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予初右手握着吴霜的左掌。
似乎左手的掌心离心脏近一些，他在左手传送灵力就可以更快的救回来吴霜。
章矩贴心道：“小予初，修道之人洗去了凡人的一身皮肉，灵丹爆裂，不能留住灵力，是会魂飞魄散的。”
“只有你那样已经率先修了魔道的人，或许才能活下来吧。”
“你闭嘴！”谢无岩落在他颈间的长剑已经纵容他放肆的说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忍不住向前进了一寸。
那剑锋抵住了他脖颈的皮肤，章矩面上的笑终于收了起来，他动了动脚尖，一脚踩在地上章规的头颅上，“谢无岩，我劝你别动。”
“你说什么？”谢无岩嘴边的“你是不是没有搞清楚强弱关系”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右肩头一痛，握着的剑顺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抬起左手一击打去，才发现自己身后竟然是一具鬼尸，和这段时间见到的那种没有鬼气，行动似乎完全受人指使的鬼尸无二。
“是你！”谢无岩一把把手中鬼尸的头骨捏碎，震声道。
却在砖头看见门外的景象的瞬间，心下一沉。
只是瞬间，屋里屋外的弥漫起鬼气，他只是隔着房门就能看见外面的鬼尸，少说，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章矩抢在所有人行动之前开口了：“各位不要着急拔剑，我并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要大家在这里，一起静静的看着……仅此而已。”
他说着话，脚尖用力，把章规的脑袋在地面上拧来拧去，脸上的笑意并未收敛，反而更加肆意嚣张，带这些诡异的惊悚。
“章、章矩！你到底要干什么？”周围一片寂静，苗素抿了抿唇，当了出头鸟，率先冲着章矩叫道。
符予初握着的指尖逐渐带了些凉意，他飞快的换了换握着吴霜手的姿势，试图更大面积的接触到后者的指尖。
章矩心情大好，他回答苗素的问题：“我要做的事，很简单，当年被裴榭封印的丰汕大鬼近些时日有异动，而我，只不过是想要顺应世道而已。”
没有人回应他，他便自娱自乐的说下去：“顺应世道，修鬼道。”
像是天地之间的惊雷一样，此言一出大家终于逐渐意识回笼，三三两两的声音响起。
“他说什么？？修鬼道？！修鬼道？？”
“他是这样说的……师尊！师尊！你别晕过去！”
“武堂主？南药门快来个弟子！”
“武骞你有拖什么后退啊！谁能翻译一下傻逼章矩说的话啊！他要修鬼道就去修好了，抓我师兄干什么啊！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素素，你别急，他的意识应该是……他打算入鬼道，御鬼，包括那只被师爷封印的大鬼。”
“……”
门外已经乱作一团了，章矩似乎很满意众人的纷纷议论，也很享受这样别人讨论的感觉，他道：“我倒没有本领驯服那只大鬼，我只是打算修鬼道而已。”
此言一出，议论声更是变大了。
作为南药门的门主，此人修鬼道也就算了，还不打算当鬼界的老大，而是打算当一个普通的鬼修，归根结底最后还是要听从鬼王。
槽点太多，一时间竟然无处开口。
谢无岩肩膀上的伤口已经逐渐愈合，他收起长剑，问道：“那吴霜和章规又是怎么回事？”
提到章规，章矩这才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脚底下，他抬起脚嘻嘻观察了章规那张熟悉的脸半晌，又笑着踩了下去。
“我亲爱的兄长啊，为了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小素光用了自己的性命啊……而你呢，就用你毫无灵力的躯体，这样眼睁睁看着我吧。”
这一句话信息量太大了，众人已经被好几次惊雷震撼，竟然不知道应该追问些什么。
章矩却是说的来劲了，他最喜欢看众人惊愕的神情，看见谢无岩吃了屎一样的表情更是开心：“我早就说过，吴霜他的灵丹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是自己为了救他的好兄弟，我风光了一辈子的长兄……”
“我明明已经提醒过他不要插手，他还是要破坏我的计划——为了什么所谓的天下和苍生。”章矩说着，视线落在在棺木旁边的吴霜和符予初身上，从喉咙口溢出了几声干巴巴的笑。
“真是可笑，”他把章规的脑袋像是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小予初，我现在倒是真的理解了你的想法，这样每天把苍生百姓放在嘴边的人，还真是可恨得很啊。”
“你不是一直想要天下第一吗？我倒不想要什么第不第一，我只是想要永远踩在我的好兄长头上，所有人提起我的时候，都不要加上‘章规的那个弟弟’的头衔罢了，”
章矩一脚踢开了章规的头，向着符予初的方向走了几步，“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合作？先把这个吃人的，只看中天赋而不看重思想的修真界——操个天翻地覆！”
谢无岩又举起了手里的剑，视线落在章矩身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掌门这种推理的能力不够丰富啊，我还以为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章矩笑着弯了弯眼睛，“如果大家都不理解的话，我不介意清楚地和大家讲清楚。”
他伸出右手手臂，手掌摊开指向符予初：“这位，现在正和吴霜上演师徒情深的小徒弟，正是把吴霜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苗素红着眼睛叫到：“章规，你放什么狗屁！我虽然看他不顺眼，但是我也回承认他是个有力的竞争对手！你不能就这样栽赃他！”
冯善板了脸：“章门主，这毕竟还是万剑宗的人，白鹤峰的人，您这样说，是否有些不妥？”
章规笑着道：“我章规这辈子从来不信口开河。”
他转头看向符予初，却只能看见他低着头沉默的给吴霜输送灵力。
“符予初，或者叫他符原，早就已经背弃过你们万剑宗一次。”章矩笑着，手一下一下抚摸着棺木，似乎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尸骨，而是稀世珍宝。
“直到吴霜启动那个阵法。”他看着吴霜被血浸染的长衫，“那个可以撕碎天地的阵法，那个可以倒转时间的阵法。”
“撕碎天地……”何鸣峥一愣，记忆回到了那个刚扔下扫把去藏书阁的下午。
章矩回忆道：“吴霜和符予初，你们两个都会保留记忆，而我呢，在那个阵法上做了些手脚，也保留了我自己的。”
谢无岩也想起了一些画面，想起的是在哪个陵墓中，吴霜固执的和自己站在对立面的画面……他想着，握紧了拳头，手中长剑发出阵阵嗡鸣。
“至于为什么我还能做手脚，”提起这个，章矩笑的声音更大了，“那自然是那时候，整个修真界已经被天下第一魔符原折腾的走投无路了，连我这样你们眼中的杂碎臭虫都能插一手。”
武骞反驳道：“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而且为什么要相信你？”
若是吴霜，此时必定会说一句信不信随你，但是章矩不是这样的人，他这辈子都在追求别人的信任，闻言也十分耐心的打算证明。
“问问当事人不就清楚了。”他说着，上前两步抬手去扳符予初的下巴。
本以为会收到些阻碍，却没想到符予初似乎一直游离在众人谈话，只是在专心的给吴霜输送灵力，现在也毫无防备的被章矩抬起下巴。
众人看见了一双噙着泪的，通红的双眼，随着动作，还顺着光滑的脸颊滑落了一滴泪。
“……呵。”章矩像是被这滴泪烫了手一般，飞一样的甩开了符予初的下巴，“你也学会装模作样了，符予初。”
“你知道你现在哭像什么么？像是鳄鱼的眼泪，不，应该就是鳄鱼的眼泪！”章矩竟然笑了起来，笑的肩膀都颤抖，按着棺木才能站住单薄的身体。
“上辈子你背弃师门的时候没见你流泪，吴霜替你在万家宗门求情的时候也没见你流泪，你把万剑峰夷为平地的时候更没见你流下眼泪，吴霜为了给你善后修为大跌的时候也没见你流泪……”
他抬眼对上符予初那双眼：“现在人死了，你知道哭了？太晚了，太假了，太傻逼了，太扯淡了，太让众人嗤笑了，太让我对你失望了！”
符予初道：“……我知道，我也不想的。”
他这辈子没哭过，他也自然知道自己没什么哭的立场，要是非要流泪，或许此时吴霜哭一哭才是合情理的。
但是现在，他的泪水似乎并不受控制，他只是低头看着吴霜惨白的面容，碎裂的灵丹，断的已经无法再修补的灵脉，身上数不清，流血不止的伤口，还有一口比一口微弱的呼吸……
脑子里面其实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章矩和众人坦白的计划，想不起来吴霜和自己说的话，想不起来门外人刚刚反对着挣扎着说了什么。
他的脑海里只能留下那个在进门之前，裴榭传音说的：“吴霜前段时间找我要那个阵法，我把他默出来花了些时间，但是现在联系不到他了……”
怪不得联系不到呢。
怪不得灵台火焰熄灭了呢。
怪不得他想要朝裴榭要那个阵法呢。
吴霜这一辈子有什么事完成了的？他想要的第一是自己亲自埋葬的，想要的天下太平百姓幸福是遥遥无期的，想要茁壮成长的弟子是背弃师门的，想要找到的朋友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就连想要阵法，都是在最后时刻没有送到的。
……蒸饺，也是反反复复没有吃到的。
所以，总要有一个还能完成的吧。
他想着，泪水啪嗒啪嗒滴在两个人的手上。
沾了些泪水，他在众人的争论下无声地，在吴霜的手心画下前不久背下的阵法。
吴霜，你想要的东西，我也算是帮你送到了。
此时，就听章矩冲着符予初厉声道：“……各位，他腰间的佩剑，正是那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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