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雷从澡堂一个漏风的窗子逃了出去。他奋力一跨,下落时双腿结结实实得陷入到厚厚的雪之中。这一年的北风比任何一年都要冷,他艰难地在雪地里拖着大垃圾袋移动,睫毛上面逐渐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呼出的每一口热气一瞬间就变成了白气。他每踏出去的一步都加重了他一个想法:他在与绝望抗争。无论是现在放弃回到并不暖和的寝室忍受日复一日的饥饿还是现在毅然决然投入雪的怀抱,冻死在街头。
他从福利院左侧要绕到后门,那里有个狗洞可以爬出去。不知道拖着巨大的垃圾袋在淹没到大腿的雪里匍匐了多久,他感觉身体逐渐变得火热了起来,像是回到了某一个夏日,他扔下了垃圾袋开始粗暴地撕掉自己本就破烂的衣服。他往前一看,看到了一个明亮的柴火堆,他忘记了一切,丢掉了身后的垃圾袋,向面前的火堆飞奔而去,紧接着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异常得温暖,躺在一张软得有点塌了的床上,不是刚刚那样幻觉中的虚无缥缈的温暖。因为自己本就是逃出来的,哈雷怕被发现自己醒了,又会被送回四处吱呀作响的宿舍。于是他眼睛微微睁开一个缝,在床上静止得张望着四周。屋里面生了火,他能听到木柴燃烧得噼里啪啦,淡淡的柴火味弥漫在房间里面,火堆上的炊壶弯嘴缓缓地冒着白烟。一个老头,坐在虽然很脏但是密不漏风的窗户旁的桌子前找着什么东西。
既然老头没有直接把他丢到雪里面不管,也没有把他送回宿舍,或许他会支持自己的吧。想到这里,哈雷假装自己刚刚才醒,揉揉眼睛缓缓地坐起来。
老头听到动静转身看了过来,摇着罗圈腿快走过来搀扶哈雷坐着。
“小驼呀,你咋一个人跑出来了?”
哈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驼叫的是自己。
他慢慢把腿蜷缩到自己胸前,双手环抱着自己,摇了摇垂下来的头。
老头拍了拍哈雷的肩膀,也没有说话。他当然明白为什么一个这样的残疾小孩子会在这样的雪天出逃。他转身从窗台上拿了一个瓷碗,往里面丢了几块刚刚翻出来的冰糖,再去壁炉拿起炊壶到了点温热的水,化开了糖。
“来,喝点才有力气。”
哈雷低声道了一句谢谢,接过了碗双手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老头转身过去又去抽屉里面翻找了起来。
哈雷慢慢地喝起来,眼睛从碗里偷偷转出来看着老头在找什么。突然间老头转身走来,他赶快收回视线,却不料被自己呛了一口。
“别着急,慢慢喝,不够的话再给你来一碗。”说着他将右手递向前,里面是零零碎碎的散钱。“哎不对。”他猛地把手拽着钱收了回来,又转身走去搜那个小抽屉。屋内昏黄的灯光里,灰尘愤怒地翻滚着,老头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巧的荷包,荷包上面和里面落满了灰。他拍掉外面的灰,又把内胆翻了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吹走里面的灰尘,把钱装进去。老头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拿过哈雷手上刚喝完的碗,顺手放到窗台上面,把荷包拍在哈雷左手上,又抓起哈雷的右手放在他的左手上面,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这是给你暂时用的,应该管不了多久。”可能是被刚刚的灰尘呛到,老头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你拿着坐公交,坐到城里,城北有个教堂,你去求神父收留你打工,他会养着你的。”
第二天天微微亮,老头就摇醒了哈雷,让他趁工作人员上班之前赶快离开。
哈雷心中充满了对老头的感激,他甚至幻想着自己能一辈子就留在这个小门卫室里面帮老头洗衣做饭。起码这里温暖,起码这里有糖水,起码这里有人在意他。
但这毕竟是不现实的,他打开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了他的脸上。他踏进没膝的雪中,迎接更多的未知和短暂温暖后的漫漫长冬。
“喂,小鬼,喂,到终点站了。”一阵剧烈的摇晃把哈雷从梦中惊醒。他一下子坐起来,迷茫地环顾四周。
“吓我一跳,这小白鬼还是个驼子。”司机见哈雷醒了转身走去,点了根烟。
哈雷还在惊醒的余悸中,深呼吸时猝不及防猛吸了一大口二手烟,一时间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司机在门口把头探进来狠狠地敲了敲玻璃:“快他妈滚出来,老子要锁车了。”
哈雷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马收拾好东西跑了出来。
从偏僻的山村里逃出来,独自一人走在繁华的大城市里,这种对世界观的冲击是很难想象的,也正是哈雷现在所面对的。更何况,他没有任何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相当于一个原始社会的野人穿越到了现代社会,甚至不是穿越到蒸汽时代。
在福利院的时候他的世界只有一个小小的四方漏风的天花板,灰沉沉的天花板和护工的忽视像一坨黏糊糊的八爪鱼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作为少有的感官和智力没缺陷的儿童,生活在一群不能自理的孩子中间,无法得到正常的教育更是让天生有着求知欲的孩子格外痛苦。所以哈雷总是抓着他能在四方天空的见到的每个字对着不耐烦的护工们刨根问底,护工受文化程度也不高,再加上根本不愿意在有残缺的孩子身上耗费任何一点时间,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孩蓬勃的求知欲。好在寒冷的北风除了冻红他的皮肤还时刻提醒着哈雷,四方的房子外面还存在着一个更大的世界。
雪从霓虹灯之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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