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在沧柳坡逗留了几日,先是找个废弃了许久但勉强能挡风的地睡了一日,第二日醒来,觉得自己饿了,又上街干起了他的老本行——算命。
他换上那一身深蓝破烂的长褂,白绫换成三尺黑布,本来为防止别人把他认出来,还打算点上那颗肉痣。
结果着墨的笔提在手里提了一会,又被他自己打消了这个想法。
原因无他,只因丑,忒丑。
更何况他着实高估了自己在人群中的知名度,本以为像他这种有修仙界第一美人名号的人,多少是走在大街上人人都能认出来的长相,谁知这几日一穷二白的他在同样一穷二白的穷人堆里待了一段时日后,听那些人描述自己的长相——什么面若桃花,脸上还时常抹着点胭脂,一头泼墨似的发扎成几股小辨,额间坠了个银色的铃铛,看人时那是一个媚眼如丝,甚是会蛊惑人心等等。
江行听完这段形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寻思着这娇媚且比女人还女人的人真的是他吗?
唯一一点符合的倒是右眼眼尾那生了一朵昳丽的红莲。
那朵红莲是他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传闻江绾眉眼间也有这么一朵。
如此看来,以市坊间对他长相的传闻,他点这颗肉痣和不点这颗肉痣着实没什么区别。
江行算命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午算一会,中午便在大婶的菜摊子旁打起盹来。
“你们可听说了,八年前那桩案子另有隐情,那魔头凤苌泓白死了。”
“你怎得知?”
“我家老头子他二舅子的幺子,随了那什么青天宗门下,昨日才同我们说的。”
一边打盹的江行听这些大婶七嘴八舌的唠嗑,神色一动,心想那青云宗正是以传人八卦闻名,这不太着调的事情十有**怕是真的。
再结合之前那小魔头陈养生所说,不会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这事恐怕还有陈养生的手笔。
宛渊离了那邪魔就是个废物,肯定不是小魔头的对手。
下了三日的雪有了要歇的迹象,江行打了个哈欠,忽的感应到了什么,蓦地正经端坐起来。
旁边大婶被他吓了一跳,不知他又发的什么神经,赶忙往旁边挪了挪菜摊子。
动作间,一群人声势浩大地走了过来,尤其是打头的那位男子,一袭青衣,眉目清冷俊秀,他腰间别了支通身碧绿的玉笛,玉是上等的好玉,温润泛着光泽,男子旁边倒是站了另外一位白衣男子,手持骨扇,眉眼间揣着笑,瞧着甚是和善。
两人身后跟了位粉衣女子,柳眉微蹙,小脸上是未干的泪痕,瞧着倒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大婶顿时也顾不得挪摊子,刚想招呼一下自己的生意,白衣男子已经往前走了一步,笑着道:“这位先生瞧着好生面善,似乎在哪见过。”
“瞧着好生面善”的江行赶忙站起身来,拍拍褂子上的尘泥,拱手作揖,笑得一脸“谄媚”:“仙人这可就是折煞我了,似仙人这般神仙人物,倘若从前见过,我是万般不敢将先生遗忘的。”
熟悉的油腔油调。
眉山尾音上扬,哦了一声,骨扇摊开,戏谑地问:“既是如此,敢问先生名姓?”
“我姓王。”江行抹了一把手,很是谦虚:“在家排行老八,故大家都叫我王八。”
眉山闻言呛住,猛地咳起来,也没止住自己的笑意。他迎面撞上凤栖迟抬眼看过来“温和”的目光,又在江行微微带笑的“注视”下顿了下,半晌才违心称赞道:“真是个清新脱俗的好名字。”
江“王八”甚是感动:“二十来年了,先生还是头一个夸我名字的人,果真是不一般的人物。”
眉山笑着摇头,假装没听懂话里的内涵。
“先生这可还算命?”说话的是凤栖迟。
他的声音许是在寒风中的原因,多了丝清冷,反倒比不近人情时的嘲讽听着更顺耳些。
没想到凤栖迟会搭话,江行怔了一秒。
他道:“算,算前程,算凶吉,算姻缘。”
凤栖迟一顿:“我想算一卦姻缘。”
“这...”江行刚想说话,被凤栖迟用碧月笛轻轻挡在了手腕上,他又听见凤栖迟问:“我们这算姻缘须得沐浴,还不能有旁人在侧,不知先生这可有这个讲究?”
江行犯了难:“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算命先生。”
言外之意是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讲究。
凤栖迟道:“今夜你到我房里来。”
此言一出,令人大为震惊,连一旁的大婶都看不下去了,没忍住开口道:“仙人倘若随便算上一卦还好,如此虔诚,找他反倒不值当了。这半吊子自来沧柳坡后,算卦没几个准的。昨日他还说夜观星象今日肯定会下大雪,但你瞧这雪后初霁,明明是快要放晴了。”
被公然拆台,饶是江行脸皮再厚,也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青云宗宗主也走了上来,拦着凤栖迟道:“是啊,凤谷主,这不知是从哪来招摇撞骗的骗子,估计是这几日没钱用了想来找我们行骗。谷主倘若怜惜他,便给他一袋银子随便打发他得了。听他妖言惑众倒是不值得。”
青云宗的老头子是个老顽固、墙头草,从来没和江行对付过。
其他人纷纷劝诫。
唯有眉山失笑:“你们都别劝他了,他做下的决定,没人能改的。”
果真,凤栖迟待他们一一劝过后,头一句话是:“我信他。”仿佛是为了表示他的坚决,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信他。”
说这话时,目光落在江行脸上,尤其是那覆着黑布的地方,两者相对,倒有了种两人在遥遥相望的错觉。
江行垂首。
凤栖迟的话引得他有片刻的失神,不知为何,那一句“我信他”,让他想起了许久之前,他堕入魔道之后,凤栖迟来寻他,问他还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回神医谷时,他记得自己对着凤栖迟一笑,问的头一句即是:“师父,你信不信我?”
兴许是错觉吧。
江行心想。
他笑着道:“仙人既然这般信任我,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凤栖迟颔首,阴沉了几日的脸色竟然有了些微的笑意,只可惜江行看不见。
一同前往客栈途中,江行本想同眉山站在一起,路上还能唠个嗑,不成想人刚走过去,便被凤栖迟拉到身边。
他似乎还担心冒犯,未曾直接拉手,而是轻轻扯的他的袖子,待那股浅淡的中草药香近了,江行蓦地回过神来,才发现凤栖迟还给他披了件裘衣。
带着体温的衣服霎时驱散了冬日簌簌的寒风。
江行讶异地对着凤栖迟的方向,片刻后才听得他低声说道:“冬日寒凉,莫冻着了。”
江行受宠若惊:“...多谢。”
他本还以为经上次一别后,被凤栖迟发现自己骗了他,这回相遇,少不了又要来一番极限拉扯。
没想到,想象中的打斗谩骂都没有,待遇还好的过分,搞得他有点怀疑凤栖迟是不是中邪了。
同行的一众人各有想法,虽不知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倒也不敢问,怀揣着满肚子疑惑来到了客栈,又看见那位传闻中除了待他曾经的小徒弟上过心以外的凤谷主二话不说,先是上了一大桌子的菜。
还没招呼他们,反倒是先招呼起了那位半路才认识的半吊子算命先生。
叫花鸡、徐氏烧鸭、莲子羹,各种好菜看得人眼馋。
算命先生江行拂不过凤栖迟的好意,坐下来吃饭,吃一口凤栖迟给他夹一样菜,见他吃到一半不动筷子,凤栖迟又疑惑地问:“可是菜不合胃口?”
哪能不合胃口,这菜简直就是照着他胃口长的,鸡肉鲜嫩软滑,鸭肉入口即化,全是他爱吃的菜。他不是不喜欢,只是有点不太适应凤栖迟忽然而来的热情,一时之间还不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
江行笑了一下,胡说八道:“不不不,是我天生吃饭吃得慢,还请仙人勿怪。”
“我怎么会怪你,我只是担心你会不喜欢。”
这一句话凤栖迟放低了声音,江行忙着吃碗里的饭没听清,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凤栖迟又给他夹了一块鸭肉:“喜欢便多吃一些。”
眉山见这人已经完全顾不上别人了,叹气一声,替他收拾烂摊子:“你们都别看着了,都来吃些吧,赶路一天也累着了。”又看着那一直跟着他们的粉衣女子。
粉衣女子红着眼眶,指着那算命先生问:“他是谁?”
眉山心力憔悴,提起精神冲粉衣女子安抚地笑道:“他是谁也不重要,宛丘你才从定禅宗赶过来,身子骨也不太好,还是吃些东西,莫累坏了自己。”
宛丘不听,执意地看着眉山,又问了一遍:“他是谁?”
眉山揉着额角,学着江行胡说八道:“也不是什么多矜贵的身份,你方才也听到了,就是个叫王八的算命先生,没什么好在意的。好了,赶紧去吃饭吧。”
宛丘:“......”
吃了一顿好的,凤栖迟还给江行叫了一间客房供他沐浴。
江行真没想到自己只是算个姻缘而已,待遇好成这样,供暖吃饭沐浴,全包了,沐浴过后,还送上一套换洗的衣物。
江行按要求做完这些已是深夜,他推开房门,在夜深人静中拐了个弯,凤栖迟的屋子就在他隔壁,走路三步就到。
他刚想敲门,屋内忽然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我哥他为人正派,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江行敲门的手渐渐停在半空中,顿时听出这带着哭腔柔柔弱弱的女声正是那许久不见的宛丘。
呵,看来屋内还是一出好戏。
以前:
江行:“江归,江归,总有种叫海王八的感觉,我不能接受。”
现在:
江“王八”:“我姓王,在家排行老八,是故大家都叫我王八。”
眉山:“......”我就信了你的鬼话!
国庆跪六千,可爱们国庆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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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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