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谷，灵香殿。
蓝紫色的清光萦绕满天，处处飘溢着清淡香气。
殿内床榻之上，一株灵香草渐渐化形，显出少女的模样。
“感觉如何？”万法仙尊问道。
灵香活动活动了脖颈，继而跳下床，伸了个懒腰。
“哎呦小祖宗，”万法仙尊急得要跺脚，气得手都要哆嗦几下，“你悠着点！”
“我没事，师尊，您放心！”灵香拍着胸脯保证，“真的。”
万法仙尊半是无奈半是宠溺，他摆摆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说吧，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这次……和上次一样。”
“什么？！”屁股底下的凳子还没坐热乎，万法仙尊就跳了起来，“又是帝鸿皞壬？”
灵香垂着眼皮，努着嘴点点头。
“你！他一个天宫太子……”兴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容易被别人听到，万法仙尊压下声音，伸出手指点着灵香，“他一个天宫太子，用得着你去救啊？啊？”
“那我不是……看他快要行岔气了，顺手帮帮他嘛。再说了，是您说的，我的灵体特殊，有水木疗愈之功效，须得造福世间。”
“帮帮他！”万法仙尊又是嚎了出来，他抚着自己的胸膛，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你！帮他！你拿命帮他！”
“两次，上一次你当场化了原形，要不是我也在场，你当即就会魂飞魄散你知不知道！你真是不长记性，还敢帮他！”
灵香知晓万法仙尊是疼爱自己，为此生气，便上前抱着万法仙尊的胳膊，撒娇认错，“好师尊，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是你说帮就能帮，说救就能救的吗？”
“我这次不是回来后才变回去的嘛，说明几千年来我灵力见长啊！”
“你还笑得出来！”万法仙尊气极，无言片刻，最后叹了一声，“丫头，你实话跟老头说，你是不是看上帝鸿皞壬那小子了。”
灵香一怔，随即松开了手，“没有，”她笑了两声，“怎么会呢，我可是他师姐，而且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愣头小子。”
“没有么？你平日里常往天宫跑，不是为了见他？”
“我、我往天宫跑，那还不是因为在这里待久了，想出去透透气嘛。”
万法仙尊又是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丫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世间万物，只要你想要，老头我都能给你弄来，你有喜欢的人，这是好事，但是……老头劝你一句，帝鸿皞壬，绝非良配。”
灵香僵了身子，脸上的笑也挂不住，她僵硬开口，问道：“为、为什么？”
万法仙尊无奈摇摇头，“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只需记得，喜欢谁都好，离帝鸿皞壬远一些。”
时间过得很快，美好的时间过得尤其快，似是一眨眼的功夫，新房建成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这半个月里，归肃和云柳也没闲着，两人在城里找了份活计。
如归肃最初所说，云柳真的算命去了。他借着妖力，窥探几分天机，云里雾里地说上一顿，真将名号传了出去，来找他算命的也多了起来。
归肃则在街上支了个摊，卖些字画。
虽说他在这凡世没有什么大名号，生前也没留下几副真迹供后人琢磨传播，但他的本事在那摆着，字画皆是上品佳作，洛浮城内有几个有着雅号的秀才，看了都是赞不绝口。
一来二去，两人还赚了不少银钱。
只是银钱于他们来说无甚意义，给柳希儿她又不会收，两人便常买些米菜油盐，带回去一起使用。
而柳希儿，则还是与以前一样，若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她比起从前，话多了些，笑多了些。
八月，正是瓜果蔬菜丰盛的时候，乔枫院子里结满了果子，瓜熟落地，还有几个甜脆的西瓜。
柳希儿拿了几块西瓜放到篮子里，向乔枫说道：“四叔，我有两位朋友在街上，我给他们送块瓜吃去。”
“是你之前提起过的那两位新邻里吗？”乔枫笑着，“在街上做什么？让他们来家里坐会。”
“是他们，他们在街上做些小生意，就不来叨扰您了。”
“呦，生意人。”乔枫笑道：“做什么生意？”
“一位在卖些字画，另一位，”柳希儿笑了笑，“是个相士。”
“有趣！有趣！希儿，四叔和你一起去见见他们，如何？”
柳希儿挎起篮子，欣喜道：“自然是好的！”
长街之上，算不得热闹，也算不得冷清，柳希儿一眼就瞧见了云柳，便同乔枫一齐过去。
云柳正百无聊赖地扔着茭杯，余光忽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即振奋起精神，眸子都亮了起来，他站起身挥着手喊道：“希儿！这里！”
柳希儿失笑看向乔枫，两人快步走了过去，柳希儿介绍道：“四叔，这位是云柳。”
“四叔好，我叫云柳，是希儿的好朋友。”云柳热情笑道。
“云柳，这个名字好，既招财，又安家，我喜欢。”乔枫真心高兴，让柳希儿拿了两块瓜出来给云柳，接着问道：“希儿，还有一位朋友呢？”
“那呢。”云柳不情愿地指了指一旁，有几个身着精美衣裳的女子围着一个摊位。
柳希儿与乔枫相视一眼，凑上前去。
“公子，我还要一幅字。”
“你要了多少了，总该到我们了！公子，我就要一句诗，你看‘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一句如何？”
“如何？我看不如何？”云柳喊道：“让让让，你们小心把他憋死。”
“这位公子，你不好好看你的相，来这里捣什么乱啊？”
“因为我看了这位公子的面相啊。”云柳下巴微抬，有些神气地说道：“他啊，是个短命人，活不过而立之年，而且命格硬，一般人降不住他，反而会让自己遭到反噬。”
这话一出，姑娘们都忍不住后退，归肃本是乐呵呵听着，见影响了自己生意，瞪向云柳。
云柳眨了眨眼，让他稍安勿躁，接着，他继续说道：“不过，这位公子可是个金贵的人，感情上虽然不顺遂，但绝不会差钱财，是个实打实的富贵命，他的字画，也有同样的效用。”
“一幅字画，还有这样的用处？”有人质疑问道。
“这位姑娘，是来自商贾之家吧？”
“你怎么知道？”
云柳接着笑嘻嘻说道：“我不光知道你是出自商贾之家，我还知道……”他凑近了些，与姑娘说着小话。
姑娘怔在原地，接着问道：“先生可有办法？”
“来日有缘，你可到我的摊位上问我。”云柳指了指摊位，又指了指归肃，“你现在该相信我说的了吧？”
姑娘看向归肃，默了默，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银元宝放到桌上，“这些字画，我都买了。”
一枚银元宝激起一片哗然，归肃也是惊到，诧异看向云柳，云柳却只是耸耸肩，“人家姑娘付钱了，你还不抓紧包起来给人家。”
紧接着，其他人像是怕落下自己似的，急忙的掏钱，想要归肃再写几幅字，画几幅画，见此情景，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这。
归肃无奈，只好向他们许诺七日后再次在这里售卖字画，他们才就此作罢，失望离开。
众人离开后，柳希儿向云柳问道：“你和刚刚那位姑娘说了什么？”
“我只是和她说，我知晓她擅长经营之道，一直想要得到父母的认可但她爹娘却想把商贾要事交给她的弟弟，我又和她说，我能帮她。”
“你怎么知道的？”
“这简单，我每日在这摆摊看相，与各类人交谈，洛浮城内大大小小的事我都知道七七八八了。”云柳笑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柳希儿诚恳佩服道：“厉害。”
“那你要如何帮她？”归肃问道。
云柳摆摆手，“到时再说，天无绝人之路。”
归肃笑了一声，接着起身向乔枫拱手行礼，“想必这位就是四叔了。”
“你知道我？”乔枫揣着手看向柳希儿，“你说的？”
归肃笑笑，“乔四叔的盛名，洛浮城无人不知，尤其是文人墨客，皆以乔四叔为楷模，我既是在此卖弄笔墨，哪有不知乔先生的道理。”
“希儿，你真是不得了，认识这样两个会说话的，让人听了就欢喜。”
乔枫哈哈笑了几声，继而让柳希儿分了西瓜，几人在摊位上吃了一会，乔枫则在一旁鉴赏起归肃的画作。
那幅画作是最初画的一幅，挂在架子上招引来客，这才没有卖出去，留了下来。
乔枫看着那幅画越看越觉得熟悉，许久，他终于想起了什么，蓦然转身看向归肃。
“四叔，怎么了？”柳希儿问道。
乔枫拿着那幅画，问向归肃，“这幅画，是你画的？”
归肃不明所以，点点头，“是我。”
“是你？”乔枫打量了归肃一番，又一次看着画作，片刻宁静后，他问道：“你的老师是谁？”
归肃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乔枫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画是方见山亲自教授，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但难免还有着老师的影子，提笔运笔，落笔走锋，若是有人熟知方见山的画，自然也能看出来自己的画与之相似。
就像当年的陌栀一般，一眼便能看出他与老师的画何处不同，何处相似。
归肃在这里售卖字画，是自认为无后顾之忧的，且不说日盈国已经消逝近百年，谁都不会想到今日和前人有何关联，就算有人熟悉方见山的画作，也不会是在这小小的洛浮城。
“四叔问这个做什么？”归肃面上无甚波动，依旧是得体的笑着，“这画……”他上前看着自己的那幅画，一幅山水图，他最擅长不过的，此刻却如芒刺背。
“这画是粗糙了些，是我临摹前人画作而绘，奈河笔力不足，不及前人一二。而我的老师……”归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时顽皮，有许多个老师，也不知四叔问的是哪一个，不过，我也记不得他们的名号了。”
“临摹前人画作？”乔枫眼睛一亮，语气雀跃，“能否让我见一见？”
归肃一愣，看向柳希儿和云柳，那俩人也是怔然，不知何意。
“自然，自然。”归肃面上坦然笑意，心中却忧思起来，那么多的真迹，该给乔枫看哪一幅好？
全然拿出定是不行，可要挑一幅既不失老师功力，又不过多暴露自己的寻常真迹，可真是要费点心思。
毕竟，自己也记不太清哪些是能流通到市面上，哪些是只有皇室才有资格见上一面。
几人驾着牛车，晌午刚过，便回到了家中，乔枫和柳玉珍几个月未见，先是寒暄了一番，这也给了归肃寻找画作的时间。
归肃房中，他看着铺展一片的画作犯愁，边认着画作边挑选。
“这是我的生辰礼，不行，贵妃赏花图，不行，万里江山图、司天观星、将军凯旋、社稷祭祀……”
一连几幅画，都是事关皇亲国戚，归肃叹了口气，以他当年的身份，能拿着方见山的平常画作才是难事。
早知道当年在学堂里多求几幅先生笔墨。
“归肃，干什么呢，四叔都过来了。”云柳一边说着一边往这走，走到近处，被眼前的画作吓了一跳，“嚯，这么多。”
“都不知道拿哪个好。”
“你随便拿一幅不就行了，”云柳随手指了指万里江山图，“这个就不错，和你一样，画的都是山水。”
归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倒吸了口气，“当年这幅画是方见山先生献给皇上的，我要是拿着它出去，现在我起码也得是个皇亲国戚，才有机会收藏。”
云柳挠了挠头，又指了指那副司天观星图，“这个呢，星星哪里都有吧？”
“星星哪里都有，司天监可不是哪里都有。”
“怎么这么麻烦，这么多没有一个能用的吗？”云柳翻看着，抽出一幅不大不小的画作，“这个呢？上面连字都没有。”
“字都没有？名字呢？”
“什么都没有，没有印章。”
归肃不禁疑问，方见山书画皆求真，容不得别人弄虚作假，冒名顶替，所以极为重视落款，哪怕无题，也要有名号落款。
怎么会有无字无印的？
他从云柳手中接过那幅画，微微一怔。
这幅画他记得，这是他在方见山教授下画的第一幅画，说是他画的，其实大部分都是方见山的手笔，所以最后方见山是没有落款的，因为这幅画，并不是完全由一人所作。
“这个不行。”归肃将画收了起来，连同自己的生辰礼一起放入了画匣子里。
“归肃、云柳，你们在吗？”
院子里，乔枫已然到来，没有寻到归肃和云柳的身影，他只好喊了一声。
云柳不懂归肃的心绪，只觉要尽快出去，免得增添怀疑，便又拿了一幅花鸟图，这幅画似是再简单不过，再平常不过，归肃一时瞧着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便同云柳一起出去见了乔枫。
“四叔，让您久等了。”归肃与云柳一齐带着乔枫往厅堂里走，笑道：“屋子里杂乱了些，寻这画作费了些功夫。”
“不打紧不打紧，画没事就行。”乔枫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画卷，将其徐徐展开，安置在桌上。
一只青羽蓝腹的鸟儿立在牡丹枝头，正在啄花饮露，远处则是青山一片。画上的物什十分简单，只是一花一鸟一山，但方见山所画，鸟儿毛细如绒，露珠晶莹圆润，花朵盛放柔软，青山高远，一切栩栩如生。
云柳虽不懂画，却也看出这画的逼真，感叹一声。
更别说是乔枫见到这幅画，他忍不住伸手，却又怕担心自己玷污了这画，不敢触碰到画上，只是隔空细抚着。
半晌，他忽然顿住，探身上前细看了一会。
“四叔，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归肃见乔枫这样认真，不由得也认真起来，只是这幅画他横看竖看，都看不出什么特别。
“这幅画，你是从哪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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