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好好休息。”温瑶失笑，她的眼中似乎带着些许宠溺。
“没……没有，温老师您的手……”
“一点点红印而已，没事的啦！”
”还……还有，明明谢棠都说了叫我不要逞强了，我还要去……”禾佚摩挲着纱布边缘，后悔不已，“连累温老师您抱我来医务室。”
温瑶看着禾佚苍白的小脸，柔声道：“怎么会呢，小禾同学，你可以在这么热的天气下坚持训练，是你珍贵的品质，遇见困难，我们都要像你这样勇敢呢。”
禾佚一听见‘小禾同学’，刚放松的精神又紧绷起来，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笑了笑。
“对了，我现在打电话给你父母接你回家？”温瑶摸出手机，寻找禾佚父母的联系方式。
禾佚刚刚恢复点血色的脸又白了白，手指又无意识攥紧床单。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他们出差了。”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她鼻腔深处，与膝盖上传来的阵阵钝痛交织成一种磨人的背景音。
禾佚的心沉下去，她的意识沉入到手机消息中常年说着的话语：
「禾佚，爸爸这边项目很忙，这段时间不能来陪你了。生活费打你卡上了，照顾好自己，有事发信息。」
「禾禾，妈妈临时要出国跟进一个设计展，短时间内不在玉城。冰箱里有你爱吃的饺子，自己煮点。有事给妈妈留言。」
他们都忙，分开住后更忙。她不想让他们担心，更不想让这份担心隔着遥远的距离，变成无力又徒增烦恼的焦虑。膝盖的疼痛是实打实的，但独自捱过去的念头更强烈。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谢谢温老师，不用告诉他们，，我自己能打车回去。”
“你自己？”一旁的谢棠皱眉，看着她裹着厚厚纱布的膝盖和明显苍白的脸，“这怎么行？伤口刚处理完，万一……”
“我可以的。”
禾佚坚持，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倔强。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麻烦，尤其是……她下意识瞥了一眼站在几步外、正低声与校医确认后续注意事项的温瑶。那双沉静的眸子偶尔扫过这边，让她心头莫名发紧。
“怎么了？”温瑶的声音适时响起，她走了过来，目光落在禾佚紧握的手机和强装镇定的脸上，那沉静如水的眼底带着一丝探询。
禾佚喉咙发紧，几乎不敢与温瑶对视，声音更低了些
“……我爸妈……有点事，暂时不方便。我自己能回去。”
她避开了“离异分居”的具体信息，只含糊地表达了“不方便”。
医务室有一瞬间的安静。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
温瑶沉默了几秒。她的目光落在禾佚低垂的发顶，又移到她指节泛白的手上，最后停留在她包裹着厚厚纱布、无力垂在床沿的左膝。那沉静如水的眼底，有什么东西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是投入石子的深潭。
正当禾佚沉默之际，温瑶望着她的眼眸，柔柔的瞳里闪着璀璨的星河。
“小禾要吃糖吗？”
禾佚抬头，猝不及防地与温瑶的目光对视上，愣了愣，呆呆地点头。
“吃的。”
温瑶勾唇，从衣服侧边拿出一颗阿尔卑斯，放在禾佚手心。
禾佚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草莓味的，香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这是……最喜欢的味道。
禾佚展颜。
“谢谢温老师，很好吃。”
温瑶也笑了笑。
“住哪里？”温瑶笑着问，语气是像在确认一个普通的学籍信息。
“清、清河苑。”禾佚报出小区的名字，心跳莫名有些失序。
温瑶的眉梢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还没打来得及说什么，谢棠惊讶道
“咦？禾佚你也住清河苑？几栋？”
禾佚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近乎荒谬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7栋。二单元，501。”
“哈？！”谢棠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假的？！我们同一栋楼啊！我和小姨住在401的诶！”
她兴奋地看向温瑶，“小姨！原来禾佚就住我们楼上！”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禾佚猛地抬起头，撞进温瑶的视线里。温瑶也正看着她，那双沉静的眸子深处，清晰地掠过一丝意外。温瑶老师……竟然就住在她的楼下？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膝盖的疼痛和无人接送的窘迫。一种奇异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和某种隐秘悸动的感觉，像藤蔓一样悄然缠上心头。
高中没有选择继续待在家里，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禾佚如是想。
温瑶很快收敛了那丝意外，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她没有对“邻居”这个身份发表任何看法，目光重新落回禾佚受伤的膝盖上，语气平稳地做出了决定
“既然这样，我和谢棠送你回去。”她转向校医，“麻烦开点口服消炎药和外敷的药膏。”
“温老师，真的不用麻烦……”禾佚急忙想拒绝。
“不麻烦。”温瑶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带着一种师长的、自然的威严，“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独自行动。”那沉稳的语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心安的掌控力，也堵住了禾佚所有推拒的话。
出租车在傍晚的流光中穿行。禾佚靠在后座，受伤的左腿小心翼翼地伸直。谢棠坐在副驾，兴致勃勃地回头说着话。
温瑶则坐在禾佚旁边，保持着一点克制的距离，侧脸望着窗外。车厢内弥漫着消毒药膏的味道，以及一丝属于温瑶的、干净的皂角木质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着禾佚。
车子驶入清河苑小区。7栋楼下，温瑶付了车费，率先下车，动作利落地拉开禾佚这边的车门。
“能走吗？”她微微弯腰，看向车内。
禾佚尝试着挪动身体，左脚刚轻轻点地，膝盖的钝痛便让她吸了口冷气，身体晃了晃。
“算了。”温瑶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她俯身，一手穿过禾佚的膝弯下方——依旧小心地避开伤口区域，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背——再次将她稳稳地抱了起来。
“温老师！”禾佚的脸瞬间又烧起来，羞耻感汹涌。
“别动。”温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镇压所有挣扎的力度。她抱着禾佚，步履沉稳地走向单元门。谢棠已经快一步跑过去按开了门禁，又抢着按下了电梯的上行键。电梯平稳上升。
狭小的空间里，禾佚被温瑶抱着，身体紧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怀抱的温热、手臂的力度，还有那丝丝缕缕缠绕鼻端的、让她心跳失序的气息。温瑶的呼吸平稳，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
“叮——”五楼到了。谢棠率先出去，站在501门口。
温瑶抱着禾佚走出电梯，来到熟悉的深棕色防盗门前。禾佚挣扎着去摸口袋里的钥匙。温瑶没有放下她，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更方便地够到钥匙孔。
门开了。温瑶抱着禾佚，径直走进客厅，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沙发上。
“谢谢…温老师，谢棠。”禾佚坐在沙发上，低着头。
“客气啥！”谢棠摆摆手，好奇地东张西望，“诶，禾禾，我可以去看看阳台的花吗？”
“嗯嗯，当然可以。”
温瑶的目光落在禾佚裹着纱布的膝盖上，又看了看她明显不方便移动的样子。思索了一下，凝望这禾佚受伤后凄美的小脸，思绪万千。
“药呢？”
温瑶还是没放下心来，问。
禾佚指了指玄关柜子上的塑料袋。温瑶走过去，拿出药膏和棉签。她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沙发边，在禾佚面前极其自然地蹲了下来。禾佚瞬间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温瑶的发顶。
温瑶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轻轻托起禾佚受伤的左腿小腿肚，小心地避开膝盖的伤处，将她的脚踝放在自己半蹲的膝盖上。然后，拧开药膏盖子，用棉签蘸取了一些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白色药膏。
“可能会有点凉。”温瑶的声音平静无波。当冰凉的药膏隔着纱布轻轻涂抹在膝盖周围肿胀发热的皮肤上时，禾佚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那只拿着棉签的手，那只属于温瑶的、修长而稳定的手，此刻正无比专注地、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的身体。
温瑶涂抹得很仔细，动作轻柔而富有耐心。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以及棉签滑过纱布纤维的细微沙沙声。
谢棠不知何时已经溜达到小阳台去看绿萝了。
药膏涂抹均匀。温瑶盖好盖子，将药膏和棉签放回袋子里。她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禾佚。
“口服药记得按说明吃。这几天不要走动，有事的话......”她顿了一下，“……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让谢棠上来。”
401，楼下。温瑶老师的家。
禾佚的心跳又乱了节奏，她低低应了一声：“嗯。”
温瑶站起身，并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窗边，似乎在看窗台上的绿萝，背对着禾佚。片刻的沉默后，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仿佛看穿了什么：“你不想让父母知道？”
禾佚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看向温瑶的背影。她怎么会……？是因为刚才在医务室自己含糊的说辞，还是此刻房间过分整洁却带着一丝独居清冷的气息？
温瑶转过身，目光沉静地落在禾佚脸上，没有追问，只是陈述
“他们爱你，知道会担心。”
禾佚的鼻尖忽然有些发酸，她别开眼，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但他们分开住了，都很忙……我不想让他们在那么远的地方干着急。”
她终于说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秘密。
“他们……都很好，只是……不在一个地方了。”
她不想用“离异”这个词，仿佛那会带来额外的负担。
温瑶静静地听着，没有惊讶，没有评判。她只是点了点头，仿佛理解了一切。然后，她从包里拿出手机，走到客厅稍远一些的角落，背对着禾佚和阳台的谢棠，拨通了一个电话。
禾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隐约听到温瑶清晰而平稳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禾佚妈妈吗？……我是禾佚的班主任，温瑶。”
”……是的，禾佚在学校不小心摔了一下，膝盖受了点皮外伤，已经在校医务室处理好了，没有大碍，您别担心。”
”……她现在已经安全到家了，我会请同住一个小区的同学帮忙照看……对，是的，我们正好住同一栋楼……”
“她怕您和爸爸担心，所以没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嗯，好，您放心，我会留意。……不客气，应该的。……好的，再见。”
电话挂断。温瑶走回沙发边，将手机放回包里。她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班级事务。
“我跟阿姨说了，伤口不严重，让她别太担心。”
温瑶看着禾佚，语气平和，“她让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找我或者谢棠。”
她省略了“父母”这个词，巧妙地用“找我或者谢棠”替代了。
禾佚怔怔地看着温瑶，眼眶微微发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强烈的羞窘和感激，瞬间冲垮了她强装的镇定。
温老师不仅送她回来，帮她上药，还看穿了她不想让父母担心的心思，甚至……替她做了她做不到的事情，用一种最不让她难堪的方式，通知了母亲。
“温老师……谢谢您。”禾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谢谢她的帮助，谢谢她的看穿，谢谢她的维护。
温瑶只是微微颔首：“好好休息。”她转身，走向门口，对阳台上的谢棠道：“谢棠，走了。”
“哦，来啦！”谢棠蹦跳着过来，“好好养伤啊同桌！明天笔记我帮你带！”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禾佚一个人。她靠在沙发上，目光失焦地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楼下401。温瑶的手机号。被小心托起的脚踝。专注涂药的侧影。还有……那个在角落里，背对着她，替她拨通了母亲电话的沉静背影。
手机屏幕亮着，通讯录里新增的“温老师”三个字，像一道灼热的印记，也像一道无声的承诺。
膝盖的疼痛似乎还在，但心底那片因父母分离和独自受伤而升起的冰冷荒原，却仿佛被一股沉静而强大的暖流悄然浸润。
那扇紧闭的、属于401的门，在禾佚心中，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透进了温暖的光。
我就想分个段[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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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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