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慌的厉害，除了十八年前的那天，这是他最害怕的一次。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对不起…”秦沐澜一遍一遍的道着歉。
“放我离开吧。”纪晚秋突然开口，声音放的很轻，也意外的平静。
平静到好似一切都没发生。
秦沐澜顿了顿，良久才艰涩道：“好。”
“后天就要大战了吧。”纪晚秋道。
“是…”
“明天我给你煮一碗汤吧，提前庆祝你凯旋。”
“好…”
秦沐澜收紧了胳膊，和怀里人紧紧相贴，那封信纪晚秋并没有收起来，那包碧蚕粉就摆放在桌上，明显到秦沐澜一扭头就可以看到。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应下了，不论明天等着他的，是庆祝凯旋的汤，还是夺命的汤，这都是自己欠纪晚秋的。
“你回去吧。”纪晚秋又道。
“好…”秦沐澜动了动干涩的喉咙，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他缓缓放开了力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了黑夜，脚上的步伐沉重拖沓，高大的背影满是孤独苍凉。
当他的脚步声在黑夜尽头消失，纪晚秋的心也跟着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一切支撑，身体缓缓滑下，手肘垂落在膝上，他低下了头。
天放亮了，一夜就这样过去。
大雪又开始挥挥洒洒，在半空中尽情的舞蹈。
纪晚秋披上了黑色大氅，这大氅是在这殿内找到的，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
他站在铜镜前，仔细的整理好了领子，反复的拉扯，确保不会吹到一丝的寒风。
最后，他端起了桌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推开了房门。
院里的红梅一夜之间开了，此刻正傲立枝头，丝毫不畏风雪。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走在外面，没有魔兵跟随。
纪晚秋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大殿，推开了魔域大殿的门。
殿内没有其他人，只有秦沐澜和站在他身侧的乘风，像是特意等着自己一般。
他感受到了，乘风看向自己，戒备警惕的眼神。
不过纪晚秋并不在意，他向前几步，把手里的汤，端到了秦沐澜的面前，漆黑的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秦沐澜并没有第一时间动，只是抬眸认真的凝望着他。
一夜不见，他发现纪晚秋突然消瘦的厉害，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惨白，唇瓣几近透明，看不出血色，单薄的肩膀，仿佛一触即碎。
他穿着自己早年的大氅，把浑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纪晚秋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动作。
在停顿了几秒后，秦沐澜动了动手指，托住了那件瓷碗。
“尊上！”乘风焦急的喊了一声，摇了摇头对他做着示意。
秦沐澜没动，手里还是托着那碗药。
忽而他对着纪晚秋灿烂一笑，眼底仿佛住进了星光，他道：“如果这是你所求，也因是我所愿。”
纪晚秋睫毛颤了颤，并未回应。
秦沐澜也没恼，依旧是带着笑容。
他深深的看着纪晚秋，手腕仰起，抬头喉结滚动，干脆利落的把汤喝了下去。
眼睁睁看着他喝完，纪晚秋这才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刚刚被放下的瓷碗。
他想，一切都该结束了。
而就在这时，秦沐澜面色突然一变，熟悉的心绞痛传来，他猛然捂着了胸口，整个人直直的从主坐上摔了下去，瓷碗被他碰倒在地，碎成了两半。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从脖颈一直到额头，青筋全都浮现出来。
秦沐澜捂着心脏，那里又闷又疼，极速的跳动着，仿佛要炸裂了一般。
“来人，来人，请魔医，拿解毒散，快！”乘风连忙扶住了秦沐澜，焦急忙慌的大声喊道。
纪晚秋眼波动了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轻轻的转身。
“来人！不要放他走！”乘风指着纪晚秋，狠狠命令道。
几十个魔兵因为这一声令下，刷的抽出了剑，把纪晚秋围了起来。
纪晚秋脚步停顿了下来，身子晃了晃，却没有转身。
秦沐澜费力的睁着双眼，却还是看不清他的身影，他伸着手想去触碰，而不远处的纪晚秋，却似要远去的仙子，扬首飞去。
眼眸已逐渐失去了焦点，他的眼角渐渐湿润，凝聚着无尽的深情与哀伤。
他想再看一眼他的面容，却已然成了奢求。
秦沐澜微微动了动嘴角，唇中，已然一片悲凉。
“放他走…”他哑声道。
“尊上，不可！您如今这样…”乘风连忙道。
“放他走！咳，咳咳…”秦沐澜语气加重，后又受不住的剧烈咳了起来，有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那群魔兵终于散开，站到了两旁。
回去的路就在眼前，那里一条通顺，无遮无阻。
纪晚秋半侧着脸，嘴边只是一成不变的一抹弧度，睫毛盖住了他眼里的情绪，他轻轻启唇：“秦沐澜，往后好好生活。”
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他整个人仿佛存在于阴影之中，那抹弧度似是凝固在他嘴角，逐渐僵硬，好像有些什么，从他眼里要滑落，却终究没有。
血煞魔域门前，一青年男子踏着大雪走了出来，随着他的离去，大门砰的一下从里面关闭，上锁。
出来了，这个，他一直想要离开的地方，可当真正来临时，他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雪中，一滴一滴绽放着红梅，一片的洁白上，突兀的留下一道刺眼的血流。
纪晚秋踉踉跄跄的走着，直到离开魔域数十米远，他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了胸口，那里很疼，也很空，没有了跳动。
紧紧揪住了胸前的衣襟，手骨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剧烈的颤抖，企图能感受到一点儿生命的存在，可是无果。
他没有了心脏，没有了呼吸，世界瞬间寂静而空洞，他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灵魂的皮影。
纪晚秋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从胸口流出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满地的白雪。
大雪纷飞，孤寂的雪景中，有人被深埋在了这冰冷的世界，大地调零，一切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人声传出。
“哎，老张你看，这雪地里好像埋了什么东西？”一穿着破旧袄子，头上围着头巾的老汉叫道。
那叫老张的，刚把砍的木棍放到了推着的牛车上，接着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我看看。”
“好像是个人！”
“那咱们怎么办？”
“挖出来，先把他挖出来，拉回去。这大冷天的放在这，岂不是要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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