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迷迷糊糊睡着了。
今夜的卧房本该是最舒适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睡得很不安稳。
像是坠入了梦魇之中,浑浑噩噩,无法醒来。
……
“快拦住那辆车!”
马嘶声和人声混合着,尖锐地充斥着耳朵。
视线是恍惚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只能看见一些快速移动的影子。
北辰努力稳定住身形,又眨了几次眼,这才辨认出眼前的光景。
这是一片荒废的树林子,硝烟弥漫,看来是刚经历了战祸。
不远处,是奔跑的流民。他们衣服残破,手中各举着锄、镰,叫喊着,不知是在追打,还是在逃难。
“拦住陌仁,别让他跑了!”
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北辰一惊。
陌仁正是当今尧国的相国,在尧君的鼎力相助下,扶持尧国已经二十年。
在入仕前,他曾经周游列国、开设私塾,创立了名动天下的陌派。
陌派要求人人修身自省,知耻明礼,兼爱世人。如此一来,天下自然平定,战乱不复存在,是当今最受推崇的学派。
尧国在陌派的治理下,一举从五国末流跃到了四强并立。
这也是北辰一心想去求得的学问。
可是是谁……想要这样害陌仁?
“奸相!别想跑!”
刺耳的喊叫传了过来。
北辰望了过去,看到硝烟散了些,那些流民的模样清晰起来。
他们的穿着打扮,正是尧国的制式。
这是尧国的国民!
“陌仁,你害我尧国二十年,今天将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就是!你这个恒国奸佞!快把命交出来!”
“交出来!别想跑!”
北辰感到胸口一堵,几乎窒息。
在陌派的教化下,尧国的国民分明温良恭俭,怎么会变得如此凶残?
他们又为什么这样恨陌仁?
北辰顾不得别的,拔腿追了上去。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刚到面前,人群却随着似有似无的硝烟远去了,不一会儿,又出现在树林深处。
“陌仁,你看看现在的尧国……尧国国民被你害得好苦!”
一个老农喊道。
“我们国破家亡,颠沛流离,这就是你害的!”
“你害的!你害的!”
众人纷纷应和道。
“不,你们一定是搞错了,陌相虽然出身恒国,但一心为天下,绝不是间!”
北辰朝着人群追过去,可当他到了眼前,人群又消失了,出现在了远处。
就在这时,烟雾突然散尽了。
树林的景象清晰地显现出来,在林子的尽头,赫然是一辆破旧的轺车。
陌仁站在车前,须发尽白。
“陌仁不能见到天下大同,实乃憾事。”
“对尧国,陌仁问心无愧,但无奈生不逢时。如此境遇,陌仁无话可说。”
说完,他颤巍巍地朝尧国民众鞠了一躬。
“惭愧。”
话音刚落,他突然反身一倒。
轺车失去了平衡,连带着陌仁一同往后坠去。
人们这才发现,陌仁是站在悬崖之上。
……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不……”
北辰皱着眉头呢喃着,额上尽是汗珠,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小金子急得团团转。
“公子这是怎么了?风寒又发作了不成?怪了,今天分明没有受寒啊,难道是吃了什么怪东西?”
他回过头,看到月明阙站在那里,不由得又急又气。
“都怨你!要不是你让公子吃了来历不明的大蛇,哪里会有这种事情!”
“你倒是皮糙肉厚的,吃了没事。可是公子是什么身份,他哪里经得起你这样折腾!”
小金子顾不得那么多,用力推了他一把。
“公子说你通医术,你倒是看看啊!”
月明阙眉头紧锁,坐在塌边低头不语。
他扶着北辰的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似乎也没有什么主意。
北辰的脸从玉色变成了红色,又一点点变得青紫,全然是不详的征兆。
无论小金子怎么喊他、摇晃他,他都没有一点醒来的意思。
“公子这是怎么……该不会是中了巫蛊?”
小金子喃喃道。
“焉暮……难道是焉慕秘术?”
“喂,你今天都带公子去了什么地方!”
月明阙没有回答,目光却离开了床榻,朝屋内望过去。
搜寻了一番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块西域织毯上。
织毯上放着一块金案,上面是金子做的壶和盏,镶嵌着琉璃玛瑙,好不华贵。
甚至可以说……华贵得过分了。
月明阙不顾小金子的叫骂,起身朝织毯走了过去。
他提起壶往金盏里倒了半杯,举起来闻了闻,又尝了几滴。
味道很正常,就是自酿的甜酒。
“公子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喝酒哪!”
小金子气急败坏地叫道。
“罢了,就知道你是个靠不上的人,我自己去找人来!”
小金子说着就朝外跑去。
月明阙看了他一眼,突然重重把金盏一放,伸手拉住了他。
“你干什么!”
小金子的手腕被钳制住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
这个阿月……力气倒是大得很!
月明阙盯着他,目光有些命令的意味。
然后,不由分说地把那个壶塞到了小金子手中。
“做什么!”
小金子看到月明阙指了指金盏,气不打一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自己喝酒?”
“再说了,你自己不会倒吗,还命令上我了!你别以为公子待你好些,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月明阙加重了手上的力气,顿时疼得小金子龇牙咧嘴起来。
“……行行行,我倒,之后再找你算账……”
月明阙松开了手,把金盏里的半杯酒泼到地上,又举到小金子面前。
而当小金子刚倒出一点的时候,他又拉住了小金子,把金盏抢了过来。
小金子脸都气红了。
“行了吧!要喝自己倒,我可管不了你!”
说完,把壶往他怀里一扔,就要往外跑去。
月明阙没有管他,只是把金盏凑到嘴边。
嘴唇刚刚濡湿,他的脸色就倏地一变。
是了!
小金子只听到壶盏被丢到一边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嘟囔什么,就感觉身旁一阵疾风穿过。
然后就看到一个玄青色的身影窜出了门去。
再回头,房里已经没有了月明阙的影子。
“你还跑……”
“老师,是北辰驽钝……北辰,不懂……”
床榻上,北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小金子看了看敞开的木门,又看了看床榻,最后叹了口气,飞快地关上门,然后来到了塌边。
北辰的脸色又比之前紫了一些。
“公子,你怎么样?是不是冷?”
小金子帮他掖好被子,又叠上狐裘。
“我让他们多添点柴薪,也喊人去请医师了。公子你再忍耐些……”
小金子用力咬住嘴唇,憋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果然……果然还是没法处理这么复杂的事……
要是公子在他手里……
“砰——”
木门被用力推开,月明阙拿着一袋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冲了进来。
他没有去看北辰,而是翻找起他们随身的行囊,不知道要干什么。
“你干什么!”
小金子收回眼泪,朝行囊扑了过去。
“你还想趁火打劫吗!”
月明阙轻轻抬手一推。
小金子一个没站稳翻了出去,还在地上滚了几滚。
等他捂着头站起来,就看到月明阙翻出了一把药草,一边用手搓碎,一边加进了酒里。
小金子认出来,这壶酒是在上一个小镇时,他让北辰给买的。
“你要做什么?那是公子熏香用的,不是让你用来吃的……哎!”
月明阙把手中的药草都放进了酒囊里,用力摇晃了几下,就又冲回塌边,扶着北辰坐起来。
接着,他将酒灌进了北辰紧闭着的口中。
北辰不再发出呢喃,整个人却蜷缩起来,喉中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呃……呕!”
月明阙贴心地帮他拍了拍背,没等他缓过劲,又是抬起他的下巴,将酒灌了下去。
“……”
“呕……”
如此几番,北辰终于睁开了眼睛,脸上的紫色也慢慢褪去,恢复了正常的血色。
他有些恍惚,回过头,才看到一脸焦急的月明阙。
“阿月……”
月明阙的表情放松了下来,眼里似乎有了点笑意。
在火光下,他看起来特别温柔。
下一秒,他拿起酒囊朝北辰嘴里灌了下去。
北辰:“……”
“呕……”
就这样不由分说被灌了几回,北辰终于找到机会推开了他。
“不行了,让我喘口气……”
月明阙似乎是明白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北辰松了口气,软软地瘫倒下去,靠在一旁无力地喘着。
“我这是怎么了?”
“……小金子呢?”
屋内传来轻轻的响动。
小金子怯怯地走上前来:“公子。”
下一秒,他忍不住哭了出来。
“公子啊——”
北辰:……
头更痛了。
从小金子断断续续的话中,他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可真是怪了,过去自己身体不差啊,怎么会这么轻易又病了?
看来是对大漠的水土不适应?还是说……又和焉暮有关?
“问店家了么?医师人呢?”
小金子茫然地抬起头。
“公子一不对劲我就喊了值夜的人,说是夜里外面不安定,让我千万在屋里守着,他去找。”
“说起来也有大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大漠条件不比国中,又是夜里,难找也是情有可原。”
“我有些渴了,你倒些水来。”
北辰正要起身,却被月明阙按住了。
月明阙翻过他的手心,在上面缓缓写下了一个字。
“毒?”
北辰一怔。
月明阙把他安顿好,然后取来织毯上的壶盏,在塌边对他比划起来。
在月明阙半写半比的演示下,北辰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阴阳壶?”
这种壶内部有两层,不同的倾倒方式,会倒出不同的东西来。
按照月明阙的说法,用西域人通常持壶的方式,倒出来的就是正常的酒水。但是按照天下人倒酒的习惯,就会倒出另一层内放置的毒酒。
也就是说,这一计完全是冲着他们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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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阴阳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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