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样漂亮的脸伤心，殷瑶到底是舍不得的。
她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耳朵贴上他得胸膛。大师兄颀长挺拔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推开她。
方止暕略一低头，下巴点在她头顶，殷瑶听见他温柔中带着困惑的声音。
“阿瑶，你做什么？”
扑通……扑通……扑通……
殷瑶曾经听过沧澜的心跳声，那时她已经成了人傀，天天被沧澜这白日宣淫的混账绑着折腾，有时候累得昏过去，再醒来，趴在沧澜的怀里，隔着精/壮的胸膛，可以听到他心跳声。
一颗有力的，强健的，狂野的心脏。
在腔子里跳动，像是在蛊惑她。
沧澜说过喜欢她，但殷瑶知道那是骗她的，正如她鄙夷他是个妖孽一样，沧澜也鄙夷她是个蠢货。但是寂寞的时候有个人揣在怀里，偶尔听听甜言蜜语，也是很好的。
殷瑶自己没了心脏，所以更是喜欢那颗心，喜欢得想挖出来，也试过，结果手被沧澜掰折了好几次，恨得她牙痒痒。
可仔细想想，那时她怨恨愤怒，却不怅惘忧愁。
不像待在大师兄身边一样难过。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大师兄摸摸她的脑袋，仿佛她让他很苦恼，但他又不得不包容，是他的负累，他的累赘。这让殷瑶从回忆里惊醒，猛地从他怀里撤开。
大师兄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唬到，缓了几秒才笑问她。
“阿瑶，你到底怎么了？”
殷瑶不语，她不能说，自己死过几次，又活过来。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大师兄最令她伤心。
他就是这样，从来不主动，但也不拒绝她，害得她知道他不喜欢她的时候，还狠狠伤心了一场。
殷瑶胸口有一团火在烧，她忽然觉得有心比没心还要难受，要不然从前她从不伤心，为何现在却觉得被巨石压着一样喘不上气来。
殷瑶伤心极了，扑上去在他脸上狠狠咬了一口，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绷紧了有些抗拒，于是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再松开他，果然看到他眉心微蹙，漂亮得像画一样。
“阿瑶，你好生放肆。”他说。
殷瑶看到他玉白的面颊上一口牙印，心里舒服了些，可见他生气，脚下又是一软。
大师兄清清冷冷的，也没说什么重话，落到她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让她心里惴惴不安。
无论如何，她对大师兄还是又敬又怕的。
殷瑶连忙上前去，在他脸上亲了亲，又伏到他膝头，讨好一笑，撒娇道：“大师兄，我错了！”拽着他的袍袖摇了摇，“以后不敢了，我只是好些日子没见你，想你了。你帮温絮雪欺负我，我自然生气，可你如今来了，我心里高兴着呢，一时情难自抑，才咬了你一口嘛。”
殷瑶说到这里，若有所思道：“我这样恨他，大抵是有些嫉妒他的。”
大师兄有些讶异，而后慢慢露出一个眉目舒展的温柔笑容：“你这样的孩子，又知道什么叫恨和嫉妒。”
殷瑶看见他的温柔，顿时觉得胸口闷闷的，肠子像是打了个结被人抛来又抛去，有些忍受不了，当即把脸埋进他胸膛，吸着气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我等你的时候，你一直没有来。
你是可以为了任何人抛下我的。
殷瑶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这样想下去，她还没报仇，自己难过死了。
胸口麻麻痒痒的，她恨不得自己先把心给掏出来，这样就不会难过了。
大抵是察觉出她的异样，大师兄轻轻抚弄她的后背，清隽端雅的脸上浮现一丝忧虑：“阿瑶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若是有什么不快，不要闷在心里，跟大师兄说就好。”
大师兄给了殷瑶台阶，殷瑶自然不会不识好歹，她闷声道：“我很喜欢大师兄。”
也很讨厌大师兄。
“大师兄以后可不能偏心温絮雪。”
若有一日我要杀他。
“你得帮我知道吗？”
方止暕被她醋坛子一般的话给逗笑了。
他沉吟片刻，声音温和:“你若乖乖的，我自是帮你。”
殷瑶闻言，顿时展颜：“师兄真好。”说着，又扑到方止暕脸上亲亲咬咬。方止暕蹙眉，殷瑶当即知道过了，忙起身把笔塞到他手中：“大师兄适才说要帮我抄书的，可不许耍赖，快帮我写几个字，整天待在这破书阁里，我要憋闷死了。”她说着，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方止暕握住她手腕，淡声道：“罢了，擦也擦不干净。你乖乖的，等你出去，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带你下山去玩，这几年邪祟作乱，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朝廷又在除妖赈灾，民间正是欢欣鼓舞的时候，你肯定喜欢。”
殷瑶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想在山下多待一段日子，你不知道，我憋闷了多久。”
方止暕：“可以。”
殷瑶转念又问：“那温絮雪去不去？”
方止暕不知话题怎么又回到温师弟身上，只当她起了争宠之心，便道：“你放心，温师弟快突破凝神期到青霜境，正是入道的关键时刻，要留在山上修炼，自是不去的。”
“那——若我想让他去呢？”
方止暕眼睫微动，含笑问：“怎么？”
殷瑶叫温絮雪一起去，自然不是因为喜欢他，想日日看见他。
只不过怕拖久了，再难寻机会杀了他。
世间想修道的不知凡几，多半都在入门时就放弃，从毫无感应的普通人到凝神期，大多需要四五年，从凝神期到青霜境正式入道，也要个四五年，如此折算起来，修炼个十数年小有成就，才算得上仙门弟子。
入道之后修炼，且看天资和造化，有的人一辈子没有长进，有的人进步神速，才能初窥神机。
凝神、青霜、雾幽、沉雪、丹霞、云焰、紫阳、大乘、踏虚、驭极飞升。每一道都是修仙者们一生难以逾越都的鸿沟天堑。
修真界上数千年，进入踏虚境的修士，每一代都屈指可数。
驭极飞升的，更是寥寥无几。
云景宗的内门弟子，不少父母就是修仙者，从出生起就喂天材地宝，能成大器的也就那么几个。
殷瑶三岁开蒙，六岁凝神，从凝神期进入青霜境也要四年。大师兄天资卓绝，十岁才开始修炼，也花了半年时间才入道。可这小子，短短两三个月，已经快要入道。
这速度比上辈子还要快。
上一世殷瑶修为只到云焰中期，温絮雪却快要进入踏虚境。
等温絮雪入道，修为大涨，殷瑶要杀他就更难了。
只是这个缘由，万万不能当着大师兄的面说出来。
殷瑶想了想，尽量让话说得妥帖：“温师弟刚来，就撇下人家去玩，可太不仗义了。反正他那么聪明，不如叫他和我们一同下山玩玩，不过半个月的光景，也不会打扰到他修炼。”
大师兄若有所思，撩开她鬓发：“你不是讨厌他么，怎么还叫他一起？”
声音依旧温柔。殷瑶未觉有异。
她舔舔唇，是撒谎时极爱做的小动作：“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原本也只是和他玩玩，正好趁此机会解开误会，免得他将来飞升成功，大尊者记恨我呢。”
其实殷瑶心里清楚，在最开始的时候，温絮雪并不是那么记仇的人。
只可惜他不记仇，她记仇。
她们俩是不死不休。
大师兄却是看穿她的小心思，指尖描摹她眉眼：“阿瑶，温师弟是老实人。”
“唔……那又怎么样。”
“你却不老实得很。”他笑。
殷瑶就像被抓住后颈的猫，悚然僵住，猫儿一般可怜可爱。然而仗着大师兄还算是宠自己，便壮着胆子道：“我不管，我就要他跟我一起去玩儿，大师兄你别偏心，事事顺着他，事事不顺着我！他修行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得罪了我才是大事！”
方止暕笑笑：“我何时事事顺着他了？”
又淡淡道：“又何时事事不顺着你了？”
殷瑶一怔，莫名有些害怕他这样子。
但又想，你挖我的心给他姘头的时候就挺顺着他。
她鼻酸眼红，责怪得振振有词：“现在你就没顺着我！”
方止暕一时语噎。
“你……”
忽然有一丝茫然。
几个月不见，阿瑶变得有些胡搅蛮缠了。
而且动不动就掉眼泪。
女孩子家，是不是不论多么混不吝，都有用眼泪拿捏人的时候？
方止暕有些头疼。
“随你吧，只是要知道些分寸。”他说。
殷瑶闻言，顿时破涕为笑，软软地道：“多谢师兄。”
见她如此情态，方止暕的眉心却是微不可察地一跳，正欲开口，殷瑶却瞥见思南远远待在柱子后面，知道他偷完懒想来找她，见大师兄在，不敢过来，不由得一笑，要上去逮他。
方止暕叫住她：“阿瑶，做什么去？”
殷瑶笑嘻嘻的：“坐累了，去散散步，师兄你先抄着。”
大师兄静静望着她，竟似乎有些不快。
殷瑶惊觉这话像是在差遣他办事，有失敬意，忙道：“大师兄若是有事要忙，就先放着，抄书这等小事我也不着急，明日叫思南那个臭小子抄就行了。你若是累了，就歇一歇。”
方止暕要说些什么，腰间的传讯玉碟却亮了。他垂眸扫了了一眼，还会说话，殷瑶已为他找好了说辞：“游鳞找你了吧，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大师兄你先忙，我就不耽搁你了。”
方才那个伤感娇蛮的少女不见了，又变回从前没心没肺的模样。
方止暕顿了顿：“阿瑶，你要乖乖的。”
殷瑶咧咧嘴，假意答应了。
她虽然天生反骨，没有乖巧的时候，但是敷衍大师兄的功夫还是有的。
方止暕行至门口，回过头来不知在等什么，殷瑶在远处朝他摆摆手，权作是送他了。他在门口伫立半晌，见殷瑶的确没有要送他的意思，这才独自离开。
大师兄刚一走，殷瑶便到柱子后面一把拎住思南的后颈。
思南吓了一跳，看见是她，才松了口气：“师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殷瑶大笑：“以为什么？让我看看是什么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唉，你……你明知道……你就别闹我了。”他扭捏道。
大师兄素来不喜欢她与思南走得近，别看思南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耀武扬威，在几位师兄跟前却是老鼠见了猫，怕得厉害。
思南问：“师姐你怎么不陪大师兄，以前有这种独处的机会，你哪次不是一步不挪，猫在他身边，哪有功夫来捉弄我？”
殷瑶拿起思南衣兜里的凝神手册，随便翻了翻，上面都是他的笔记：“陪什么，大师兄已经走了。”
他好奇道：“那你怎么不多留留大师兄？他这才坐了多久？”
“有什么好留的，大师兄贵人事忙，留也留不住的。”
思南表情有些古怪。
殷瑶瞥他一眼:“怎么了？有话就说。”
“没什么，”思南扭捏了一下，“我就是觉得师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被关进来这么久，没见你提一句大师兄，反而满口都是那个新来的温絮雪。师姐，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温——”
殷瑶反手把书敲在他脑袋上。
“少胡言乱语。”
“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那个姓温的混账。”
思南捂着脑袋傻笑：“那就好，那乡下小子没有一处比得上大师兄。”
殷瑶见他的呆瓜样，哂道：“大师兄其实也就那样吧。”
思南惊呆了：“你……你受什么刺激了师姐。”
“思南，我跟你说。”
“什么？”
殷瑶顿了顿：“我刚刚咬了大师兄几口，还亲了他。”
思南瞪大了眼，不甘心自己错过了这么劲爆的画面：“然后呢？怎么样？”
殷瑶笑道：“我说了呀，不怎么样。”
思南眼中逐渐流露出一丝崇拜。
“师姐，你真牛。”
殷瑶轻哂：“所以，以后少问我为什么不纠缠大师兄的傻话。他不喜欢我，我也就不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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