伊露不认生。她提起装药材的袋子，放到柜台上。
袋子高度正好把魔女挡住，栀兰不得不去拿，拿开后，看见魔女灿烂笑容。
手指不由发抖，栀兰没有让袋子落回柜台上，而是紧紧抱在怀里，想要后退，又止住脚步。硬生生固定在原地。
“药材，药材收好了。快去，去泡吧。”栀兰干巴巴说。
「5」魔女与温泉邂逅
茉莉女士经营的温泉有很多不同的治疗功效，但是伊露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觉得泡起来暖暖的，有很香的味道。
伊露最喜欢牛奶浴，茉莉女士说这是天然温泉，味道闻起来像牛奶，成分完全不同。
伊露在泡各式温泉中度过了愉快的午后时间，蒸腾的白雾让她有时间隐藏在迷雾背后的感觉，像是仙境中的梦。
打算到温泉附近的亭子中小坐时，伊露看见亭子里已经坐了一个人，远远看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伊露以为她年纪很大了，可是走得再近点发现她其实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上年纪。对伊露来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比她年长。
伊露走进亭子，先和老婆婆打了招呼。
“你好。”
老婆婆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轻柔的声音才从颤抖的嘴唇中被推挤出来。
“你好，孩子。”
伊露没觉得异常，有些上年纪的人可能没办法那么快速说话，这是衰老的必然过程，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幸运能够拥有强健的身体，而她的时间还很多，可以耐心地和他们接触。
“一个人不会寂寞吗？”老婆婆突然对伊露发问。
这个亭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伊露知道她是在问自己，细细想来似乎有很多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但每次的回答都一样。
“不哦，每天都很开心，不会感到寂寞。”
“是吗……”
老婆婆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的名字是……戴安娜。”
伊露觉得她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时想不起来。不过她并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我叫伊露。”伊露说。
“我知道。”
尽管戴安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伊露觉得，她也许曾经擅长和他人打交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忘记了，她看起来正在努力地回忆那些过去。
伊露想，她不能说得太快，那会让戴安娜更难受。
为了有效地沟通，伊露的每句话都做到吐字清晰，说得很慢，两个人就这样用缓慢的语速交谈着。
“戴安娜，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你有孩子吗？或者，孩子的，孩子？”
“以前，我有很多孩子。后来，他们都离开了。”
戴安娜一字一句地说，视线落到远处的天空，“这是我的错。”
“你呢，孩子，你，你喜欢这里吗？”这句话戴安娜说得很快，好像很紧张。
“我很喜欢这里，我想，大概会一直住在这个地方。”
同样有许多人问伊露是否喜欢这里，她清楚也许人们只是因为她是魔女，但是她不能否认身份是构成世界的一部分。
二人之间安静了一会，伊露静静眺望远处升腾雾气的温泉，等戴安娜开口。伊露知道她好像还有什么没能说出口，不应该现在离开。
终于，戴安娜问伊露，“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伊露想了想，“一位在温泉附近遇见的女士？”
闻言戴安娜低声笑了，伊露疑惑地望着她。
“不，你没说错。”戴安娜把后背靠在椅子上，整个人松缓了一点，接着她伸出手，指尖划过盛着茶水的杯子，茶水立刻从杯中跃出，变成在空中游动的鱼儿，水即是鱼，鱼也是水，二者在空中交替飞舞，最后像来时一样落回杯中，茶杯水面波纹晃动了一圈，很快归于平静。
伊露看了看戴安娜，想到了一个答案。
“你是……魔女？”
“之前是。我已经退休了，偶尔……很少回来看看。”
上了年纪且退休的魔女，伊露只能想到一个，那就是在她之前，因为找到了接任者，退休后不知所踪的前任魔女老婆婆。
“前辈……？”伊露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从来没见过面的前任魔女，想了想，换了个说法。
“老师。”伊露觉得这个称呼很好，不会听起来很老，也没有其他的含义。
没想到，戴安娜立刻否定了她的话。
“不，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戴安娜又开始紧张，想快点解释，可不得不放慢语速才能整理清楚话语。
这次伊露听出来戴安娜在紧张。
“你，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不需要我来教你了，所以……请不要那么叫我，就，就叫戴安娜，这样就好。”
伊露望着戴安娜，用平静的目光安抚她。
“没关系的，”伊露说，“不必一定要教授什么，只是遇见戴安娜，我就觉得很好了。”
“开心吗？”
“很开心。”
“那就好。”
两个人之间再次安静下来，没有什么想要问彼此的事，直到列车鸣笛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份安静的最后，伊露轻声说，“我觉得，也许每个人都会离开曾经生活的地方，就算曾经不会，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一定也会，这不是你的错。”
伊露向戴安娜说再见，戴安娜点了点头，伊露向回去的路走去，她要坐车返程。
伊露一边走一边想着，说不定戴安娜不会再出现，自己以后也许不会再遇见这个前任魔女老婆婆了。
戴安娜知道她是接替的人，很可能只是来见她一面，退休后的魔女可以做太多事，离开居住许久的地方云游四海，找其他地方度过自己的时间，恰好路过来看看接任者能否胜任身份，都是很平常的事。
大家最后都会自然而然离开，这怎么会是某一个人的错。
伊露离开后，亭子里又剩下戴安娜一个人，过了一会，栀兰从亭子另一边走过来。
“打算休息了吗，我扶你回去。”
戴安娜坐着没动。
“我不需要你扶，你知道的。”
戴安娜冷淡地说。
“我知道。可是你是我们的客人，我们有权保护你的安全。”
“正在疗养中的客人吗？”
戴安娜站起身，身姿板正，睨了一眼栀兰，自己沿着路往回走去。
刚刚的紧张局促不见踪影。
栀兰在她背后，无奈地摊手，也往回走了。
「附注」魔女的世界
一般来说，魔女的世界围绕着广袤与不可思议，意味着与常人经历所不同的世界。有着比起掉进兔子洞，或是误入隧道后面的世界更为奇妙的冒险。
伊露是一名魔女，年纪九岁。
为什么只有自己是魔女，这伊露也说不清楚。从记事起，似乎就是这样的。
魔女，即会使用魔法的女性。在伊露成为魔女前，上任据说是一位老婆婆，退休后不知去了哪里。
或许每个小镇都有一个魔女。
小镇是魔女生活着的世界，生活在小镇上的魔女有很多事可做。魔女几乎可以接下任何她能做到的事，在很短的时间内取回某样东西，寻找丢失的物品，帮人传话，帮忙做家务，只要支付费用，魔女是处理琐事的好帮手，很少有稀奇古怪的刁钻任务，因为大部分居民普通地生活，日子富足祥和。
不是所有的魔女都过着新奇不重复的每一天，但所有时钟走动的时间都是好时间，魔女热爱每一个日复一日的好时间。
围绕着小镇的世界有各种各样的事物，时钟按时运转，一年又一年。有晴朗的日子，阴郁的日子，很想睡觉的日子，许下愿望的日子。各种各样的时间与事物交织在一起，构成了魔女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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