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粉色的花瓣满天飞舞。红轿四平八稳地在官道上移动着,
大人小孩儿接喜银接得乐了翻天。
可是很快就有人发现,在迎亲队伍最前方,不见有穿喜服的新郎官儿。
这可是稀奇。
哪儿有娶新娘子,新郎官儿不在的?
于是,人群里有位年轻小伙子抠着下巴颏,发出疑问:“成婚不该是新郎官儿迎亲吗? 怎么没见着九皇子。”
旁边儿一位比他矮半个头的老人摸了胡子:“是啊,是啊,感觉不对劲啊。”
“九皇子体弱,不便亲自出门迎亲。”挡在最前面,身着黑色铠甲的高个子官兵侧头睨了他们一眼,冷冷地说道。
人群里两个八卦的人立刻噤了声,不敢再妄议皇子。但是闲的没事,一老一少又多嘴地议论起这红轿里的葛家新娘子来。
“嫡生就是好啊,就算不受宠,身份地位摆在哪儿,也能嫁个好门户。其他三位姑娘在家得宠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下嫁。”年轻人不屑地说道。
老年人年纪大了,反应慢半拍:“这姑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瞧你话说的,白当讲书人了,这都不知道啊?这四姑娘的母亲可是莫家出来的,四姑娘乃是忠门之后,忠烈莫家剩下的唯一血脉,能比吗?”
“啊,原来如此,”老人捋了把白胡,小眼一瞪,“怪不得葛四姑娘品行这么顽劣,原来背后竟有如此靠山!”
“对啊,这次赐婚是太后的懿旨,之前还听说她特别抗拒这次成婚,差点闹进宫里,之后太后亲自召她进宫,现在不就服软,乖乖上轿成亲了。”
“嗐,”老人长叹,一副长者姿态地说道:“就算再顽劣,再不情愿,也必须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而此时此刻,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葛玥,正偷偷掀开窗边红帘子的一角。
跟在外面快步走着的书翠和书香,立马不着痕迹地往她这里靠了靠。
“姑娘,胖鱼他们已经准备就绪了,就在前面花月楼上。”
书香抬头瞥了一眼前方楼顶烟囱上,插着的那根儿细长的桃树枝,又迅速低下头压着嗓子补了句:“姑娘,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会不会太冒险啊,被抓到可是要关到大牢里的。”
葛玥还没说话,跟在后面的书翠率先发表勇猛的陈词:“怕什么! 胖鱼跟瘦虎他们都是练过轻功的,溜得贼快,抓不到的!”
“就是!”葛玥给书翠比了个大拇指,又安慰书香,“放心吧,就这些在建安养得肥肥胖胖的官兵,根本抓不到他们的! 而且我让他们把箭的箭尖全部都削去了,根本伤不到人的。”
书翠附和:“对! 胖鱼和瘦虎也只会往小姐的轿子里放箭,主要就是把这里搅和乱,让小姐趁乱跑掉就可以了,出不了大事的。”
书香皱了皱眉,白净的小脸上并为宽慰许多。但是比起这个,她更不希望小姐莫名其妙嫁给那九皇子。
最后,书香咬了咬牙,点了下头。
葛玥心满意足地坐回轿内,静静地等待胖鱼和瘦虎放箭。
迎亲队浩浩荡荡,头部的队伍已经走过花月楼,眼瞧着红轿就要路过时,队伍前方的锣鼓声和欢叫声忽然停了下来。
书香和书翠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花月楼楼顶,一片晴空,并没有密密麻麻地箭落下。
书香和书翠不解地对视一眼。
只听队伍前方一片窸窣的声音,然后队伍迅速往两边靠,让出了一条宽大的道路来。
一匹白色的战马,踏着比人还稳健的脚步,走向红轿。
马背上的男人一身金铜色的铠甲、身后披着鲜红色的斗篷,从容有度地拉着缰绳,看上去英姿飒爽。
像话本儿嘛里常说的“战神”。
走得更近些后,他左脸上那道浅长的疤痕便藏不住了,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从下颌一直勾到耳垂下方,细细一看,令人心惊。
此刻他眼里带着凛人心魄的威严,直盯着那前方的红轿子。像随时会掏出腰际的佩剑,将那碍眼的红帘儿砍个七零八落。
书香心一惊,这人杀气太重,小姐恐怕有危险!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跑到轿子前,张开双臂,阻止男人继续靠近。
可男人似乎也没有在继续靠近的打算,在书香跑过去的同时,他正在离红轿还有三尺距离的地方拉住缰绳。
她这一挡,倒是把男人整困惑了。
只见男人的冷顿的目光偏向了她,似是不解,亦或是在说——“你是不是找死?”
这种骇人的眼神,像鹰一样。书香往日里从未见过,冷静中透着凌厉,像是既会在战场上布揽全局,又是冲在最前方,碾死敌军的人。
她咽了咽口水,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书翠在原地急得直冒冷汗,想偷偷告诉轿内还不知情的葛玥,但是刚动了动脚,耳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且越发越清晰。
一抬头,只见一群身着银色铠甲的官兵,拿着骇人的银光长剑,从前方快速整洁地涌入。
他们准确无误地绕开白色的战马,分兵两路将葛玥所在的红轿包团团围住,以剑尖相冲。
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看客跑得跑,喊得喊,只有被围困住的人,安安静静,不敢乱喊,也不敢乱动,生怕激怒这位马背上的大人。
分列四角的四个抬轿大汉现下大汗淋漓,愣是一根儿手指也没敢动。
书香却脱力摔坐在了轿子前,手撑着地面,胸口一起一伏,大声喘嘘着。
马背上的男人皱了下眉,往旁边递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一个官兵跑过来,拖书香到一边去,并麻利地提剑鞘抵住她的脖子。
书香咽了咽口水,没再敢动脖子。
眼前的人都是官家人,且敢对四姑娘弄刀弄枪的,莫非是是胖鱼他们被发现,供出了四姑娘?
书香目光艰难地往红矫处移了移,担忧地看向被无数长剑指住的中心。
姑娘,该怎么办啊?
轿内,葛玥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儿。
老半天了,书香她们怎么还不进来?
刚才轿子里听到外面呼喊声满天,胖鱼他们应该动手了啊?
她有点奇怪了,还有这四个大汉怎么一动没动,还站的这么稳?莫非是肉盾太厚,万箭穿心之下也能屹然不动?!
不用来研究盾牌真的可惜了,大辰芝国的兵器部需要你们!
外面彻底归于寂静。葛玥终于忍不住捏住车窗上的红帘一角,小心翼翼地掀开。
什么情况?
书翠怎么看起来是这么害怕?
书香呢?
书香去哪儿了?
怎么好似都被点穴了?
再多掀开一点点,眼睛被什么晃了一下。她眯着眼歪头看过去......
——外面有无数个银光闪闪的剑尖,正指着她的轿子!
她被包围了?!
还是官家人?!
“我滴个青天老爷爷啊,本姑娘不是还啥都没干呢吗?” 葛玥的瞳孔猛地一缩,继而整个人跌坐在位子,不停地捋着胸口。
胖鱼他们简直太不靠谱了吧!
……但是好在他们还没行动,现在被发现,还有的辩!
葛玥的手颤巍巍地伸向正前方轿帘,可刚摸到红色布幔,她又像碰到滚烫的东西一般,迅速缩了回来。
不太对。
平时这些官兵抓人的时候,不都喜欢搞得声势浩大,又喊又打的,恨不得全建安城都知道前来观仰吗?
今日为何这么安静?
学低调了?
“葛四小姐。”忽而,安静的轿厢里,一道冷冷冰冰,低沉清透的声音,穿透厚重的轿帘进入她的耳朵。
刹那间,这熟悉的声音,让她耳边响起一阵的轰鸣,再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
葛玥赫然抬头,瞪大了双目。
“不,不可能……”她双目失神,宛若见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他早就不在了…..”
外面又传来那道声音,一如她记忆里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的音色。
“徐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竟真的是他?
……徐江遥。
葛玥眼中溢满泪水,伸出手,却再次缩回,捂住嘴巴。
他竟然还活着……可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八年前,他与他的兄长被发派边疆的那日清晨,她匆匆赶去城门见他最后一面,却未成,心中遗憾多年。
未曾想,两人竟还有再次面对面的机会。
“何事?” 她极力忍着声音中的抖动,抹去几滴泪水,双手交叠着放回膝盖。
她们并不适合见面,两人之前有过婚约,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见他,葛家恐会被人捏住把柄。
外面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今日成婚礼,本将与众属下多有冒犯,还请四小姐莫怪。”
“知道还冒犯?”葛玥忍不住说。
外面的人沉吟了片刻,道:“近日,葛大人不幸卷入军饷失窃案,事关重大,葛家所有人都必须接受调查。
“奉皇上之命,本将现下有权请四小姐问话。”
“……” 葛玥心里一沉。
什么东西? 那老头这么大年纪了,都快告老还乡了,怎么还在外面惹祸了?
她还没应,就听徐江遥接着又说:“ 所以葛四小姐,今日你这轿子,”他声音里带着种违抗者必死无疑的威迫感,重重地砸在葛玥的心脏上,“就只能落在这儿。”
于是,他话刚落音,葛玥还没啥反应,轿子便猛得落下,葛玥被重重的一颠,头磕在轿顶,差点把心脏吐出来。
只听外面的四个抬轿子的大汉,齐刷刷跪下,边求饶边梆梆磕头。
葛玥:“………….”
来不及唾弃这些人没骨气,葛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坐起身,婀娜地掀开红帘。
扶着厢杆走出来,她的另一只手轻掩口鼻,轻咳一声,朝马背上的人抛了个媚眼儿,娇滴滴地道:“那真是,害你久等了。”
书香:“……”
书翠:“?”
葛玥:苍天啊大地啊,真的好恶心啊!
正前方,马背上的人似乎拽紧了缰绳,微眯了眯眼。
许多年不见,他脸上不再是柔和的了,而且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狠戾与杀伐果决的气息。
像在雪莲山下长出的冰锥,一个不小心,就能给你扎个穿心。
这一招扮‘猪吃老虎’,对以前的可能有点儿用,但现在似乎……
“葛四小姐可是刚才磕昏了脑子?道儿都走不稳了?”徐江遥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声音冷淡,丝毫不为之所动。
葛玥被呛了声。
果真是行不通了。
她清了声嗓子,恢复端庄的站姿,重新抬头看向他。
只是他坐的高,头顶就是刺眼的阳光,葛玥不由得眯了下眼。
“不得对少将军无礼!” 一个身材肥硕,身着银色铠甲的官兵猛地从马上跳下来,举起长剑指着她!
葛玥立马胡乱摆着双手,并指了指天空,很有眼力见儿的求饶:“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是这太阳太烈了啊!”
嗓门儿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七八分,方才装得那点儿柔弱女子感,瞬间荡然无存。
见他没有收剑的意思,葛玥拧着小脸,双手交叠挡着剑尖,扭过头,用极无辜的眼神盯着战马深沉的老眼,讨好般说道:
“ 徐、徐将军,我没有不尊敬您的意思啊,实在是您太过光彩夺目,周围散发着比太阳还亮的光芒,太耀眼了! 我就忍不住闭了下眼,实在是……恕罪恕罪。”
“刘仁,放下!” 效果似乎不错,徐江遥立刻下了令。
“谢…..感谢徐将军!”
徐江遥并未理会葛玥,而是很明辨事理般地对刘仁说:“虽是疑犯之女,但尚未定案前,葛家四小姐还得尊重着。”
“是!”效果立竿见影,银甲官兵立马收了长剑,塞入剑鞘。
葛玥长舒一口气,想说什么,又不敢再轻易说什么,只得继续看着马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愣神儿。
八年前因父亲强有力的证词,徐家满门遭了橫祸,徐江遥与兄长被扔去边疆自生自灭。
他现在只怕恨不得要杀死她。
此番被他带走,恐是凶多吉少。
葛玥冷静地斟酌着,她现下在徐江遥眼皮子底下肯定是溜不走的,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楼顶上的胖鱼和瘦虎身上了。
“本将的马好看吗?”头顶传来徐江遥冰冷的声音。
“呃……好看,”葛玥恍恍惚惚地说,“又大又圆,黑白分明,还挺深沉,肯定随主……”
葛玥缓缓地抬起头看他,眯着眼,见他微勾着唇,似笑非笑的。
她赶紧想个话圆回来:“我的意思是,它随便怎么看都好看,无论从哪个角度!就跟它主人——少将军您一样!全方位观看都尤其的完美漂亮,白玉无瑕!”
听完,徐江遥短促地笑了声,眼底却一片阴翳:“你现如今,耍嘴皮子的本事倒挺溜的。”
“还好还好,将军过奖了。”葛玥笑眯眯的,找借口拖延时间,“你离开建安多年,这里变化很大,需不需要哪天我带你去熟悉熟悉?”
话刚落地,徐江遥的嘴角就完全抿直。
他收力拉紧缰绳,毫不留情转身而去:“休要跟本将套近乎,带走!”
“欸? 不是……”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不是你先开始跟我套近乎的吗?!
两个银甲官兵持着长剑迅速跑过来,将她押住,并用两支剑相叉押在她的脖子处。
葛玥两眼一黑: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此刻,太阳灼热地照在她的右肩,一片温热。
右边花月楼上,安安静静,一片祥和。
估计那胖鱼和瘦虎是被这阵仗吓着了。
葛玥叹了声气,此刻在心中狂喊:两个蠢蛋,快放箭啊!没看出本姑娘方才在给你们拖延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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