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着黑红色污血和腐肉，在地面汇聚出一团又一团浑浊不堪的水坑。大巴车横冲直撞，雨刮器疯狂挥动，剐蹭着挡风玻璃上残留的血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大巴车停，陆钦探头扫射。
枪声震耳欲聋，令人头脑嗡嗡直响。
展乐扬大喊：“上车！都上车！”
腐臭的味道越发浓重。
景区入口缓坡的拐角，大群丧尸缓慢挪动而来。
原本朝着大巴车狂奔的几人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的，突然默契地调转方向，丧尸被他们带走大半。
那群人借助熟悉的地形东奔西窜。
展乐扬急道：“你们别跑啊！回去做什么！”
纪念品商店的玻璃大门突然从内部被打开，等所有人跑进去后，之前带头跑在最前面的人又跳出来，抡起灭火器砸碎一只丧尸脑袋，朝着展乐扬疯狂挥手：“快进来！外面危险！”
展乐扬：“……”
角色位置互换得猝不及防又莫名其妙，令人啼笑皆非。
这时陆钦拍了拍展乐扬肩膀：“丧尸太多，无法突围，先走。”
两人快速下车。
丧尸重新在大巴车碾出的空地上聚拢。
陆钦大步上前侧身猛踢，最前方丧尸胸腔瞬间塌陷，挤出腐烂的内脏和大片黑血，向后横飞出去接连砸倒跟上来的七八只腐尸。
展乐扬扬起手中的长柄雨伞，毫不犹豫戳进侧方一只丧尸右眼，抽出伞时，伞尖还挂着丧尸浑浊发黑的眼球。
“走！”陆钦推了一把展乐扬，展乐扬心领神会，拔腿跑向纪念品商店。
密集的枪声再度响起。
陆钦一直保持着距离展乐扬两步的距离，所有企图靠近展乐扬的丧尸全被子弹精准爆头。
“我靠！兄弟牛啊！简直大力出奇迹！”咋咋呼呼的青年举着瘪了半边的灭火器着急忙慌地把展乐扬推进商店，看到展乐扬手中雨伞上挂着的眼珠时，还不忘比个大拇指表示赞叹。
拐角适时窜出两只丧尸，那人灵巧转身，故技重施，邦邦两下敲烂丧尸半边脑袋。
房顶上，一只丧尸四肢着地，悄无声息靠近屋檐，浑浊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走廊下的青年。
青年紧张戒备着四周，注意力大部分落在陆钦身上。
与此同时，丧尸四肢微微弯曲，继而蓄力飞扑。
“砰——”
枪声响，子弹带着灼热滚烫的温度，击碎雨珠，噗嗤一声没入丧尸额头。
丧尸瞬间瘫软身体，被子弹冲击力向后带去，“嘭”一声在青年身边摔成一滩烂肉。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青年惊恐回头，瞪着脚边死不瞑目的丧尸，霎时一阵手脚发软。
陆钦把人拽进商店，守在门边的人立刻关门锁门，后方的人推着阻碍物上前，高个子站上桌子，把粗糙拼接起来的布料挂起，做成遮挡视线的简易门帘。
所有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是经历过数次配合才能拥有的默契。
直到确认玻璃门被彻底封死，所有人才不约而同地松口气，那名青年更是毫无形象地跪坐在地。
一位面容清丽的女生拽他：“起来，挡路了。”
青年顺势抱着女生小腿夸张地哭诉：“小小小小婷！呜呜呜……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我还以为我要被丧尸吃掉了！”
嘭——
嘭嘭嘭嘭！
商店外，丧尸很给面子地拍打着玻璃门，阻碍物摇晃相互摩擦，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声音。
青年哭声卡在嗓子，瞪着双眼捂着嘴巴大气不敢出，原本勇猛冲锋的样子彻底消失。
女生叹了口气，招呼其他人往门的方向喷花露水。
很快，花露水有些刺鼻呛人的味道充斥整个商店。
丧尸的拍门声逐渐停歇。
青年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起身颇有些难为情地朝展乐扬笑了笑，随后对陆钦道：“这位大哥，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陆钦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青年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转而对展乐扬道：“兄弟，你们怎么回事？你们一直躲在山里吗？之前怎么没见到过你们？”
他看了看陆钦后背鼓鼓囊囊的背包，目光又落在陆钦手里的冲锋枪上，虽然充满好奇和探究，但并没有恶意。
商店里其他人也一样。
展乐扬含糊道：“从机场来的，飞机出了点意外，迫降到了这里。”
“难怪之前山里闹出那么大动静。”犹豫片刻，青年试探问，“你们是军队的人吗？”
“我不是。”展乐扬指着陆钦道，“他是。”
所有人眼神瞬间亮了。
青年热切道：“太好了！是军队来救我们了吗？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了？那些是丧尸吗？现在是世界末日了吗？我们国家情况怎么样了？”
危难关头，国家永远是人民最坚实的后盾，好像只要有部队来，那么大家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不再恐惧，不再彷徨。哪怕现在只有陆钦一人，所有人都无比坚定地相信，国家来救他们了。
展乐扬一一解释，最后道：“我们只是有任务在身路过，但国家已经在安排救援队进行搜救，我不清楚M市这里的情况，但各地已经建立起安全区，相信再过不久，救援队就会抵达这里。”
尽管消息不是商店幸存者们最希望听到的，但总体来说，算是他们在这么多天黑暗日子里最振奋人心的事情。
青年短暂地低落了会儿，又恢复成原来活力四射的模样：“那你们呢？做任务去？等会儿就要离开吗？”
不得不说，他的问题比刚开蒙的小孩儿还要多。
尽管有花露水遮掩活人的气息，但连续不断的交流发出的声音仍然吸引着门外游荡的丧尸，时不时就传来拍门的闷响。
景区纪念品商店为了展览商品，招揽顾客，前后两面都是透明玻璃，尽管被各种杂物货架挡住，但实在是让人担忧其牢固程度。
像是看出展乐扬的忧虑，青年叉腰自豪道：“都是防爆玻璃，很结实的。”
他穿着制服，看起来是景区工作人员。
果不其然，接着青年朝展乐扬伸出手：“我叫罗永乘，是这个店铺的员工。”
展乐扬同他握手：“我叫展乐扬，他叫陆钦。”
罗永乘朝陆钦嘿嘿一笑，但不敢上前搭话，他有点怵眼前这个挺拔俊朗却冷淡疏离的男人。
罗永乘搂住路过的女生，热情地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周雨婷，小婷，这是小展兄弟和陆大哥。”
“我知道，大家都听到了。”周雨婷没好气地瞪了罗永乘一眼，随后对展乐扬道，“不用搭理他，人来疯。”
罗永乘并不介意女朋友的态度，笑嘻嘻地把人推走，放她去做自己的事情。
“放心，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加了一层防御的。”说着罗永乘掀起一侧布帘，钢筋水泥，砖头木板，能用的都用上，杂乱地混在在一起，在玻璃内侧浇筑上一层乱七八糟但显然很牢固的屏障。
屏障不高，约莫一米七的高度，甚至因为材料稀缺，有的地方缝缝补补，堪堪挡住空缺。
“还好当时景区正在建设，离我们这里也不远，这些都是从那边工地上拖来的材料。”罗永乘放下布帘，遮盖住还围聚在外面，看到活人后兴奋得直拍窗户的丧尸。
周雨婷拿起花露水，又在罗永乘站过的位置喷了不少。
丧尸爆发的时正是旅游淡季，景区游客不多，罗永乘十几个人靠着商店充足的物资，勉勉强强挨过这两个月。
但只出不进，东西总有耗尽的时候，最近这半个多月，罗永乘已经带着人陆陆续续出去过好几次，只是每次都不太顺利。
这次飞机迫降，产生的动静吸引走大量丧尸，罗永乘和其他几位游客趁机出去搜寻，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想要突围的展乐扬他们。
“我以为你们被困住，特意出来吸引丧尸注意力，但没想到你们是要从这里出去。”罗永乘挠着头哈哈大笑，“还好被我们拦住了，你们出不去的，景区下面游荡的丧尸更多。”
展乐扬眉心微蹙：“怎么回事？”
“一开始我们也不是没想过突围，看到那辆中巴车没。”罗永乘拉开布帘一条缝隙，指着商店旁车门紧闭的旅游大巴，无奈道，“我们之前开着它想要离开景区，结果还没走出半里地，就被路上的丧尸堵得死死的，差点回不来。”
围聚在商店周围的丧尸已经离开大半。
展乐扬觉得奇怪，问：“那你们逃回来后，丧尸会一直在这里徘徊吗？”
“那倒不会。”罗永乘道，“我们躲进来，喷上花露水，安静一会儿丧尸就会离开，但是每次去探路的时候，总有大量丧尸聚集在公路上，我们也不敢硬碰硬，只能回来。”
展乐扬同陆钦默契地对视一眼：“真奇怪。”
罗永乘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附和凑热闹：“对吧！哪里来的这么多丧尸啊，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人旅游吧。”
周雨婷上前没好气地把饼干和小半瓶矿泉水递给罗永乘：“很显然，你和他们所说的奇怪根本不是一件事情。”
“那是，人家知道的肯定比我多，我就是顺便感叹一下。”罗永乘笑嘻嘻接过食物，也不生气。
周雨婷无奈一笑，对展乐扬道：“两位吃点东西吧，吃完再讨论。”
她身后，幸存者们正在吃自己的午餐，饼干配矿泉水，简陋寒酸。
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每个人都在竭力省出一份物资，以便挨过更长的日子。
周雨婷把饼干交给展乐扬，展乐扬连忙道：“不用，你们留着吧，我们自己有吃的。”
周雨婷也不推辞，重新回到幸存者的队伍，毕竟他们真的快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能省则省。
景区早就断电断水，商店内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只留了一点缝隙透进光线，借此照明视物。
幸存者们借着微弱的光源抱团取暖，罗永乘是个开朗爽快的性格，和谁都能打到一起，他凑过去的短短几分钟，若有若无萦绕在角落的阴云便烟消云散。
尽管幸存者们仍然面露苦色，但不见一丝绝望麻木。
展乐扬和陆钦坐在角落。
陆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展乐扬摇头，拉过陆钦小声说，“小罗哥说的情况好奇怪。我原本以为是这里出现丧尸首领才导致外围丧尸聚集无法离开，但这些丧尸并并没有包围商店的意思。”
他猜测道：“难道是丧尸又进化了？”
但很快他又否认掉自己的想法。
无论丧尸从什么方向进化，对躲在商店挣扎求生的幸存者们来说，必然是灭顶之灾。
可是现在这些人仍然安然无恙，甚至还能去外面世界搜寻物资。
“我们有个不情之请。”交谈间，罗永乘走来，脸上带着些许赧然和忐忑，其余幸存者虽然仍然缩在角落，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在他们身上。
周雨婷双手交握放在胸口，身体微微前倾，是一种紧张等待的姿态。
罗永乘深吸口气，郑重道：“我们希望，你们能带上我们一起出去。”
不等展乐扬回答，他又立马说：“我知道，你们还有其他的事情，我们只是想请求你们，在离开的时候把我们带上，之后随便把我们放在哪里就行，我们不会一直跟着你们，耽误你们的正事。”
他微微侧身。
在他身后，幸存者们或站或坐，皆是一副小心翼翼又无比诚恳的模样。
罗永乘道：“而且我们这里的人，除了小孩儿和老人，几乎都有和丧尸作战的经验，我们会努力自保，绝不会拖你们后腿。”
商店物资告罄，缩在景区难得到补充，商店的防御也不见得一定牢固，而且景区外围还有游荡的大量丧尸，跟着陆钦他们离开，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最重要的是，陆钦有武器，这大大增加了他们活下来的可能性。
陆钦看向罗永乘，点头道：“可以。”
所有人脸上闪过惊喜和振奋。
罗永乘更是激动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陆钦：“现在收拾东西，一小时后出发。”
幸存者们没有异议，连忙动身。
周雨婷招呼女人小孩儿整理剩下的物资，把能带的都带上，罗永乘带着团队里的青壮年准备武器。
木棍拖把削成尖，工地捡来的钢管钢筋，拆下的椅子腿……能用上的都用了。甚至连队伍里唯一的小朋友也挥舞着游乐园那种纪念用的玩具小剑，小脸紧绷，严阵以待。
展乐扬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小男孩看向他。
展乐扬朝他招招手。
小男孩看了眼忙碌的父亲，放下玩具小剑，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展乐扬笑了笑，把口袋里的奶糖递到男孩手中。
男孩迟疑着没有接，眼底流露出的渴望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看看不远处的父亲，再看看展乐扬，最后看向陆钦。
陆钦波澜不兴甚至有些冷淡的回望向他。
小男孩缩了缩脖子。
展乐扬大笑，把奶糖塞进小男孩口袋：“钦哥，你太严肃了，吓着小朋友了。”
陆钦不以为然。
展乐扬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拿去吃吧。”
小朋友犹豫再三，分出一半奶糖交给展乐扬：“谢谢哥哥，但是你给的太多了。”
展乐扬挑眉。
小男孩却已经转头跑到父亲怀里，一顿手舞足蹈解释。
隔得远，展乐扬听不到父子俩说了什么。最后，那位父亲转头，拘谨又感激地朝着展乐扬点头。
一小时后，所有人整装待发。
罗永乘对着幸存者们做最后的叮嘱：“我们等会儿在陆先生的掩护下，去那辆大巴车，老人小孩还有女人走在中间，我们男人在最外面，如果有人掉队，也不要慌，离得近的人帮一下忙，我们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不对？”
幸存者们紧张地小声答道：“对，不能抛弃任何一个人！”
布帘被拉开，三两只丧尸趴在玻璃门上死死盯着商店里的活人。
陆钦持刀站在一边，罗永乘深吸口气，打开门锁。
陆钦风一样掠过，长腿横扫，“咔嚓”一声踢断最近一只丧尸脖子，继而两步上前，匕首寒光闪过，剩余两只丧尸立刻倒地不起。
大巴车车门打开，展乐扬率先跑出去，其余人紧跟其后，队伍紧凑密集，又有条不紊。
周围丧尸开始聚集。
展乐扬罗永乘一左一右，长柄雨伞和灭火器同时出击，解决掉扑来的丧尸，来到大巴车门前。
“不要乱不要乱，都来得及上车，都来得及上车。”罗永乘一边警戒，一边碎碎念以缓解紧张。
等最后一个人上车，才被展乐扬粗暴地推上大巴。
展乐扬道：“启动车子！”
殿后的陆钦狂奔而来，斜方突然窜出一只丧尸。
展乐扬眼疾手快按动雨伞锁扣，透明伞“嘭”一声打开，将丧尸弹开。
陆钦一枪将其补掉，长臂一捞，将人带上大巴：“开车！”
大巴车箭一般窜了出去。
拐下缓坡，迎面而来的是不断挪动的尸山血海。
罗永乘头皮发麻，踩着油门的腿都在不断颤抖：“我、还是我开车吗？陆大哥你们来？”
陆钦咔嚓咔嚓换着弹匣，面不改色道：“你开。”
“我！？”罗永乘都快哭了，“这这这！这怎么开！？我该往哪儿开！？”
展乐扬笑着安慰他：“没事儿，哪里有路就开到哪里。”
大巴车不断撞上丧尸，雨水混着血水腐肉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令人作呕的粘腻痕迹。
陆钦拉开第一排座椅窗户，探出身子扫射开路。
展乐扬握着扶手死死盯着前方：“加速。”
罗永乘满脑子空白，下意识照做。
大巴提速，轰然冲了出去，陷入更多的丧尸包围之中。
一梭子子弹扫完，陆钦毫不犹豫扔出两枚手雷。
展乐扬：“左转！”
大巴车瞬间朝左偏移，在短暂的停滞后，再次窜了出去。所有人后背紧紧贴着椅背，手牢牢抓住扶手，咬牙闭眼，在心中不断祈祷。
“轰——”
爆炸声接连响起，草木被点燃，燃起熊熊烈火。
接着又是密集的枪声。
罗永乘头脑一片眩晕，只剩下右脚死死踩着油门。
展乐扬：“往右走！”
罗永乘机械地照做。
这一秒钟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丧尸贴在玻璃上，伸长手想要够到车里新鲜血肉时的那种狰狞疯狂，包括它们支离破碎的躯体、恶心粘腻的血肉。
这是一种让人从心底战栗恐惧，又不自觉充满绝望的场景。
下一秒，又一边枪声响起！
展乐扬不知何时，拉开驾驶座后方的窗户，探出身体扫射。
陆钦沉静道：“往前开！”
雨水都无法扑灭这炽热又明亮的烈火，无数丧尸葬身火海，大巴车勇往直前，在陆钦和展乐扬一左一右的火力压制下，冲向手雷开辟出的空地，踏着硝烟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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