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D3地下管道入口，像一张通往地狱深处的巨口，散发着浓重的铁锈、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臊混合的恶臭。厚重的合金闸门被液压装置缓缓拉开，露出内部深不见底的黑暗，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祁墨淮站在“利刃”小队中间，换上了深灰色的制式作战服，腰间别着合金短刃，后背的战术背包里是必要的补给和探测设备。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那股因为即将和林苏珩搭档而产生的强烈不祥预感。他瞥了一眼站在队伍最前方、离闸门最近的那个身影。
林苏珩依旧穿着那身刺眼的白色防护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个发光的幽灵。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能量探测器，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冷白的侧脸，神情专注而漠然，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危机四伏的死亡之地，而是一条寻常的通道。那把破旧的黑伞不见了，大概是存放在基地了。
“利刃”小队的队长，一个代号“刀锋”的冷峻男人，做了个简洁的手势。小队成员无声地打开了头盔上的强光探灯，数道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布满污垢和不明粘液的管道内壁。通道狭窄，仅容两人勉强并行，地面湿滑崎岖，头顶不时滴落冰冷的水珠。
“E-07，精神扫描持续开启，保持警戒半径。”“刀锋”的声音在封闭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收到。”林苏珩的声音毫无波澜，他率先迈步，踏入了那片粘稠的黑暗。脚步落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寂静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
祁墨淮紧随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与林苏珩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强光探灯的光柱在林苏珩白色的背影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那抹白色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格格不入。祁墨淮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一股极其淡的、类似消毒水的冷冽气息，与周围**恶臭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通道向下倾斜，深入地下。除了脚步声、水滴声和他们粗重的呼吸，只有探测器偶尔发出的轻微“嘀嘀”声。压抑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每个人的神经。
“能量反应在前方三百米处，强度上升，频谱异常……混杂生命信号和非生命信号源。”林苏珩忽然开口，声音在通道里回荡，清晰得有些瘆人。他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
“刀锋”立刻打了个手势，队伍速度放缓，警惕性提到最高。
祁墨淮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掌心微微出汗。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弱的、令人烦躁的能量波动，像是无数细小的针在刺探皮肤。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雷电异能似乎都受到了些许压制。
就在这时，林苏珩的脚步顿住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祁墨淮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意和腥风从头顶的管道缝隙中猛扑而下！
“小心头顶！”祁墨淮的示警和“刀锋”的命令几乎是同时响起！
数道黑影如同壁虎般从管道上方的阴影里弹射而出！它们体型不大，但速度奇快，四肢带着锋利的倒钩，口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直扑队伍最前方的林苏珩！
林苏珩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抬头。他那双冰湖般的眼眸只是向上瞥了一眼，瞳孔深处似乎有极淡的银芒一闪而逝。
扑向他的几只怪物，动作骤然僵在半空，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它们的嘶鸣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身体因为惯性而微微颤抖。
“开火！”“刀锋”厉喝。
“利刃”队员的枪口瞬间喷出火舌，精准地点射，将那几只被定格的怪物凌空打爆！粘稠的黑色血液和碎肉溅了林苏珩一身，在他洁白的防护服上留下大片污秽的斑点。
林苏珩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溅在身上的只是普通泥点。他甚至抬手抹了一下溅到脸颊上的黑血，动作自然得像拂去灰尘。
祁墨淮看着这一幕，心头巨震。近距离目睹林苏珩的精神力运用，那种无声无息、瞬间掌控生死的冷酷，比在城墙上远远看着更让人心悸。这家伙……真的没有人类的恐惧和厌恶感吗？
战斗短暂爆发又迅速平息。队伍继续前进，气氛却更加凝重。越深入，那股令人烦躁的能量波动就越强，探测器上的信号源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个相对宽阔的节点。这里似乎是旧时代管道的交汇处，空间大了不少，但四周堆满了锈蚀的金属管道和不明废弃设备，像一座钢铁坟场。中央区域，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圆形金属平台突兀地矗立着，平台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纹路，中心位置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晶石——正是探测器显示的高能量源头！
而在平台周围，密密麻麻地倒毙着数十具形态各异的变异体尸体！它们死状凄惨，有的头颅爆裂，有的身体扭曲成麻花状，显然是被强大的外力瞬间摧毁。
“刀锋”示意队伍散开警戒，他带着林苏珩和祁墨淮谨慎地靠近平台。
“信号源就是这块晶石。”林苏珩指着那块幽蓝晶石，探测器在他手中疯狂鸣叫，“能量性质……与已知的异能晶核和实验室标准能源都不同，存在高度污染性和未知精神干扰。非生命信号源……指向平台本身，内部有复杂机械结构，似乎……在发送某种信号。”他语速平稳地汇报着探测结果。
祁墨淮靠近平台，立刻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令人眩晕的能量辐射扑面而来，腰侧的伤口都隐隐刺痛。他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平台上的纹路和那块晶石：“这玩意儿……看着就不像好东西！能破坏掉吗？”
“刀锋”皱眉：“结构未知，强行破坏可能引发能量爆炸。E-07，尝试精神渗透，解析信号内容和平台结构。”
“是。”林苏珩应道。他走到平台前，距离那块幽蓝晶石只有一步之遥。他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冷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精神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轻柔地包裹住整个平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通道里只剩下队员们紧张的呼吸声和探测器持续不断的“嘀嘀”声。祁墨淮紧盯着林苏珩，只见他眉头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冷白的额角似乎渗出了一层极细密的汗珠，在探灯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这是他第一次在林苏珩脸上看到类似“费力”的表情！祁墨淮的心提了起来。
突然，林苏珩身体猛地一震！他倏地睁开眼，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冰湖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震惊？甚至是……一丝恐惧？！
“不……不可能……”林苏珩低语出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E-07！报告情况！”“刀锋”厉声问道。
林苏珩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强行压下眼中的惊涛骇浪，但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稳：“信号内容……是坐标！指向基地内部……第七区深层实验室！平台结构……是旧时代遗留的……生物能量信号增幅器……被改造过……核心……”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块幽蓝晶石，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核心有……微弱的……生命反应波动……像是……被强行剥离封存的……意识碎片……”
“生命反应？意识碎片？”祁墨淮倒吸一口凉气，基地第七区深层实验室？那可是传说中的禁区！他看着那块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晶石，又看看林苏珩苍白的脸和眼中残留的惊悸，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东西，难道和林苏珩有关？
“立刻摧毁它！”“刀锋”当机立断，“E-07，压制它的能量波动和潜在精神反击！祁墨淮，用你的雷电异能，最大功率，攻击晶石核心！快！”
林苏珩没有废话，再次闭上眼，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枷锁，狠狠压制向那块幽蓝晶石！晶石的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发出尖锐刺耳的嗡鸣，整个平台都开始剧烈震颤！
祁墨淮不敢怠慢，他低吼一声，全身的雷电异能疯狂涌动！刺目的银白色电光在他掌心汇聚，发出噼啪爆响，照亮了他因用力而紧绷的脸庞！他双手猛地向前推出！
“轰——！！！”
一道粗壮的、狂暴的雷龙咆哮着轰击在幽蓝晶石之上！
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节点！剧烈的爆炸冲击波混合着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金属平台瞬间扭曲变形，碎片四射！坚固的管道内壁被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祁墨淮首当其冲，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锈蚀的管道壁上，喉头一甜，眼前阵阵发黑。他强忍着剧痛，看到“利刃”队员们也被冲击波撞得东倒西歪。
混乱中，他下意识地看向爆炸中心的方向。
烟尘弥漫，强光尚未散尽。他模糊地看到，林苏珩白色的身影在爆炸的瞬间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了一下，身形踉跄，但他依旧死死站在原地，双手按着太阳穴，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反噬。他那双总是冰冷的浅色眼眸，在强光的映照下，似乎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爆炸的中心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比任何痛苦的表情都更让人心惊。
爆炸的余波终于平息，烟尘缓缓落下。幽蓝晶石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深坑，平台彻底化为废铁。那股令人烦躁的能量波动和信号源彻底消失了。
“任务……完成。”林苏珩的声音响起，极其沙哑，带着一种脱力后的虚弱感。他放下按着太阳穴的手，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稳。他脸上那完美冰冷的假面似乎也随着爆炸碎裂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疲惫和茫然。他甚至没有看祁墨淮一眼，也没有理会身上更加狼狈的污迹，只是沉默地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那抹白色在废墟和烟尘中，显得更加孤绝，也更加……脆弱。
祁墨淮撑着剧痛的身体站起来，看着林苏珩踉跄的背影，心头翻涌着惊涛骇浪。晶石里的意识碎片？第七区深层实验室？还有林苏珩那从未有过的震惊和恐惧……以及此刻的死寂茫然……这家伙身上的秘密，比这地下管道还要深不见底！
任务结束，祁墨淮腰侧的伤口在爆炸冲击下又崩裂了，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绷带，后背的撞击也让他疼得龇牙咧嘴。他和几个受了轻伤的“利刃”队员一起，被送到了基地的医疗站进行后续处理。
医疗站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人来人往，气氛压抑。祁墨淮被分诊到一个靠窗的床位，护士剪开他被血浸透的绷带，准备重新清创缝合。
“啧，又是你啊，祁大英雄？这次是打算把腰子捐给丧尸加餐？”一个带着点慵懒戏谑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祁墨淮疼得抽气，没好气地扭头看去。旁边一张诊疗床上，坐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和灰色T恤的年轻男人。他看起来二十出头，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眼俊朗，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病态的苍白。他正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祁墨淮的伤口，手里还把玩着一个金属小零件。
“江照月！闭上你的乌鸦嘴！”一个低沉严肃的声音从诊室门口传来。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经历过血与火淬炼的沉稳和沧桑。他正是基地里医术顶尖的外科医生，林知鹤。他的目光扫过祁墨淮的伤口，眉头微蹙，随即严厉地瞪了那个叫江照月的青年一眼。
江照月撇撇嘴，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但嘴角的笑意未减，目光却若有似无地飘向林知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隐忧。
林知鹤没再理会江照月，径直走到祁墨淮床边，接过护士手中的器械，声音沉稳有力：“伤口撕裂，有轻微感染迹象，需要重新清创缝合。忍着点。”他的动作极其利落精准，消毒、清创、缝合，一气呵成，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干练，将疼痛降到了最低。
祁墨淮咬着牙，冷汗直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旁边的江照月和林知鹤。
江照月看似在漫不经心地玩零件，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林知鹤专注的侧脸，当看到祁墨淮疼得肌肉紧绷时，他还会幸灾乐祸地冲祁墨淮眨眨眼，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感同身受般的紧张。而林知鹤，虽然全程面无表情，动作甚至有些冷硬，但在缝合间隙，他会极其自然地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背，轻轻碰一下江照月放在床边的手，像是在无声地安抚，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祁墨淮愣了一下。这对组合……有点奇怪。医生和……助手？还是别的？那种看似随意的触碰里，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温情？在这冰冷的末世医疗站里，显得格外扎眼。
“好了。”林知鹤剪断缝合线，动作干净利落，“伤口不要沾水，按时换药。三天后来复查。”他摘下手套，对祁墨淮点了点头，便转身去处理其他伤员了。
江照月这才笑嘻嘻地凑过来：“怎么样祁队？林医生手艺不错吧？他可是咱们基地的‘活阎王’，手狠，但活儿好！”他语气轻佻，目光却追随着林知鹤忙碌的背影。
祁墨淮扯了扯嘴角：“嗯……是挺狠。”他看着江照月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淡淡的青黑，忍不住问：“你……脸色不太好？也受伤了？”
江照月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不在意地摆摆手：“老毛病了，辐射病后遗症，死不了。”他拿起旁边的一个金属水壶，拧开盖子，里面飘出淡淡的药味。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吞咽的动作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苦涩。
辐射病？祁墨淮心头一沉。在末世，被强辐射污染过的人，即使活下来，身体也会被持续侵蚀，痛苦不堪，而且……几乎看不到治愈的希望。他看着江照月年轻却透着病气的脸，又看看不远处那个沉默寡言却气场强大的林知鹤，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医生他……”祁墨淮刚想说什么。
江照月却打断了他，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倔强：“他啊？就是个操心的老妈子！整天管着我吃药打针，烦都烦死了！”他的语气带着抱怨，眼神却像粘在了林知鹤身上，充满了复杂的依恋。
就在这时，医疗站门口传来一阵喧哗。祁墨淮抬头望去，瞳孔猛地一缩。
林苏珩在两名“利刃”队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染满污秽的白色防护服，脸色比在地下管道时更加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他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虚浮，一只手被旁边的队员搀扶着，另一只手则用力按着太阳穴，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头痛。他那双总是冰冷的浅色眼眸，此刻显得有些涣散和迷茫，失去了焦距。
“E-07报告，任务后出现严重精神反噬症状，请求检查。”陪同的队员向分诊台报告。
林知鹤闻声立刻大步走了过去。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林苏珩的状态，眉头紧锁：“扶他去隔离观察室3号！准备镇静剂和精神力安抚剂！快！”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照月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林苏珩被搀扶着走向隔离室的虚弱背影，眼神复杂，低声对祁墨淮说：“又是他……每次高强度使用能力后都这样，像个被玩坏的精密仪器……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物伤其类的悲凉。
祁墨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他看着林苏珩消失在隔离室门口的身影，又看看身边强颜欢笑却难掩病容的江照月，还有那个虽然冷硬却对江照月有着无声关怀的林知鹤。
地下管道里那恐怖的晶石、林苏珩的震惊恐惧和此刻的虚弱、第七区实验室的禁忌坐标、江照月口中的“上面”和“精密仪器”……还有眼前这对挣扎在绝望边缘的恋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强烈的不安和愤怒，从祁墨淮心底深处蔓延开来。这看似坚固的“磐石”基地，它的深处，到底隐藏着怎样黑暗的秘密？而林苏珩……他到底是什么？
祁墨淮的目光紧紧锁定那扇关闭的隔离室门，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了解那个冰冷外壳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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