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絮雪拜入云景宗,对天地剑祖叩首,给师尊仙长们奉茶,将名字刻进魂灯和试剑石,这拜师礼才算成了。
等拜师礼结束,众人散去,殷瑶憋了一肚子火,想要找个机会撒撒气,就被殷玄青叫住,竟然罚她去求是阁抄《法兰经》,不抄满十遍不许出来。
她听见这话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爹爹,我不要抄书。”殷瑶扁着嘴,满脸抗拒,“抄书多没意思啊。”
她看见字就头疼,抄书简直比抽她几顿还让人难受。
殷玄青毫不容情:“这事由不得你要不要,再不去我就罚你到律己峰思过。”
殷瑶情愿去律己峰做苦工,倒是思南忍不住求情:“师尊,师姐是小孩子脾气,多教导几次就成了,您可千万别真罚她。”
殷玄青怒道:“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她这性子都是你们惯出来的,小小年纪杀意就如此之盛,再不严加管束,我看迟早要闯出大祸!”
殷玄青性情端方刚正,从来看不惯恃强凌弱的事,他默许殷瑶试探温絮雪的实力,可没允许她杀人。
殷瑶听见这话,心头一痛。上辈子他也这么说过,她也果然惹出大祸令他失望,如今再看他端肃的面容,不由得有些愧疚。
“好了,思南,你别说了,我去抄书就是了。”
思南不放心她,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小声嘀咕:“师姐,你这么冲动,现在好了吧,惹了师尊生气。”
殷瑶停下脚步,蹙眉道:“你再多嘴,我连你一起收拾。”
思南连忙捂住嘴,摆手讨饶:“我闭嘴!师姐别生气!”
殷瑶倒也没真跟思南计较,甩着袖子去了求是阁,路上遇见裴凰羽带着温絮雪到处转转熟悉环境,与温絮雪平静的眼睛对视一眼,才是真的怒气勃发。
看到这一幕的裴凰羽不禁好笑:“你从前可曾得罪过阿瑶?”
温絮雪:“……回二师兄,今日我第一次见殷师姐。”
裴凰羽想也是的,这位小师弟是从雍州来的,此前从未踏入修仙界,的确不可能见过殷瑶。这位小师弟一路跟随他们回到云景宗,虽然不善言辞,却是实打实的本分人,也不知竟如此不招殷瑶喜欢,只得玩笑道:“那倒是奇了,难不成是前世的冤孽,阿瑶一见到你,便像是炸了毛的猫。”
温絮雪犹疑一瞬:“殷师姐她……”
拜入云景宗的第一日,就得罪掌门爱女,对温絮雪来说的确十分棘手。
于是想向裴师兄讨教经验。
裴凰羽拍拍他的肩:“温师弟不必忧心,阿瑶自幼受宠,性情乖僻了些。但是本性不坏,也不是个……咳……不通情理之人,今日许是她心里有些不快活,冲动了些。你……凡事迁就她一些,没事多讨她欢心,想必……她不会多加为难于你,像是乔师弟,就很受宠。”
望着木石一般讷然的温师弟,裴凰羽教他多加谄媚的话忽然有点说不出口。
好歹是个先天圆满,若当真跑去谄媚,实在是不堪。
他摸摸鼻子,有点为难。
最终想通,于是施施然笑了:“不怕,都是同门,阿瑶总归不会真的伤你。”
不会伤他吗?
饶是温絮雪不通世情,听裴师兄话中未竟之言,他也知道这位殷师姐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那时,她眼中的恨意,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温絮雪微微皱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依旧残留着她强行握住时的力道。
他并不喜欢与人有太多肢体接触,但那一瞬间,他确实从她的手中,感受到了一种深刻的执念。
仿佛她恨不得将他的骨头捏碎,将他彻底碾成尘埃。
即便他们两人在此之前,并无任何交集
温絮雪沉思良久,终究未能得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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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瑶在求是阁的日子分外难熬。
此地是极寒之境,平日里无人问津,有的只是些老古板的尊者们,守着书库打发时日。除了秘境里的书,其他的不过是些中低阶的功法道法。
殷瑶看不上,更不乐意学,只好自己睡大觉,想到温絮雪还好端端地待在外面,满心的不甘。
闲时发慌,她看着满架的经书,眼神空洞,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半晌,冷冷一笑。
温絮雪这一剑,算是躲过了。
可下一次,他就没这么好运了。
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折磨他。
这念头刚起,外头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师姐!”思南探头探脑地溜进来,神色讨好地笑着。
进阁前,殷瑶特地嘱咐思南去好好“招待”温絮雪,没想到这臭小子不争气,屁颠屁颠地跑进了阁。
殷瑶气得头晕目眩,心脏砰砰直跳,都有点经脉逆流了。
“你……你来做什么?”
思南巴巴的,又露出那副小狗般的表情。
“我来帮你抄书,等把师尊的任务完成了,你出去想怎么收拾姓温的臭小子就怎么收拾。”
殷瑶狐疑,秀眉微拧:“思南,你是不是看他先天圆满,不敢得罪他?“
思南挠挠头,心虚道:”怎么会呢,谁惹你不高兴,我就收拾谁。”
”如果连你也背叛我——”
“不会的不会的,我跟二师兄他们可不一样,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殷瑶闻言,气笑了。
思南知道她喜欢大师兄,便特意不说大师兄的不是,只说二师兄。
殷瑶点点他的鼻尖:“你最好是。”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莹白如玉,指腹柔软细腻,轻轻一点,带着温暖的微凉触感,让思南一怔。
她的手并不像她的性子那般刚烈。
思南的脸嘭地红了。
殷瑶却未察觉,拢了长发支使他做事。
“来,过来帮我抄书。”
“嗯嗯。”
思南处处不行,抄书还是很可以的,没多久日子就帮殷瑶抄了三四卷。加上殷瑶自己抄的,统共也有五卷了。
这日抄到一半,求是阁的门开了,殷瑶抬头一看,是大师兄来了。
他披着黑氅,坐在蓬莱玄玉雕成的枯禅上,是悲悯人间的菩萨一般的模样,墨发上沾着细雪,渗着丝丝寒气。
殷瑶往外一看,两个月过去,外面已经下雪了。
大师兄笑道:“阿瑶,抄了多少了?”
殷瑶下意识想回话,可心里还记得上次的事,遂过了片刻,才撇撇嘴,朝桌边码着的一大摞经书扬扬下巴。
大师兄拿起经书翻看,道:“字长进了不少。”
殷瑶瞥见他低眸含笑的模样,到底是不好恶语相向,只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字么,这都是思南抄的。”
大师兄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她心里不自在,只好低下头继续抄书。
过了一会儿,大师兄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离得那么近,像是柔风过松间,温柔而克制:“阿瑶,要不要我帮你?”
殷瑶的心脏漏了一拍。
她默了默,按捺住浮动的小心思。
“不用,我有思南呢。”
空气一时间寂静下来,只有笔尖在纸张上濡湿的声音。
一只手轻轻落在殷瑶头顶,很是温柔。
她瑟缩了一下,听见大师兄说:“阿瑶,你生气了?”
殷瑶轻轻摇头:“……没有呀。”
“你怪我偏帮温师弟。”
殷瑶执笔的手顿了顿,埋着头不肯看他。
大师兄这样温柔的语气,这样了然从容得态度。
让她出离了委屈。
她沉默了许久许久。
久到那滴泪几乎快要掉下来。
终于轻轻吸了吸鼻子。
“你知道就好。”她说。
泪珠滴下来,浸湿了纸上的墨迹。殷瑶扭过头去望着他,望进他眼中。
大师兄眸色偏淡,彼时天光洒落,宛如澄澈的琉璃珠子,映照出世间万物,却无人能窥见他的情绪。
终于,里面有了些波澜,他轻叹了一声,依旧是抚摸殷瑶的后脑:“小孩子气。”
殷瑶瓮声瓮气:“就孩子气。”
方止暕见她肯说话了,不禁笑笑:“阿瑶大了,也该懂事些,师尊看重温师弟,你跟他交恶,对你没有好处。何况这世上之人,并没有谁比谁高贵之说,温师弟出身微寒,也不是你拿他相貌,父母给的名字奚落他的理由。“
大师兄说的都是对的,可殷瑶不爱听。
她喃喃道:“大师兄,有时我真讨厌你。”
方止暕怔住,他出身高贵,想来没被人无礼过。
可殷瑶就是讨厌他,讨厌他正直善良,大义灭亲。
大师兄天生有腿疾,小时候只能坐轮椅,后来寻了法宝枯禅,便能自由移动,但殷瑶总是怜惜他,每次见了人,不等他看见她,就屁颠屁颠跑上前去,将自己送到他跟前。
殷瑶舍不得他多走一步路。
甚至舍不得他皱一下眉。
所以她再顽劣,也总要避着他,不忍让他生出一丝烦忧。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上辈子那个傻呵呵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姑娘,更别提她心知肚明——
大师兄与她爹爹一样,正直得令人胆寒。
总有一天,他会和爹爹一样抛弃她,置她于死地。
甚至挖她的心头血去救她痛恨的人,去成全他的慈悲。
而此时,听到她说讨厌,大师兄端庄赡雅的脸上,竟也会流露出一丝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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