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观立于杳山之巅，是法修之源，灵法宫和毓珏山皆是由它分裂独立而来。
“所以说，爱容易变成恨，原本相爱的同门变得老死不相往来。谁能想到好好一个大门派，现在只剩下一具空壳。”拂红望向已见观顶的紫霄观，不禁叹息。
“诶？是师父吗？”薇薇安手撑着膝盖，艰难地踩在山路的石阶上。
“当然不是，那都是更早的事了。”琼叶也跟着叹息，“据说紫霄观只剩下沉迷于闭关修行的杳山道人。”
拂红回首发现了薇薇安的异样，询问道：“薇薇你还好吗？喘得这么厉害。”
“没事的，紫霄观的山路必须亲自走，可不能因为我影响师姐们。”薇薇安语气断断续续，连忙深吸一口气，稳住打颤的双腿，被关森林几年让她的运动能力几乎为零。
“啊，看到引路的道童了。”琼叶喜出望外地喊道。
“小道名叫志清，是杳山道人的徒弟，排行第四。”小道士约莫十八的年纪，低垂着脑袋，恭敬地介绍起来。
拂红俯身作揖，回敬道：“毓珏山，毓珏道人门下弟子，拂红，这是我的两位师妹，琼叶和薇薇。”琼叶和薇薇安跟着作揖行礼。
礼毕，薇薇安下意识抬眼，却对上志清似笑非笑的双眸。
志清面目和蔼，点头微笑，随后轻快地转身让出进门的路，“三位随我来。”
紫霄观门楼上，一抹白色身影静静地注视着门口四人。
“她也来了？”方屹白凝视下方。
郁楠芝心中一惊，解释道：“尊上勿怪，毓珏山的规矩，凡新入门的弟子都必须照顾师姐满一年，以示尊重。”
“……”
见方屹白沉默，郁楠芝补充道：“若是尊上觉得不妥，不必履行门规亦可。”
方屹白瞥了郁楠芝一眼，“既已将其托管于你，任你安排。”
“那……”郁楠芝捉摸不透方屹白的意思，故意拉长了尾音，等待他的明示。
“我以为毓珏道人会用独门的法阵限制她的人身自由。”方屹白脸色阴沉，一个两个都在怀疑他与那女子的关系，显然郁楠芝也不例外。
郁楠芝一噎，尴尬地说道：“她被您封印了力量，还要再用阵法压制吗？她现下只是个凡人而已。”
方屹白双眼微眯，品出了另一层意思，目光紧盯着替她说话的郁楠芝，问道：“与她相处几日，有眉目了吗？”
“依旧是原来那些说辞。”
“为了找我？”
“是，贫道还是建议您与薇薇姑娘交谈一番，也许能想起些什么。”
方屹白鼻息加重，话语中暗含怒意：“我与她并无瓜葛，冠礼前潜心修炼，终日待在云山，怎会认识此等女子？”
郁楠芝欲言又止，面对他决绝的话语，不知该如何解释。
方屹白心绪越发沉重，他一直纠结于自己是如何得到神女赐予的凝光剑，同样的，其他长老也有这般疑问。
而疑问逐渐变成了疑心。
“有一事贫道并未与他人提起，薇薇姑娘她知道您有一柄无形神剑，她还知道神剑的名字叫凝光。”郁楠芝想了想，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方屹白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郁楠芝的脸上。他从未与薇薇安提及，也从未在她面前施展过凝光的剑形，她从何而知？
郁楠芝抬头直视方屹白疑惑的双眼，谨慎道：“事关神女，应谨慎发言，贫道已嘱咐她切勿再宣扬此事。”
“妖言惑众。”方屹白依旧不肯承认，在他眼里没有发生过的事就是没有发生过，但听者却有自己的见解。
郁楠芝不再谈论，即使尊上与薇薇安有过交集，可他现在的表现并不想再有牵扯，也许，他会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尊上，雪儿也在紫霄观，你们从小认识，正巧她最近在研习六法心经，想与您探讨突破要诀。”郁楠芝提了一嘴，“她太过优秀，贫道也没什么能教她的了，所以默许她学习别派法术，也希望尊上能不吝赐教。”
方屹白依旧记得小时候的事，包括二十年前的那一日，挚友惨死眼前的场景。
“优秀是好事，毓珏山人才济济。”说罢，方屹白漠然转身，“云山城修士已到齐，毓珏道人留步。”
“啊……诶？”郁楠芝还没来得及出声，方屹白的身影便消失眼前，让她不由地嘀咕一句，“就这么走了？”方屹白的态度让郁楠芝猜不出他究竟是毫不在意男女之事，还是因为害羞。
紫霄观位于高处，空气中夹带着刺骨的寒意，一些道行不深的弟子会穿着厚实的衣服。
“薇薇，你冷吗？”拂红站在薇薇安身旁，轻拍她的后背。
“不冷。”薇薇安将手缩进棉质的衣袖里，“谢谢二师姐的衣服。”
琼叶咧嘴笑道：“这件衣服就留给你吧，我也用不着了。”
薇薇安不胜感激，双手握在一起，语言的匮乏让她不知如何描述现下的心情。虽然书里什么都有，但她学习需要时间。
来到新的地方必须遵守这个地方的规矩，只是她学得有点艰难。
拂红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欣慰的笑容逐渐凝固，目光朝远处望去。
洛雪儿一袭白衣，犹如身披霜雪，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素颌微扬，瑰姿艳逸，娴雅宁静之气令圣洁的融雪也黯然失色。
琼叶撇嘴，见怪不怪地嘀咕：“我咋记得洛雪儿不喜白衣？”
“因为云山尊上常穿白衣。”拂红配合道。
洛雪儿目光冷淡地扫向冷嘲热讽的两人，还未开口，她身旁的低阶弟子上前一步，大声反驳道：“大师姐和云山尊上青梅竹马，穿白衣又如何？可不像某些人，撒谎成性，污了云山尊上的名声。”
“诶？怎么说话呢？”琼叶翻了个白眼，“照顾大师姐几天就会乱吠了？”
洛雪儿无动于衷，不反驳也不阻止，她的双眼不经意般掠过穿着臃肿的薇薇安，仿佛多停留一刻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师父马上到，还请各位师妹谨慎发言。”洛雪儿走到三人面前，缓缓转身背对她们，等待着师父毓珏道人。
拂红对这个称呼十分不满，“师妹？没记错的话，你比我晚来毓珏山半载，论资历你得喊我一声师姐。”
洛雪儿轻声哼道：“修真界，实力说话。”
“你……”拂红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论天赋毓珏山无人能及洛雪儿。
薇薇安轻抚拂红手背，劝道：“师姐，师父来了。”
不知何时，郁楠芝已站在众人面前，黑着一张脸。
“何时你们才能团结一心？”
许是郁楠芝的厉声质问，让在场的所有人不敢再发声。
“法术不精，届时让灵法宫的人看了笑话。”郁楠芝越说越气，“除了洛雪儿能进最后一轮，你们剩下的谁能？”
拂红低垂着脑袋，无言反驳，她作为资历最老的一批弟子，却逐渐被师妹们赶超。洛雪儿虽恃才傲物，却也是毓珏山的门面，华夏谁人不知毓珏山出了个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
“师父息怒。”洛雪儿上前一步，低眉顺眼地劝道，“入围八强，得到进入云山城的机会才是重中之重。作为大师姐，我定会细心教导众师妹，请师父放心。”
郁楠芝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怒意，“灵力选拔，事关重大，作为毓珏山的掌门，我需参与选拔评审之事，无暇顾及你们，在紫霄观，你们都得听洛雪儿的。”
拂红眉头一皱，与身旁的琼叶对视一眼，又忧心地望向身后方的薇薇。
薇薇安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直挺挺地站着，在恭敬垂首的众弟子里尤为显眼。
郁楠芝注视她的冰蓝眼眸，思绪万千，方屹白的话悬于耳边。
最终郁楠芝还是决定不再多问他们俩的事。
“洛雪儿，师妹们就交给你了，别让为师失望。”
“是。”
紫霄观处于高位，越靠里的位置地势越陡峭，气候也越加寒冷，而后门有一处不冻冷泉，观里的用水皆由此处舀取。
枝头上的残雪落在冷泉旁，许久未融。
薇薇安放下空桶，探出脑袋往冷泉里张望，臃肿的厚衣限制了她的动作幅度，弯腰变得吃力。
“再往里点就要摔进去了。”
身后传来轻快爽朗的声音，薇薇安收身回头便看见了穿得同样臃肿的志清，他的手里也同样有一个空木桶。
“这里好冷，比门口冷。”薇薇安抱怨道。
志清无奈一笑：“师父说过，离天越近越有利于修行。”
薇薇安下意识地仰起脑袋，望着茫茫无际的天，“杳山道人喜欢修行？”
志清拎起木桶，往冷泉扔，一手抓住木桶上的绳子，一边说道：“谁会喜欢修行啊，修行最苦最累了，还经常一无所获。”
“既然这样，不修行就可以不苦了。”薇薇安观察着志清的动作，学着他把木桶扔进冷泉。
志清哭笑不得地说道：“修真界不修行？我师父可是二十年前参与蚀渊封印的四杰之一，他为了恢复道行可谓是煞费苦心啊，闭关修炼那都是家常便饭。”
“听说了，闭关到紫霄观只剩下他了。”
“也……也不能这样说，人为了追求，必然会抛弃些东西。”志清将木桶慢慢拉回来，语气惆怅，“我也看开了，咱师兄弟几个给师父养老就行了，修真不奢求了。”
薇薇安扫视志清的厚衣，心中了然。
“晚上准备了丰盛的斋菜，薇薇你记得多吃点哦。”志清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没有心事的孩童，“后面还有事忙，我就先走了。”
“嗯。”
薇薇安点头，目视志清拎起木桶，缓步离开。
他的背后冒出几缕黑灰烟气，又迅速散去。
薇薇安看在眼里，眼色渐沉。
那是恶魔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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