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特早起看了眼手机的倒计时,距离佐伊见法比安还剩两天。懒洋洋的躺在床上,180支的长绒棉床单就像是滑溜溜的鱼皮一样贴着她的身体。穿着睡袍,拖沓着脚步走到洗手间洗脸,她原本憔悴的脸颊现下像是蕴藏了火焰在燃烧。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就像是少女那样忐忑不安又充满期待。法比安还爱她吗?他们未来会在一起吗?法比安变了,她多少能感觉得出来,但是变成什么样了呢,好或者坏?六年没见他们还合适吗?
小猫瑞雯看到她起来了,从楼下轻盈的小跑上二楼,用头蹭着她的腿,皮毛就像是她的床单那样,光滑又绒绒的。咕噜咕噜叫的声音从猫咪喉咙里发出来,好像骑在摩托车发动机上。她挪了一下腿,有点痒,瑞雯不死心的用脑袋顶着她的小腿用力蹭来蹭去,把腿当成了猫痒痒挠。
“瑞雯,下去。”她拿起毛巾擦脸,用右脚轻轻蹭了蹭瑞雯的小肚子。瑞雯对她眨眼睛,咩嗷咩嗷的叫了几声,刚想倒下,她已经走出去了。它原地站了一会儿,不是很甘心,但是空荡荡的洗手间确实没人了,尴尬地舔了几口毛,顺着楼梯口那棵猫树的滑梯滚了下去。
亲热的跑去蹭玛德琳,然后继续咩嗷咩嗷的叫。玛德琳坐在凳子上伸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瑞雯就像是得了指令一样,兴奋地尾巴都绷直直的,呼噜声就连在一边站着切水果的艾达都听到了。
“瑞雯真的很爱玛德琳。”被冷落的艾达说。玛德琳和她从动物救助站领养了这只只有两个月大的小猫,在赫斯特还没搬进来之前的两年。瑞雯此生的挚爱只有一个,就是玛德琳,只要看不到玛德琳,它就像是外星人入侵地球一样恐慌。艾达曾经试图让瑞雯学会独立——夜晚自己一只猫去客厅的猫窝里睡觉,瑞雯以打碎她的水杯和咬坏数据线作为报复。总之,瑞雯的灵魂伴侣只有一个,就是玛德琳,爱屋及乌的容忍艾达和自己同处一个屋檐下。赫斯特和佐伊它也会撒娇,但就像是利用关系,只在要零食的时候才去讨好。
赫斯特知道瑞雯的撒娇是为了要零食,她去装冻干的袋子那里拿了两只小鹌鹑和一把磷虾放在食碗里。
玛德琳笑道:“你太宠瑞雯了,它已经够胖了,不应该吃那么多零食。”
瑞雯在玛德琳脚边的食碗里吃东西,听到玛德琳这么说,立刻停下进食,跳到她怀里,试图改变对方对自己很胖的印象,还跑去猫抓板那里把抓板挠的啪啪响。不过也就挠了一两分钟,玛德琳就过去揪着它的后颈皮给丢到猫跑轮那里,它先是像小仓鼠一样将跑轮跑的咔嚓咔嚓响,让人疑心这东西会不会散架,紧接着跑了一会儿就趴在跑轮上望着食盆发出抗议,喵嗷喵嗷的叫。
“妈妈,瑞雯不高兴了。”赫斯特将面包片塞进面包机,说。
玛德琳摊手说:“好吧,瑞雯,赫斯特说你可以吃饭了。”瑞雯立刻甩开肚子小跑过来继续吃冻干。“应该取消一天吃三顿,给它吃两顿就好了。吃了冻干就别吃猫粮了。”她补充。瑞雯嘴巴毛上还带着冻干的残渣呢,就去舔玛德琳的脚指头,让她猛地缩起来脚。瑞雯跳上餐桌舔她的手指,还想舔她的脸。“你刚吃完饭,嘴好臭,快下去。”她弹了猫脑袋一下。
恰好佐伊起床下楼,自告奋勇要给瑞雯刷牙。她致力于改善自己和瑞雯之间的关系。瑞雯看到她的手伸过来抓自己的后颈皮,整只猫发出警告,然后用力的哈气。“好了,瑞雯,不要怕,我只是想给你刷刷牙,然后外婆就会喜欢你了。”佐伊抓着猫,拖在地上去猫窝旁边的架子上找到了牙刷牙膏,挤了一点想要给瑞雯刷牙,它呲牙哈气,拒绝佐伊靠近。
“瑞雯,你真的该刷刷牙了。”玛德琳走过来接过牙刷,一只手揪着猫脖子,一只手给猫刷牙,瑞雯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闭着眼睛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佐伊洗手之后坐下吃牛奶泡玉米片。
艾达看着玛德琳和瑞雯和谐的刷牙,说:“玛德琳,你给瑞雯刷牙好像在自助洗车。”玛德琳将牙刷丢到水池里,瑞雯走到凳子下趴在玛德琳的脚边,尾巴啪啪的甩着打在艾达的腿上。
佐伊吃完了饭,艾达和玛德琳送她上学,然后去附近的超市买食物填充空了的冰箱。
路上玛德琳继续讲缪斯的故事:
在吃完饭之后,到了斯蒂芬妮和厄剌托分别的时候了。她依依不舍的想或许应该留下一张照片作为这次旅行的美好回忆。她是如此的迷上了这位名字叫做厄剌托的女人,厄剌托拥有美丽的容颜,优雅的谈吐,有趣的往事。这顿饭虽然只吃了半个多小时,但她几乎全程都被逗得笑个不停。
“厄剌托。”她叫出对方的名字,正准备离开的厄剌托停下了脚步,用那双美丽而深沉的眼睛望着她,那一望让她的心都碎了,充满了依依不舍与即将分别的悲伤。但是横亘在她唇齿里的,是内敛又胆怯的逃避,她不确定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也不敢相信别人。于是她笑着说:“厄剌托,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她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厄剌托的眼睛从期待变成了失望。斯蒂芬妮想,自己辜负了厄剌托的热情,不过这只是这次旅行上的小小插曲,她总是会遇到厄剌托这样的陌生人,短暂的相聚,然后分开。她需要保存好自己的心,直到遇到那个可以依靠的人才能交出去。
“斯蒂芬妮,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厄剌托开口了。
“恩,我想要去爱琴海看一看。”她回答。
厄剌托笑着说:“你也可以在急着去爱琴海逃离希腊之前,先去贝里沙海滩看看,那里人很少,但是也很有情调。”
“贝里沙海滩?”斯蒂芬妮的旅行手册上没有这个地方,她只在手机上查了一下大热景点就来了。
“天哪,我的小花环,你以为希腊只有雅典卫城吗?”她用那种吃惊的语气说,“希腊可不止这些,你甚至只在雅典卫城那几个景点逛了逛,连宙斯神庙都没去。”
斯蒂芬妮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的旅行总是草率而短暂,跟随着人流跑来跑去,很少会认真钻研一个地区真的拥有什么和它的历史。
“你接下来赶时间吗?”厄剌托用掌控着全局十分有把握的语气问。
斯蒂芬妮摇了摇头,她已经羞愧的满脸通红了。在一个希腊人面前承认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就像是在自己国家承认只去了故宫而不知道天坛。
厄剌托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愿宙斯祝福你,我的小姑娘。我是一个希腊人。”
她迟疑地点点头,内心隐约知道对方的意思,但是在一段陌生旅途中真的能相信陌生人吗?那些连环杀人犯,电视剧里,总是用着和蔼的语气诱惑旅人上当,然后将他们带去空无一人的地下室,残忍的肢解,最后被丢进垃圾桶里,这辈子都无法找到尸体。她可不想碰到吹笛人,她只想平安的回家。虽然对厄剌托非常心动,但是她就像是等着老鼠上钩的奶酪,这么漂亮的人为什么要和自己吃饭?为什么会对自己突然有好感?疑惑就像是无法解开的谜团,让她想要接近又恐惧的退缩。
“天哪,斯蒂芬妮,很抱歉让你害怕了。”厄剌托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了,赶紧道歉说,“我是一个好人,好吧,这样说确实没什么说服力,不过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这样吧,我们留个账号互相关注怎么样?我给你推荐一些希腊其他的旅游地,还可以提供一对一导游服务。”
斯蒂芬妮犹豫了一会儿,重新坐下说:“我们要杯可乐喝,怎么样?”她打定主意这些地方要去,但是也不会相信厄剌托。于是决定注册个一次性账号,专门给对方建的,这样可以既去游玩,对方也不会从她的账号上获取东西。
愿宙斯原谅我。她将那个空白的账号交给了厄剌托,然后逃跑,生怕被问为什么是个空白账号,她是用买的一次性手机卡注册的,密码是临时的,账号也是临时的。天知道等旅游完她还记不记得密码。
就这样,她去了有蓝色屋顶的圣托里尼,浪漫的童话世界走进去,不过是滤镜里的幻觉,海蓝色的屋顶和洁白的墙体直面着海岸,断臂的维纳斯仿作增加了一丝希腊的古典艺术气息。还去了圣万兰修道院,建在悬崖峭壁上,从上往下看只觉眩晕,愿耶稣知道为什么要建在悬崖上,或许建造时候工匠问过他,耶稣说自己没有恐高,随时可以复活降临赐福。国立博物馆的雕塑让她重新认识了除了大卫像之外的雕塑,那些刻在石头上的线条,就像是一个人看了眼蛇发女妖。她记得自己以前听说过这些雕塑其实都是有颜色的,甚至空荡荡的眼睛会镶嵌珠宝,栩栩如生的站在那里,就像是这些神明会从石头中手持利剑走下来。
厄剌托,一个虽然没有跟她同行的虚拟导游,没有问她为什么要用空白账号,也没有问她怎么不会信,总是根据她的节奏恰到好处的在早上将要去的地方一切都发过来,她风趣且幽默的讲着这些地方的故事,虽然并未在身旁,但是她的语气就像是身在现场,指着东正教的圣像给她看一样,一一介绍着。
她每次都只会干巴巴的回复一句:Ευχαριστ?。还是从网上搜到随手复制黏贴的。
深蓝色的地中海,她看的时候,会想起厄剌托的眼睛。她觉得厄剌托的眼睛就像是地中海一样深邃宁静,但是孕育着风暴。她不确定要不要和厄剌托在一起,正如她无法确定厄剌托不是个没被抓到的杀人凶手那样。
“那厄剌托是杀人凶手吗?”佐伊问。
艾达笑着说:“厄剌托可不是凶手,厄剌托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想要斯蒂芬妮的爱,但是斯蒂芬妮看了太多侦探小说。你该去上学了,小宝贝。”
佐伊认真的想了想说:“我觉得斯蒂芬妮做得对,陌生人还是有坏人的。我们老师会喜欢斯蒂芬妮来我们学校做安全讲座。”
“哦,佐伊,你真像玛德琳。”艾达笑着说。
两个人接下来开车去远一点的超市购物,要买够一周的肉和蔬菜还有一点水果。
“你昨晚喝醉了,玛德琳,然后把过来帮忙的法比安骂了。”艾达在车里愉快的形容着她昨晚像宙斯的闪电那样怒吼,指控法比安抛弃了赫斯特,说他是个只会甜言蜜语的小混蛋。“可怜的法比安站在那里被你骂,所有人都看着他。我想艾米太太很快就会把法比安的事情传遍全社区。”
“你应该直接堵上我的嘴。”玛德琳实在不愿回想这段醉酒的记忆,她愧疚的想着法比安,那个可怜的孩子承受了自己醉酒的怒火。她昨晚的情绪就像是跳出围墙的羊,冲破闸口的水,尽情的宣泄而不考虑第二天。
艾达笑起来说:“你应该给法比安道歉,虽然你讨厌他。”
“我会的,我会的,不过不是现在,周六或许他过来的时候我可以道歉。”玛德琳用手按着太阳穴,她觉得自己要是会一忘皆空的咒语就好了。
艾达因为红灯停下了车,看着玛德琳认真的说:“玛德琳,你到底为什么讨厌男人?我不想赫斯特和法比安和好,你还对法比安像以前那样。赫斯特会很为难,她爱你,也爱法比安。”
“因为很多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玛德琳试图蒙混过关,但是艾达握住她的手说:“那恰好我有很多时间。以前我不想知道因为你的喜好没有伤害我们的生活,现在不同了,你不喜欢男人,不喜欢法比安,会让家里充满裂痕。”
“好吧好吧,我会告诉你的,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你想要法比安和赫斯特在一起。”玛德琳迅速认输。
艾达看了看天上说:“是命运的指引,命运告诉我他们会互相扶持,直到终老。”
“又是命运。”玛德琳嘀咕一句。
“好了,到你了,该你告诉我为什么了。”艾达不给她抱怨的时间,只有趁着玛德琳愧疚这个软弱的时刻才有可能击溃防线,从她内心深处掏出秘密来。她对过去的事情,嘴巴比蚌壳还紧。
玛德琳叹口气说:“我没有讨厌男人,只是不喜欢他们。我爸爸就像是法比安一样,抛弃了我妈妈,然后一去不回头。我妈妈说我爸爸是爱我的,我可不觉得他爱我。一直到我长大,他从没掏过抚养费,也没有来看我,后来我妈妈说他病了,需要我照顾。哼,他说他是我爸爸,所以我必须照顾他,我从家里离开了,每个月只给我妈妈打必须的生活费。我可不认为一个只提供精子却不承担责任的男人是我爸爸,或许我们血缘上有关系,但是我们其他方面可没有关系。我爸爸想找我打官司,强迫我掏抚养费,所以我出国了,想办法办了绿卡不再回去。他还找媒体想要逼迫我回去承认他,我妈妈也会给我打电话说他有多么爱我,曾经有多么期待我降临人世。尽管他离开了,但那不是他的错,那个时候他们都太年轻,不明白婚姻和生育意味着什么。”
艾达开车无法给玛德琳安慰,她认真的倾听着。
“法比安让我想起那个男人。我看过的每个男人,都会让我想他未来会成为那个男人的样子。我不讨厌他们,而是憎恨他们。法比安可以离开,但是如果他回来是因为他病了呢?就像我爸爸那样。赫斯特就会变成我妈妈,不停的压榨佐伊,强迫她爱他。法比安离开了就是离开了,他不应该回来。当初赫斯特需要稳定的工作环境,他甚至想让她辞职跟自己一起去救那些本来就该死的动物!你知道当时赫斯特为了工作压力有多大,但是他完全看不到,只想让赫斯特牺牲自己。凭什么法比安不能牺牲自己成全赫斯特?就因为他是男人吗?”玛德琳一旦开口就无法停下来,愤怒的质问着。那些多年郁结在她心中的,对父亲的仇恨在法比安身上被唤醒,她就像是恨父亲那样恨着法比安。“法比安就是个自私鬼,他如果离开之后还爱着她,就应该看到INS上她发的庆祝佐伊降生的图片。他根本不在乎赫斯特,他只在乎没了尿布,奶瓶,摇篮之后的生活,佐伊六岁了,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拉只会尿只会哭的讨厌鬼了,他摆出高姿态说想要爱佐伊,似乎一切就烟消云散了。但是佐伊需要他的时候,赫斯特需要他的时候,他跑去拯救一只根本不认识也没有血缘的豹子。我可不管他在什么见鬼的伟大事业,都是借口。佐伊不需要一个圣人,她需要一个父亲。哦,她已经有父亲了,每周她妈妈都会带她去教堂听神父布道,恰好那个神父是个圣人!”
艾达笑起来说:“玛德琳,詹姆斯神父听了你的话会晕倒的。”
“我可不认为命运是对的,你知道命运都干了什么好事,除非法比安先把抚养费结清。”玛德琳看着车窗,想起自己年轻时候那段时间,心里涌上悲戚。
红灯,艾达停下车,握住玛德琳的手说:“我很遗憾你有那样的父亲,但是法比安和赫斯特分开,是因为他们需要成长。法比安和赫斯特谁也不需要对方的牺牲,他只是看她压力太大了,所以想让她轻松一点才提议一起去拯救动物。他不想要赫斯特牺牲工作,赫斯特也不想让他为了自己留下来。所以他们决定分手。当然,赫斯特当时因为怀孕,荷尔蒙确实让她情绪失控,不过他们是成年人,做的决定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那个时候是最合适的。你应该抛弃偏见去看到法比安,玛德琳。”
“嗯。”玛德琳只是应了一声,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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