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卫平安曾经练习过无数遍，跟韩谌再交谈时的开场白一样，他也设想过无数次他们再见面时的样子。
他设想过韩谌也许会对他避而不见，也许会在长久的痛苦中怨恨他，会想到韩谌也许一蹶不振心气全无，但卫平安唯独没敢设想眼前的画面。
韩谌就那样，身形挺拔，神采奕奕地站在那。就好像他不曾经受过那样的苦痛，就好像他仍是他们军营初见时那样，沉稳却开朗，坚毅且挺拔。
直到卫平安走到韩谌面前，才从蛛丝马迹上，发现他大病初愈的端倪。
韩谌瘦了，身姿虽然挺拔依旧，但整个人瘦了一圈。虽然因为衣服合身，不会显得空荡荡的。但从袖口露出的手腕上，从韩谌过去引以为傲的胸肌处，从领口微微露出的锁骨凹陷处，都可以看出韩谌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虽然瘦削的韩谌容貌依旧俊美，甚至因为骨相更明显更突出，而俊美的更锋利，更具有攻击性。但从他苍白的脸色上，却仍能看出病气。
卫平安站在韩谌面前，有些不知所措。还是韩谌率先向他张开双手，然后卫平安便抑制不住的，冲上去狠狠抱住了他。
他太想念韩谌了，也太想念这个拥抱了。
两人就在小区大门口，无视掉其他人好奇的目光，紧紧拥抱了两分多钟。
“好了，好了，你就是来看我家小区大门的吗？”韩谌有点好笑地拍拍卫平安的后背，“走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
卫平安回过神来，也觉得不妥，但他太贪恋韩谌的怀抱，韩谌的气息。而且，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假装没听到，依旧把头扎在韩谌的怀里。
韩谌瞥到卫平安露出的耳尖，红得像能滴出血来。卫平安长久不联系他的郁气也渐渐散去，有些坏心眼地逗怀里的卫平安。
“卫平安，你不会是偷偷在我怀里哭鼻子了吧？还是把鼻涕口水蹭我身上了，所以不好意思抬头？”
“胡说八道！谁哭了。还鼻涕口水的，韩谌你少恶心人啊！”
卫平安在韩谌面前，永远不禁逗。韩谌话音一落，卫平安就“蹭”的一下，把头从韩谌怀里拔出来了。
韩谌看着怀里卫平安泛着水汽的通红眼眶，和红彤彤的鼻头，心里也是一酸。
卫平安长的很秀气，五官精致，但在部队的时候小脸是圆的，显得有些幼态，再加上卫平安一直都白白嫩嫩的，怎么也晒不黑。
所以新兵连里有嘴欠的，背后笑卫平安是小姑娘。韩谌和赵地雷听到后，还找过对方麻烦，借着比武狠练对方几次，才把这个话头按下去。
现在，卫平安的小圆脸消瘦下去了，又尖又小巧的下颌、明显又锋利的下颌线。五官依旧精致，配上巴掌大的小脸，整个人精致漂亮的晃眼。但眉宇间的坚毅，却不会再让人认错性别，就像是，长开了。
但卫平安瘦削的身形，苍白的脸色，眼下的青黑，跟韩谌站在一起，好像大病初愈的那个不是韩谌，而是卫平安。
韩谌又拍了拍卫平安单薄瘦削的脊背，只拍到了一手骨头。也不在小区门口跟卫平安黏糊了，拉着卫平安就往自己家走去。
卫平安被韩谌扯着手，落在韩谌身后。看着韩谌走起路来有些坡的脚，从在电话里听到韩谌声音的那刻起，就在忍耐的眼泪彻底憋不住了。
等韩谌把卫平安拉到自己家住的独栋小别墅前，正要给卫平安介绍自家的小院子时。一回头，发现卫平安已经哭的满脸眼泪，为了不让他听见哭声，整张脸都憋红了。
韩谌顿时也没有介绍的心思了，赶紧把人拉进家门，安顿在客厅的沙发上。
卫平安亦步亦趋地跟着韩谌，直到被他按在沙发上。怀里乖乖抱着韩谌塞给他的纸巾盒，也不说话，也不好奇四周，就这么死死地盯着韩谌走起来有些跛的那条腿。
韩谌给卫平安介绍客厅，他不看；跟卫平安说玩笑话，他不听，还是一言不发地直直盯着那条腿。
韩谌没有办法，只能拉起裤腿，让卫平安看那条小腿。
长长的伤疤像是蜈蚣一样，从左腿膝盖一直蜿蜒到脚踝。还有五、六条狭长的伤疤也蜿蜒在韩谌的左腿上，只是都没有这一条触目惊心，没有这一条长。
韩谌露出的左腿皮肤上，还有被烧伤的痕迹，虽然做过修复手术和医疗美容，但也能依稀看出一些痕迹。
卫平安看到这条腿，哭的止都止不住。脸哭的通红，张开口大口粗喘，整个人抽噎得快要背过气去。
韩谌看出他情况不对，赶紧用手虚虚捂住卫平安的口鼻，指导他跟随自己的节奏呼吸，又用另一只手揽住卫平安的背，从上到下，不停抚顺卫平安的背脊，安抚他的情绪。
过了十多分钟，卫平安的呼吸才恢复平顺，手指也不再痉挛。
韩谌怕他情绪再次激动，没敢放开他，仍旧环抱住卫平安，手掌轻拍卫平安的脊背。两人在沙发上拥抱了很久。
直到卫平安在情绪大悲大喜后，觉得疲倦，身上也有点发冷，两人才分开。
“卫平安，你这又是怎么回事？过呼吸症？”
韩谌之前看卫平安脸色苍白带着病态，还以为是卫平安太白了，阳光晃的，加上又人瘦了，虽然有些心疼，但还没觉出严重。但现在这么一看，卫平安身上的问题应该也不小。
卫平安提不起精神，缩在沙发上怔愣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回答，“ptsd引发的，情绪激动时会引发过呼吸症。”
看韩谌焦急的模样，卫平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医生说我已经好多了。”
“所以你才一直不敢来见我？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韩谌看着卫平安神情倦怠，额头冒汗，眉心也蹙紧的模样，又急又气。可是他拿卫平安没办法，他拿卫平安一直都没办法。
韩谌只能拿过自己放在沙发左边扶手上的小毯子，围在卫平安身上。自己也顺势调整了一下姿势，环抱住卫平安，一起侧躺在宽大的沙发上。
卫平安还有很多话想和韩谌说，但他的精神涣散，提不起精力说话。在久违的，安心沉稳的怀抱里，卫平安渐渐睡去。
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别墅里没点灯，只有天上的月光，和小区里的路灯交相呼应，穿过客厅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远远照进来。韩谌还抱着他。
在新兵连时，两人拥抱过，在边境的哨所里，两人拥抱过。他们两个拥抱过很多次，各种各样的。
最让卫平安难忘的是韩谌为他挡住爆炸时，压在他身上的那个算不上拥抱的拥抱。但最能安抚他情绪的，是现在这个。
卫平安一觉睡醒，好了很多，也重新恢复了沟通交流的**。但他此刻只想窝在韩谌的怀里，看他睡觉。
“醒了？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白天你是晕过去了。你现在饿不饿？午饭你睡过去了，晚饭想吃什么？”
卫平安没能看多久，韩谌就开口了，声音难得的懒散，嗓音喑哑，更添磁性。
看看韩谌依旧闭着的双目，卫平安恍惚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怎么了？还没好吗？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没听到卫平安的回答，韩谌以为人还没好，一下就急了，睁开眼睛盯住卫平安的脸。透过客厅落地窗外透过的灯光和月光，仔细观察着卫平安的神色。已经做好一有不对，就立刻带人去医院的准备了。
“我没事，就是看你闭着眼睛说话，以为你说梦话呢。”
卫平安嘿嘿笑起来，声音也是哑的，笑得像个小鸭子。被韩谌在头上大力揉搓了一把。
“起来吃饭吧，我给你做，想吃什么？生病的可怜宝宝可以点菜。”
“说得像你不是生病的可怜宝宝一样。”
卫平安不屑嗤笑。看着韩谌利索地撑起身体，从自己身上翻过去，也跟着一起懒懒地翻了个身，重新面向韩谌。
“你家人还没回来吗？”
“这个别墅我自己住。好手好脚的，我不用别人照顾。能行走了我就搬回这里了，每周只有小时工会固定上门。”
韩谌的声音从厨房远远地传来，“你要是没什么想吃的，我就随便做了。”
“好。”说着，卫平安从沙发上爬起来，抱着小毯子，坐着看韩谌在厨房里忙碌，“我不用吃药，没有忌口。”
“好，我知道了。”
前后才用了半个多小时，韩谌就在厨房里喊卫平安洗手吃饭了。
卫平安还抱着韩谌的小毯子，坐在沙发上看他。配上还有点红的眼角和鼻头，显得可怜又可爱。但韩谌知道，这个看起来乖巧可爱又显小的男孩，被逼急了就会变成小疯子。
“洗手吃饭了，卫平安。顺便把你的小花脸一起洗洗。”
韩谌看卫平安还坐在沙发上，把手边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就到客厅去叫他。
卫平安笑盈盈地抬头看韩谌走近，也不说话。直到韩谌快走到他面前，才对韩谌抬起双手。
“干嘛？耍熊，还是撒娇？”
韩谌抱着双臂站在卫平安面前，看卫平安就这么笑着抬起双手，一直朝向他。
韩谌不接他的手，他也不勉强，就是对韩谌笑，手也不放下来，十分坚定。
“随谁了呢，这么固执。”韩谌没办法，伸出双手，拉住卫平安一直抬着的那双。
对上卫平安，韩谌永远都没办法，永远都会先低头。
卫平安倒是好拉。没用韩谌使劲，手一搭上，卫平安自己就站起来了。生怕韩谌多花一点力气，就会有哪里受伤。
韩谌知晓卫平安的小心思。
他们太久没见了，小孩怕自己在韩谌心里的重要位置被取代，会失去独属于他的偏爱。现在在通过撒娇的小手段，重新试探自己在韩谌心里的位置呢。
也许还有知道错了，但不想认错，所以用撒娇卖乖的方式，试图逃避惩罚。
韩谌看着小跑回来的卫平安，坐在他对面的，一脸欣喜地打量桌上菜品的样子，心里揣摩评估着，面上神色却越发慈爱了。
不听话闹失联的坏孩子，就该被好好教育。
卫平安看起来无知无觉，埋头大快朵颐，餐桌上的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其实，卫平安在内心里，都要哭出面条泪了。韩谌的手艺真是绝了，做的还都是他爱吃的。过这么久，还记得自己爱吃什么，这就是“妈妈”的爱吗。
在哨所时，刚开始他们都有些不习惯，时间久了卫平安就蔫蔫巴巴的，韩谌和赵地雷心疼他，还借厨房轮番给他偷偷开小灶。
但赵地雷手艺有限，就会炖菜，而且炖什么都一个味。韩谌就不同了，即使食材和份额有限，也能尽力做出合卫平安口味的美味佳肴。
那段时间，卫平安和赵地雷的胃口，都是靠韩谌拯救的。但当时毕竟条件有限，又有纪律在。但现在就没有限制了，桌上的四菜一汤，全是按照卫平安的口味和喜好做的。
随着桌上菜肴的消失，卫平安内心深处的不安渐渐消失。太好了，韩谌没有怨恨他，也没有一蹶不振，他们还是那么好，还是可以依托性命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这样想着，卫平安觉得自己心里更隐蔽处的痛苦，也被韩谌很好的抚慰了。
吃完饭，卫平安自觉地把碗筷放进洗碗机。然后就没事情做了，脚踩脚地跟在韩谌身后，一起进进出出。韩谌也不去理他，把房子每处都去个遍，让卫平安借机认一认。
直到房子逛完，给卫平安准备的客房，也在卫平安乖觉的帮忙下整理好了。韩谌才带着卫平安重新坐回客厅的大沙发上。韩谌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眼神示意卫平安坐过来。
卫平安看着韩谌面色阴沉，嘴角却带笑的样子，吓得一激灵。屁股虚抬，小心翼翼地挨着沙发边，整个人紧紧挤在沙发另一边的扶手处，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原来在部队的时候，他和赵地雷简直将韩谌的这个表情刻进DNA里，凡是韩谌露出这个表情，一定会有人倒霉，从无例外。
韩谌看卫平安怂兮兮地缩在沙发另一头，离自己八丈远，腿部肌肉也紧绷着，心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看来卫平安也不是不知道心虚。
卫平安看韩谌表情不变，只是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只能可怜兮兮地慢慢用屁股蹭到韩谌身边，脸上挂着可怜又讨好的表情。
卫平安知道自己大祸临头，躲不过去了，只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卫平安：韩谌，都是兄弟，你放我一马？
韩谌：行，兄弟，多放你两匹马。
卫平安：那你怎么还找我算账啊？
韩谌：你还有97匹马的帐等着算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大祸临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