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水和季无常并肩立在君府的宅邸前，晦暗的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六月初的南疆，相对于莲花镇来说，可算是避暑胜地，晚风徐徐，吹在身上略感清凉。
就在方才，君霖见到敲门的是他们二人，眉头的褶皱加重，“砰”地重重将门一关，“咔哒”上了锁，随后就听见一窜脚步声渐行渐远，中气十足的话语从院墙里面传出。
君霖：“若是谁偷偷给他们开门，放他们进来，扣三个月的工钱！”
随着君霖的话落下，李若水和季无常默契互视一眼，浅浅微笑。
这是他们来之前始料未及的事情。
为了提前抵达，给君宛如和君霖一个惊喜，他们在信寄出去的当天，便启程出发赶往南疆。可没想到，人刚到，就被拒之门外，碰了一鼻子灰。
李若水不知为何君霖再见到他们时会如此怒火冲天，竟连亲外孙也不见。
拴在不远处的马儿似乎也在嘲笑他们似的，萧萧叫了两声，马蹄踢踏几下。
这时，李若水感觉到脖颈微微发痒，手手去挠，触碰到一温热、软乎乎的东西在上面轻蹭。
他面上一喜，将小东西捧在手心举到季无常面前，“是宛宛。”
季无常伸出手抚摸它的头顶，小家伙先是拱起头，似在轻嗅，待确定对方的气味，立马爬上去，沿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上，一路来到肩膀上。
几月未见，宛宛相比之前胖了些许，动作憨态可掬，惹得人心也跟着软下来。
既然宛宛在这儿，那么如姨......
细微的声响几不可闻，李若水和季无常乃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须臾，紧闭的大门从里面拉开，先是一条缝隙，随后是可容纳一人的间隙，君宛如一身红衣似火，探头探脑从里面钻出来，朝他们招招手，朱红的唇一张一合，小声道：
“跟我来。”
李若水的手捏紧肩膀上的包裹，与季无常对视一眼，二人一前一后挤进去，跟随君宛如，一路来到之前所住的房间。
路上，小厮和丫鬟们在见到他们三人的时候，只是微笑伏身，而后继续忙活手中的活计。
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三人先后踏入，君宛如小心谨慎地左右张望一番后，关上房门。
君宛如长出一口气，点燃火烛，如负释重坐下，倒了杯茶一口喝光。
李若水和季无常将背上的包裹和腰侧的剑取下，放在桌子上，静静注视君宛如。
君宛如从托盘中取出两个扣着的茶杯，放到他二人面前，接着拿起茶壶，正要站起身，季无常先她一步站起，接过茶壶，“我来。”
君宛如未与他争抢，而是一脸苦笑，“你们也别怪阿爸，他因为你要殉情的事儿，急得不得了，成日茶饭不思，这会儿就是在同你赌气而已。”
“还有......”
她看向李若水，“你们要谅解一个老人，憧憬儿孙满堂的心情。我和阿姐也是不孝，没一个让他省心的。现在，你们俩又是这个情况。”
李若水端起茶杯轻抿，心里微微触动。
寻常人家的父母，确实对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情心有芥蒂，更何况是君霖。
发妻早早离世，两个女儿成年后相继离开，从此渺无音讯。再见面时，岁月早已在他的身体留下深刻的痕迹，白发人送黑发人，小女儿年近四十未有着落，他心里定是期盼着冷清的宅院热闹些。
放在腿上的手背被温暖包围，穿过五指与他的相扣。
无声的安慰倒是让李若水心生惭愧。
无常虽然比他小上七岁，可他却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情绪的异常。
他抽出手，反过来覆在上面，重新穿过去相扣。
君宛如并没有瞧见桌子下方二人的交流，关心道：“你身体恢复的如何？过来让我瞧瞧。”
“内力已经完全恢复。”
李若水说着放下茶杯，手心向上放在桌子上，君宛如三指并拢，撩开他的袖袍搭在上面屏息凝神。
片刻，她收手点头，“真别说，你这身体虽然被药蛊折磨了六年之久，恢复得速度倒是极快。”
李若水收手放下袖袍，“还是仰仗如姨和阿公送来的药丸。”
被人当众称赞，君宛如嘴角的弧度拉高，忽的面色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韩峥那小子如何？”
季无常悠悠道：“他啊，被小皇帝哄着供着，不必担心。”
君宛如道：“那便好，我还想着给他寻一个南疆姑娘，有个贴己的人，他也不会孤单。”
在君宛如心里，韩峥就和季无常一样，当成自家孩子看待，他的命途多舛，不逊于季无常，但性子却始终单纯，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一点。
君宛如情绪忽而的低落，落入李若水的眼中。他侧头看向季无常，季无常立时领会他的意思，十指灵活打开眼前的包裹，展开里面的东西。
七八个做工精致的小瓷人横七竖八躺在灰色的布上，面上的表情栩栩如生，季无常解释道：“这是临行前，韩峥让我们给你带的这些小玩意，他说你回南疆这种无趣的地方，定会觉得无聊，有了这些，你也能解解闷。”
君宛如眼眶泛红，笑着道:“他倒是了解我。”
说着，她拿起其中一个小人儿凑近端详，
“不过这些都是哄小孩儿的东西，他这是把我当孩子哄吗？”
李若水和季无常会心一笑，他又打开一个包袱，推到君宛如面前，“这些是我顺路从上京城搜罗来的，够你瞧一阵子的。”
君宛如的杏仁眼猛地睁圆，瞳孔闪烁着精光，看着面前摞起来足足有十寸高的话本，“还是无常了解我，哈哈哈。”
说完，她轻轻放下手中的小瓷人，将它们包裹好后，两臂一展，搂住话本，脸颊贴在上面。
“砰！”
房门从外面大力推开，打断君宛如痴痴的神情，三人齐齐将目光聚过去，敞开的大门中央，君霖俊朗的五官皱成一团，眉峰的沟壑形成川字，气势汹汹进来，走到他们三人跟前。
君宛如尴尬道：“阿，阿爸。”
三人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李若水袖袍中的手收紧，和季无常互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唤道：“阿公。”
君霖凛冽的视线投在桌上的话本上，鼻腔重重“哼”了一声。
君霖道：“成日就只知道研究这些东西，你何时能成婚让我抱上孙子？”
君宛如面色一转，旋即讨好地搂住君霖一条手臂，“您这不是有孙子嘛。”
君霖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人，语气冷冷道：“他眼里可没有我这个阿公。”
话落，他用力甩开君宛如的手，头也不回离开。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君宛如喊道：“阿爸，你别走啊！”
已经行至房门的君霖顿住脚步，背对着他们发出最后通牒，“若是明晚他们还留在这儿，你后日就等着嫁人吧！”
丢下这句话，君霖彻底离开三人视线。
君宛如的双肩快下来，丧气道：“看来阿爸这次，是真得气得不轻。”
她叹了口气，“你们早些歇息，赶路最是劳身劳神，一会儿我去伙房给你们做些热汤面垫垫肚子，没准儿明日阿爸的气就消了也说不定。”
李若水心里泛酸，嘴角扯起一抹笑，“多谢如姨，不必如此麻烦，我和无常在路上吃了些干粮，天色已晚，你也早些休息，不必担心我们。”
季无常附和道：“哥哥说得对，如姨，你先回房吧，明日可能还要劳烦你帮忙呢。”
君宛如的肩膀恢复至平日的高度，语气微扬，“你已经有主意了？”
季无常侧首，给了李若水一个安心的眼神，“今夜我和哥哥商量商量，明日一早告诉如姨计划。”
君宛如点头，“行吧。”
待君宛如离开，李若水和季无常简单洗漱后便上了床。
熄了烛火的屋子里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两人的前胸严丝合缝贴在一处，彼此的心跳透过单薄的里衣，传给对方。
李若水躺在季无常的臂弯里，想起他方才说过的话，问出同君宛如同样的问题来。
李若水：“无常，你心里是有主意了吧。”
不过，他的语气却是笃定。因为以他对季无常的了解，无常从不会说无把握的话。
季无常低头，在他的头顶落下一吻，“果然瞒不过哥哥。”
“如姨的性格，随阿公多一些，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日你我给阿公多做些好菜，再配合我演一出戏便可。”
李若水好奇仰头，“什么戏？”
季无常道：“苦肉计。明日你只需配合我便可。”
“那你为何不将想法告知如姨，非要等到明早呢？”
黑暗中，一只手替他将散在前方的发丝掖过耳后，季无常的声音愉悦里夹杂着宠溺，
“若是今晚就告知她，以她的性格，恐怕当即便要执行。先不说阿公年岁已高，需早些歇息。再者，阿公虽然嘴硬心软，但也不是好糊弄的，我们必须先将前面的事铺垫到位，这样才不会惹他生疑。”
李若水听了他的解释，觉得甚有道理，忍不住勾起唇角，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你说得对，以如姨的性格，这事她还真做的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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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故地重游会故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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